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庐二楼
室内安静如鸡,三位俊俏郎君俱是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韦二轻咳一下,无措地左右看看,“这事儿闹得,嘿……”
对上崔昫一双寒瞳孔,他下意识心虚,推脱道:“这不是赵玲珑…她…胡乱说…”
韦二以为崔昫生气,是因为外面编排出来的男色流言,故而心里惴惴,可惜赵玲珑三个字刚出口,看崔二脸色愈发阴沉,尾音低得都快听不见了。
他们都没加崔二这样低沉,凑得近,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在往外扔冷刀子。
先前上楼时,不同于韦二眼神流连在大堂饭食上,高七郎走得快,见崔二停在隔壁门口,不知听见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好一会儿。
还是传菜的小二一声喊,才将人唤回神。
路过那里他正好听见赵家老爷赵全爽朗的笑声,脑中一转,顿时明白,应是赵玲珑说了什么,才引得二郎如此失态。
他拉住一旁韦二的衣袖,偏开头,低声问道:“你觉得二郎喜欢赵玲珑嘛?”
韦二丝毫不犹豫,“当然不可能。”
整个渝州城,就是街角小儿都知道,是赵玲珑死皮赖脸,最后才嫁给二郎。
犹记得有一年的赏春宴,赵玲珑不知哪里寻了一盆琉璃质地的璀璨宝花,说是想要献给崔夫人做礼,结果二郎冷着脸,直接将那东西给掷下湖。
这是喜欢人的样子吗?
是吗?
高七郎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崔昫,见他一贯舒展的眉头,现下皱地死紧,陷入沉思。
他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开口:“崔昫,你母亲知道玲珑的事情吗?”
崔家这一支虽然不如清河崔氏勋贵,到底盘踞剑南已久,在加上崔大人如今是剑南道节度使,权柄滔天。
崔昫身为崔家嫡出的二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家中长辈就任由下去吗?
崔昫没回答,想了一下回答道:“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玲珑为什么从喜欢变成了不喜欢。
韦赵二人对视一眼,面对崔家的事情,他们也是一知半解。有崔大郎那么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在前,只知道崔昫自小不受宠爱,被人忽视。
崔家一家都随着崔大人一去成都府定居十年,而崔昫却从身居老宅。
朋友关系再近,都不能越了线去指摘别人的长亲,二人见他不在意,转移话题,“赵玲珑本事不小啊。”
是啊,他一直知道她手艺好,却不知其手艺之高足以撑起一个百年厨家的基业大梁。
崔昫听着外边食客的各色议论,将记忆中的赵玲珑的样子拖出来。
她一贯跟在自己身后,他一回头总是能瞧见她脸上温柔娇媚的笑。
她喜欢穿繁丽华美的襦裙,喜欢长安的高发髻,喜欢宝钿金鞍,娇滴滴的富家女郎,无忧无虑,活得像个…小太阳。
不像他,总是疏远冷淡,看人带着防备和算计,心里将对方上下好几代盘根错节理清楚,然后决定要不要结交。
所以最开始,那样富丽柔软的姑娘说,她心悦他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胸腔的跳动一停。
现在,明明已经拥有对方,但是他眼睁睁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离开。
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叫他第一次生出无措慌乱的情绪。
他想了想:“我不会和离的。”
这话哪跟哪儿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换来其他二人一怔,然后他们就看着崔昫站起身,连门都没出,走到和隔壁连接的木质隔窗前,扬声朝那边喊了一句。
崔昫:“赵玲珑,你死心吧。”
韦&高:“……”
听着有点不善呢。
就在他们等着那边的回答时候,有一道颤颤巍巍地苍老声音传了过来,“崔二爷,某乃是城西衣铺吴淮胜。”
崔昫:“……”
崔昫并不觉得难为情,甚至还做了一个礼,隔着一扇窗和人客套,“吴老板吃好喝好,这酒楼是我娘子的,您不用客气。”
隔壁吴老板苦哈哈地笑了笑,重新回到长案之前。
韦二郎:“我觉得……”
他停了好半晌,最后说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崔昫肯定喜欢赵玲珑。”
高七郎:“……”
瞧把你机灵的!
这句话,兄弟我已经说倦了!
那一日酒楼还未打照面,娘子已经跟着赵家夫妇一起归家了。
而后三日再来隐庐吃饭,就听后厨的人说玲珑女郎这几日忙着,不曾来看顾生意。
忙什么,伙计们又说不清楚,
唯一看起来知道事情真相的管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生怕崔昫派人去纠缠,三缄其口。
崔昫无奈,只好派人蹲守在赵家的门口,不想,汇报的人还在外边,管事已经脚步匆匆地进来回话,“二爷,夫人回府了。”
‘啪嗒’一声,手中的狼毫笔落在写成一半的纸张上,白白毁了一封信。
崔昫以为自己听错了,“是母亲来了吗?”
“不是,是玲珑夫人回府了。”
她愿意回来,是因为赵老爷的劝解嘛?
其实,只要她能回来,香海堂不再空荡荡的,就好。
哪怕不是为他。
等他走到香海堂时候,却见里面依旧空荡荡,一点迎接女主人回家的喜气样子都不见。
就连丫头们都各自躲在屋中。
他脚步一顿,怀疑地看向管事。
管事后知后觉,连忙回话,“夫人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只问了咱们后院子里的暖房,是不是去了那边?”
他话音刚落,崔昫已经提步上前,步子迈地大,走路带风,管事视线中眼看着二爷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呵呵一笑。
转而又呵斥一声,“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死的不成,把那懒筋都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务必叫夫人安心住下。”
呵呵,二爷情急,这样着急夫人,看来家里的小郎君不远了。
后院子
暖房
赵玲珑正按照自己记录好的那样,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在家中养出小绿苗,一株株移栽进了暖房架子上的培土中。
这是她精心十数天才养出来的苗儿,不敢假借人手,一步步都是靠着自己守着。
可惜,海椒根系娇弱,不小心就养死了,赵家后花园倒是大,土壤肥质不错,奈何岭南多是雾天,湿冷,她最近发现叶子发黄,湿土还发白毛了。
没奈何,思及崔家后院子有一处暖房,这才带着人来崔家。
正凝神做事,冷不丁身后有一道声响,“我帮你。”
一回头,原是崔昫。
还是以前的冷淡表情,但她对上对方视线,眼神深邃而亮,她不知怎么,竟看出几分雀跃。
崔家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摇摇头拒绝,将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给他看,“你不喜泥污,算了。”
然后,就在她注视下,崔昫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来回搓,确认自己手上也有泥土后,难得的扯唇一笑。
赵玲珑:“……?”
这皮笑肉不笑是为哪般呀?
几日不见,他整个人都古古怪怪的。
她无辜地眨眨眼,最后觉得任他自由吧,转身继续忙活。
身后的人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手指头蜷一下,指尖带着泥土,刚才摸到女郎娇软骨肉的酥麻感还在,抿了抿嘴。
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暖房不大,前后十数步就到头了,崔昫看着姿势不雅的蹲在地上的一小只,没多想,凑过去,蹲在她跟前学习。
那一盒种子看起来多,实际上培育成苗,最后移种到暖房的数量不过两个千数。
外面的人得了吩咐,不敢随意进去打扰主子,一直到日头西移,马上就是日落,两个人才忙完。
赵玲珑拍去手上的尘土,眼前绿意点点,整齐有序,想到再过几月,根系深扎土壤,发育结果成花,最后长出红绿海椒的景象,满足又喜悦。
“我会留一两个照料的人,你崔家的人就不用惦记忙活了。”
毕竟这种子是系统给的超时代物品,万一有小厮不懂事,将内里泄露出去,坏了她的经商大计就不好了。
却不想,身后……
崔昫强调,“不是你崔家,是我们崔家。”
她早已经是崔家妇,她的名讳早晚要上崔家的族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改变。
赵玲珑:“???”
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态,好好的一个人不当,没要当无赖。韦二那个痞子货,终于将他带偏了吧。
她懒得和他争,闭口不言,转身要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手臂被旁边的力道一扯,她被迫仰头看他。
准确的说,应该是瞪他。
崔昫:“玲珑,你到底怎么了?”
这些天他怎么也想不通,真的有人能一夜之间,说变就变嘛?
往日她性情温顺,随和散漫,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如今先是执意和离出府,又接管隐庐的生意。
不仅和那些食客拱手应酬,举手投足全然一副乐不思蜀的神态。
他有一种直觉,再不管不顾下去,她真的会从此远离自己的生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而那,是他所不乐见的。
赵玲珑反问一句:“不说我怎么了,崔昫,你应该问问自己,是你怎么了?”
“你性子冷,自小厌烦我,强忍着崔赵两家老人定下的婚约这么多年,如今我主动和离,本该痛快放手的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
为何不愿意和离?
崔昫被她问地愣住,脑中盘旋着各种深思,最后说道:“崔家不会同意的。”
他说得是崔家,不是他不愿意。
赵玲珑无语一会儿,心中那个摇摇晃晃的念头瞬间被浇灭,嗤地一声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大约是…果不其然吧。
崔昫对她,从未有过感情。
崔昫敏感地察觉到对面人面上一晃而过的情绪,但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下意识明白是自己的那句话坏了事情。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最后又沉默。
“我还以为是你心里有我呢。”赵玲珑拽开他手掌,杏黄色袖子上的黑色掌印刺眼难看,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一般,“崔昫,若是崔家觉得脸面难看,我们和离的事情便往后推。”
“我家宅邸不大,但容我一人之处还是有的,以后你我分府另居,只等外面的人淡忘了,再去官署过文书。”
这已经是最体面的做法了。
依崔昫所虑,他不会拒绝的。
暖房门近在咫尺,赵玲珑已经看到杏仁探头探脑的身影,她拍了拍袖子上的脏污,也不知是崔昫用力太大的缘故,那印记怎么也拍不掉。
她不由心烦地啧了一声,身后不期然想起一阵脚步声,快而迅疾,她只来得及半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抱进怀中。
男子气息浓重,吐纳在细颈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听见崔昫恶狠狠地威胁,“你敢走,我就叫人把这里所有的椒苗都毁了!”
赵玲珑:“……”
你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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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昫:你敢走,老子毁了你的辣椒!!!
玲珑:就你这样,谁他娘愿意嫁给你?神经病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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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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