上了初中，短短一个学期季佳明不知道被请了多少次家长。
季归祖觉得丢脸，更恨季佳明不争气，他白天工作四处受人冷眼，气闷在心口憋得慌，每次回去都拿柳条抽犯错的季佳明，觉得花在他身上的钱都白费了！
季佳明也不是傻子，不会站在原地任他打，边跑边解释：“爸！是他们欺负我找我收保护费！我就是轻轻打了他们几次谁知道这么不经打，还告老师！”
“那怎么偏偏就找你收保护费不找别人呢？！”
看着那双浑浊厌恶的眼睛，季佳明词穷，他突然对这个父亲变的失望，那群高年级的混混就是逮着他们这些刚入学什么都不懂的新生欺负，没想到碰到他这个硬茬，欺负不过就找老师。
那老师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季佳明心烦的要死，一柳条打在他身上，力道很大，上面没清理干净的倒钩划破衣服，不一会儿，打出的伤口开始泛红渗血。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
季栀心原本只敢躲在门口为哥哥担心，此时见季佳明受伤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上害怕，跑上前抱住季归祖的手抽泣道：“爸爸不要打哥哥了...呜呜...我好怕！”
季归祖看到这个女儿就不舒服，甩开她，季佳明忙把季栀心拉到身后，趁机说：
“爸，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也不喜欢学习，人现在外面都宣传说读书改变命运，您让妹妹去读吧，全家就一个有聪明劲的，如果还想过上好日子，先把您那重男轻女的思想放一放，您看杨阿姨的女儿留学回来，把人接到大城市过好日子去了。”
季归祖好像被骂醒了不少，放下柳条，看着躲在季佳明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正视过她，哪怕之前也想过让他接替季佳明的学业，但到底是女孩子，觉得不成器，就算在身上投入再多的钱，等长大也是要嫁人的，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他没理由花钱帮别人养孩子。
但眼下季佳明更不成器，都说烂泥扶不上墙，他简直比烂泥还不如，整天去学校就是打架打架，说是说被人报复了，可哪有天天打架的学生？学习才是主业！
见季归祖表情开始松动，季佳明趁热打铁拍了拍季栀心的后背，把她搂到旁边。
“是吧。”
季栀心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点头：“爸，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像杨姐姐一样考上好大学！”
她的声音稚嫩而又坚定，季归祖扔掉柳条，什么都没说，进屋了。
季佳明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了，蹲下来兴冲冲准备跟季栀心击掌，谁知道季栀心嘴巴一抿，又开始掉眼泪。
“哭啥啊？”季佳明抽出几张纸给她擦脸：“好事啊，哭成小花猫了都。”
“不是好事！”季栀心抽抽搭搭，心里跟明镜似的，说：“我上学了哥哥就不会上学了！”
“唉我本来就不喜欢上学，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季栀心抽泣几声，顶着红红的眼圈看季佳明：“真的吗？”
“对啊。”
季佳明摊手：“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上学每次都会打架，我惹到了高年级的社会大哥，天天在学校被人打！”
“我可讨厌上学了！被打的滋味真不好受！”
话的内容是夸大了点，实际上他拿着电棍就已经能打趴全部人了，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季栀心心里好受点，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抢走了他的上学资格，背地里又要愧疚了。
“那...那你怎么不打回去？”
带着鼻音的话闷闷的，季佳明吓唬她：“他们可恐怖了！只要你反抗，下次带更多的人来打你！”
“所以你在学校就安分点，没事别去那什么小巷子晃悠，有事就找哥哥，我来解决！”
季栀心确实被吓着了，可是她对哥哥的话半信半疑：“可是你也打不过他们。”
季佳明说：“那就一起挨打呗！”
“......”
说到底，季归祖还是把季佳明的话听了进去，第二天季栀心在书桌前学习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季归祖去了杨阿姨家。
杨阿姨家现在就剩几个念旧不愿走的老人住着，杨姐姐很有出息，她是单亲家庭，妈妈那么疼爱她，努力干活把她拉扯大。
季栀心羡慕地在纸上写出上学两个字。
过了几天，季归祖带季栀心去办理入学手续，季佳明没跟着去，季栀心一开始还疑惑，等到了办公室才了解到——原来是让她直接代替季佳明上课，这样不用担心学费问题。
手续办理起来十分顺畅，招生主任整理好文件，见季栀心文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闹也不像其他孩子那么不愿，主任推了推眼镜，不由得升起好感，多余问了句：“要办理住宿吗？”
住宿是一千多一个学期，老师了解这个家庭的境况——家里离得远，路不好走。
“女孩子还是办理一个住宿吧，不用走那么远不说，待在学校也很安全啊！”
季归祖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一直都是这么远，怎么别人走得她走不得？女儿家家就是不能养成这种娇贵的习惯！”
他一方面是这么想的，还有一方面没说，他觉得这学校还真会要钱，明明说了不交住宿费，再说离开学都过了这么久，他如果按原价交那岂不是白白损失了几百块钱？！
季栀心有些失落，不过也早有预料，她不期望自己有格外的待遇，有学上就很满足了。
招生主任脸也有些僵，看到季栀心低头，原本就扎的很低的马尾辫静静躺在肩上，虽然年龄很小，但是脸颊秀气的过分，从身形上来看她真的不符合一个初中生的标准。
但毕竟交了钱的，主任没说什么，把一张卷子放到季栀心面前，轻柔道：“栀心是吧，来我们做一下这几张入学测试卷。”
季栀心双手接过，在陌生的环境里感觉有些拘谨，主任拍拍她的肩，安慰：“不会也没关系，我们只是看一下你的基础怎么样，好给你安排分班，不会让你没有书读的。”
她递给季栀心一支笔，季栀心下意识看季归祖，她记得他来时说有事，让她早办完入学手续早回家。
不出所料，季归祖的脸色沉了下来，顾忌到办公室这么多人他隐忍不发，在季栀心写卷子途中不停地看手机。
“写完没？”
季栀心笔尖一抖，整洁的卷面瞬间划出条长长的笔印。
主任忙站起来解释：“是这样的栀心家长，我们这个考试要考语数英，这语文都没考完......还是，多给孩子一点时间吧。”
“我有事情先走了。”他跟季栀心说：“等会叫你哥来接你。”
季栀心总算松了口气，小声说：“好。”
考试时间安排的很充分，季栀心写完的时候头有些晕，她小幅度揉手，主任把卷子递给各科老师批改，给她倒了杯水。
她问：“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吃早饭没？”
季栀心摇头：“没有，不过哥哥给了我一瓶牛奶。”
“你哥哥？”
她坐在她旁边，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季栀心没那么紧张了。
“你以后上下学是你哥哥来接你吗？”
“我不知道。”
季栀心一口气喝完糖水，回味了下，甜滋滋的。
主任看她有些意犹未尽，从抽屉里拿了块巧克力放在她手上。
“没吃早饭又动脑筋很容易低血糖的，吃颗糖缓缓。”
季栀心小心把巧克力放在口袋里，这种吃起来都让人心情变好的东西她很少能拥有，以往都是哥哥带给她的，这次她想带给哥哥吃。
“我喝了糖水感觉好多了，不吃糖，哥哥说甜的东西吃多了会长蛀牙。”
主任闻言也笑了起来：“那看来你的哥哥挺照顾你的。”
“嗯，我最爱哥哥。”
季佳明半只脚刚踏进办公室就听到这话，脸都笑烂了，不枉费他接到电话后一路风驰电掣地蹬自行车，差点超速！
“季栀心，爸说你在考试，考完没？”
听到哥哥的声音，季栀心惊喜回头，“考完啦！”
季佳明兴奋地抱着她转了一圈，说：“怎么感觉又轻了不少，早上就没吃饭，正好今天爸妈都有事，奶奶也不在家，我带你出去下馆子吧！”
“啊？”季栀心想起上次他偷偷带自己去的那家店，点了几个小炒就付出了红票票，摇头：“不要！”
季佳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自己也为上次的那顿饭怄气，拍胸脯保证绝不再犯去没标价格的店吃饭的错误。
“这是我提前好久物色的店，保证好吃，物美价廉！”
主任在旁边看着兄妹俩温馨的互动提醒：“还是要出成绩了才能走，快了，正好你来了，我跟你叮嘱一些的东西。”
“王主任？”
季佳明认识她，每次逃课必被她抓，刚刚只顾着看季栀心了没注意，这才想起来她还是招生部的，季栀心要上学肯定要跟她打交道，他心虚地摸鼻子：“您要说什么就说吧，我肯定照顾好季栀心。”
“是这样的，也没什么事情。”
她问：“你不上学了，之后有打算吗？”
季佳明跟季栀心对视一眼，弱弱说没有。
“那你看看能不能抽空上下去的时候送你妹妹，这么长的路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走恐怕有危险。”
实在不怪她多虑，现在村子里中年剩男这么多，回家的路上也没那么密集的摄像头，入眼都是农田水稻，要是有坏人动了歪心思，以季栀心这身板肯定逃脱不了，追查起来也困难重重。
想着，她又觉得季归祖这个做父亲的太不关心小孩了，心里气愤。
季佳明知道季归祖没这个闲心送季栀心，说：“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会送季栀心上下学的，她又不会骑自行车，这么远的路，走两趟都要脚底都起泡了。”
王主任问：“那你有联系方式吗，以后我看栀心有什么事就直接联系你。”
比起季归祖那不负责的家长，她还是觉得季佳明靠谱，就是年纪小了点，但胆子可不小，最近这几起打架斗殴事件她也听说过，知道不是这个无辜孩子的错，可他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电棍把所有人都打了个遍，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这事情就有些严重了，属于互殴，要受处分的。
季佳明报了自家座机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