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临渊还是秋语,对此都并未感到太过意外或焦急。他们都明白,想要掌控这种本质上不属于自己、并且属性相克的力量,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必然伴随着反复的失败和痛苦。
秋语拿起笔记本,详细记录下临渊两次尝试过程中的身体反应、能量波动数据以及他清醒后描述的主观感受。他用笔虚虚地描摹着笔记本上尚未干透的字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轻轻合上了本子。
[今天先到这里吧,临渊你……]秋语看向依旧坐在地上,显得有些消沉的利欧路。
“我留下来,”临渊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却坚定,“练练别的。”他需要发泄,需要通过熟悉的、基础的体能训练来排解内心的烦躁和无力感。
秋语看着他那副倔强的样子,心中微叹,却没有再劝阻,只是叮嘱:[不要太苛责自己了,力量的控制急不来。]他将笔记本夹在腋下,将之前制定好的、针对格斗系能量和身体素质的基础训练计划表递给了临渊。他伸出手,想再拍拍临渊的肩膀安慰几句,但看到对方那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最终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转身和纱叶一起离开了训练场。
看着秋语和纱叶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路的尽头,临渊一直强撑着的冷静瞬间垮塌。他猛地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身旁的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像是跟谁赌气一般,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开始按照训练计划表上的项目,一项一项地、近乎自虐般地投入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之中。挥拳、踢腿、奔跑、闪避……每一个动作都倾注了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愤怒和挫败都通过汗水蒸发掉。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结束了自身一天锻炼的秋瑾,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正准备回家去找秋语,途径后山训练场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看着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在空旷的场地上不知疲倦地疯狂训练,每一次出拳都带着一股狠劲,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秋瑾那双蔚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了然。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在临渊又一次全力用“金属爪”技能狠狠抓在场地边缘的岩石上,留下几道深刻的爪痕后,才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适可而止吧。你这么练下去,不是在变强,是在透支自己,不行。”
临渊的动作猛地一顿,爪子还停留在岩石上。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肩膀微微起伏着,喘着粗气。
“啧。”秋瑾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走到临渊身边,找了一块相对干净平整的大石头坐下,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如果不是为了阿语,看他为你操心,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临渊僵硬的背影,“我们谈谈。”
“……为什么?”临渊终于缓缓转过身,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不解和一丝戒备。这只实力强大的捷拉奥拉,平时除了秋语,对其它事情大多表现得冷淡甚至漠不关心,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要和他“谈心”?他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依言走到秋瑾对面,原地坐了下来。这个姿态,表示他愿意听听秋瑾要说些什么。
“为什么?”秋瑾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理由很简单。我只是不希望阿语花费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精灵,转头就因为自己想不开,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把自己给练废了,或者更糟——弄死了。那样的话,阿语会很难过。”
“我没有!”临渊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出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我只是想尽快变强!我想掌控那股力量!我不想……再那么无力了!”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哽咽。
“你没有?”秋瑾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别自欺欺人了!阿语和博士早就同我详细说过你体内封印的情况。就你这种不顾身体承受极限、疯狂透支体力的练法,只会打破你体内格斗系与恶系能量之间那脆弱的平衡!一旦平衡被彻底打破,封印松动甚至崩溃,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这根本不是在训练,是在找死!”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仿佛能穿透临渊的内心,“阿语给你的训练计划,强度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是为了稳步提升你的控制力。而你,根本没有严格按照上面的强度去做吧?你在私自加练,而且幅度不小。”
“我……”临渊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在秋瑾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别说那些‘我想变强’、‘我忍不住’之类的借口。”秋瑾再次打断他,语气却意外地缓和了一些,带上了一丝……类似过来人的感慨,“几年前,我经历过和你差不多的心态。满脑子只剩下仇恨和变强,不顾一切地压榨自己,觉得只要能为母亲报仇,哪怕下一秒就力竭而死也值得。”他微微仰头,看向天边那抹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蔚蓝的瞳孔中,“那种状态下的疯狂和偏执,你瞒得了关心则乱的阿语,瞒得了专注于研究的博士,但瞒不过曾经身处同样深渊的我。”
临渊愣住了,他确实听说过一些关于秋瑾过去的碎片信息,主要是秋语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偶尔提及的几句。但这是他第一次,从秋瑾本人口中,如此清晰地听到关于那段黑暗岁月的描述。
“那个时候,我觉得死在复仇的路上,或许就是我最好的归宿。”秋瑾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直到某一次,我训练到直接昏迷过去,醒来时,看到的是阿语抱着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那一刻,我才猛地惊醒。”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临渊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了,如果连我也死了,那阿语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不能失去我,就像……他现在也不希望失去你一样。”
“可是……”临渊低下头,爪子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草皮,声音闷闷的,“你报了你的仇。你亲手抓住了那个叫毒蝎的猎人,为你母亲讨回了公道。可我呢?我去找谁报仇?毒蝎已经被关起来了,我的父母……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悲愤和茫然。
秋瑾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仇恨的指向,未必只能是一个具体的人。毒蝎是元凶,但他代表的,是那些肆意掠夺、伤害精灵的黑暗势力。阿语现在加入了国际刑警,他的目标,就是打击那些像毒蝎一样恶心、视精灵为工具的猎人和组织。如果你能真正成长起来,掌控好你的力量,未来可以和阿语一起出任务,去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去保护那些可能像你、像我们当年一样无助的精灵……这难道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报仇’吗?用你的力量,去扼杀更多的‘毒蝎’,拯救更多的家庭。”
他顿了顿,看着临渊微微震动的瞳孔,语气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直白:“再不济……你就当是还债吧。阿语救了你的命,给了你一个新的家。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在没有还清这份恩情,没有陪他走得更远之前,你没有资格随意糟蹋它,更没有资格……擅自死去。”
沉默,如同浓稠的墨汁,在两只精灵之间蔓延开来。林间的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这凝重的气氛。临渊紧紧地抿着嘴唇,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挣扎,有痛苦,也有一种仿佛被点醒的恍然。
过了许久,久到夕阳几乎完全隐没,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时,临渊才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绝望的戾气。
秋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有些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言语只能点到为止。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沾染的草屑:“你好好想想吧。路要怎么走,最终取决于你自己。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之中。
临渊依旧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秋瑾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报仇……守护……还债……一个个词汇碰撞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但那紧握的、因为过度训练而微微颤抖的爪子,似乎稍稍松开了一些。
秋瑾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还没等他推开房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秋语显然一直等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期盼。
[哥,怎么样?]秋语迫不及待地看了过来,目光在秋瑾身后搜寻,似乎希望能看到临渊一起回来。
秋瑾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上前,一把将秋语抱了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才走进灯火通明的屋内。他一边用爪子带上门,一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冷硬说道:“该说的都说了。道理已经讲透,如果他自己还是想不开,非要找死,那谁也拦不住。”
[哥!]秋语闻言,没好气地用手肘轻轻怼了一下秋瑾结实的胸膛,对他这种“粗暴”的总结表示不满。
秋瑾任由他动作,将秋语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下,神情稍微认真了一些:“那小子心里的结很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仇恨和失去带来的空洞,需要别的东西去填补。”他看着秋语,蔚蓝的眼眸中映着温暖的灯光,“以后,想办法给他找一个‘精神支柱’吧。一个能让他觉得活着有意义,与世界产生深刻联结的‘锚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就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就像……我有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二十只大猫[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