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起点,是温暖。
那种温暖并非仅仅来自洒满林间的阳光,更源于母亲路卡利欧宽阔而坚实的怀抱,以及父亲酷豹那双在暗处也闪烁着温柔光泽的绿色眼瞳。临渊曾经拥有过一个被爱意包裹的家,一个看似不可能、却真实存在的幸福港湾。
他的母亲,秉承着路卡利欧一族传承已久的正义与善良,是那片森林公认的守护者之一,帮助过许多弱小的精灵。而他的父亲,那只优雅而危险的酷豹,据说正是在一次被母亲“救助”后,被那份与自身属性截然不同的光明所吸引。自然环境下不同族群精灵结合相对少见,能诞下后代的更是极其稀有。临渊,就是这份跨越种族隔阂的爱的奇迹,是他们唯一珍视的孩子。
关于那颗后来改变了一切的恶系能量结晶,临渊所知甚少。它仿佛是家族历史中的一个模糊注脚,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蒙着时光的尘埃。他只从父亲偶尔的提及中得知,那是他素未谋面的、一位实力强大的恶系精灵祖父留下的遗物。因为父母的力量属性与这颗结晶并不完全契合,加之他们更享受平静的生活,这颗能量结晶便渐渐被遗忘了,如同许多普通家庭里那些不常使用却又舍不得丢弃的老物件。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是悄然而至。那个名为“毒蝎”的赏金猎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能量结晶的消息。贪婪的目光,最终锁定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家庭。
灾难降临的那一天,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
喊杀声、能量的爆鸣声撕裂了往日的宁静。父母将他死死护在身后,母亲波导之力形成的屏障明灭不定,父亲矫健的身影在敌人中穿梭,留下道道残影和血痕。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终究不算顶尖的强大精灵。
“快跑!带着它,快跑!”母亲的声音从未如此尖利,带着绝望的催促。父亲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塞进他怀里,正是那颗被遗忘的能量结晶。他回望的最后一眼,是母亲屏障破碎时飞溅的光点,是父亲被数道攻击同时命中时发出的痛苦嘶吼,以及那双依旧望向他的、充满决绝与不舍的绿色眼瞳。
他抱着那颗仿佛带着诅咒的结晶,用尽全身力气向森林深处逃去。身后,父母的声息戛然而止。
恨意,如同野火般在他幼小的心中燃烧。他恨毒蝎,恨他的贪婪与残忍。他绝不能让仇人得逞!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境中滋生——既然他想要,那就毁了它,或者……毁了得到它的可能!
不顾属性冲突的禁忌,不顾强行吸收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年幼的利欧路凭借着满腔的仇恨和决绝,引导着那颗蕴含着庞大恶系能量的结晶,将其疯狂地纳入自己体内!
剧痛,瞬间吞噬了他。那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而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是光明被黑暗强行浸染、骨骼被异物寸寸重塑的折磨。视野变得模糊,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毒蝎气急败坏的怒吼。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牢笼里。身体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能量结晶的力量如同狂暴的野兽,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毒蝎显然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要剥离能量,但都失败了,只能将他囚禁于此。
吸收过程本身就是一场酷刑。他如同在业火中灼烧,在地狱的深渊里挣扎。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本就流淌着一半来自父亲的恶系血脉,又或许是毒蝎那些粗暴的剥离手段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催化作用,变异,发生了。
当他再次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意识模糊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自身体深处爆发。黑暗的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出,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膨胀,力量在飙升,但同时,一种毁灭一切的**也占据了脑海。
深渊,降临了。
被庞大恶系力量操纵的临渊,变成了一只只知道破坏的狂兽。黑暗的能量在他体表萦绕,原本蓝黑相间的毛发仿佛染上了不祥的黑色。他疯狂地攻击着牢笼的一切,力量强大却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像吹胀的气球般爆裂。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彻底撑破、走向毁灭的边缘时,一道凌厉的风降临。精准的打击让他陷入了昏迷,却也强行中断了那失控的状态。
醒来时,他看到了一个人类少年,和他身边那只气息强大、眼神锐利的捷拉奥拉。还有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充满智慧的老人。
他被救了。但身体也成了一个“破布娃娃”,千疮百孔。源自父母的惨死,让他对“人类”这个群体充满了根深蒂固的抗拒与仇恨。他排斥一切人类的靠近和治疗。
唯有那个叫做秋语的少年,眼神清澈,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悲伤,奇迹般地让他没有那么抵触。于是,秋语成为了他的专属“治疗者”。
在日复一日的治疗和陪伴中,临渊紧绷的心防渐渐有了一丝缝隙。他知道了秋语的故事,那份相似的失去亲人的痛苦,成了连接他们的纽带。沉默寡言的秋瑾,天真活泼的纱叶,都对他释放着善意。这个新的“家庭”,试图用温暖将他拉出深渊。
伤势痊愈后,大木博士和秋语怀着好意,希望能将临渊送回路卡利欧的族群,认为那里或许更适合他成长。
然而,这却成了另一场煎熬的开始。
族群中利欧路们的纯真、善良,它们的存在,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体内那股黑暗、暴戾的恶系能量,提醒着他母亲的死亡以及他自身的“异常”。仅仅一个罩面,族里成年的路卡利欧就认定他不适合加入族群。
临渊再次成为了“异类”。他带着更加封闭的内心,回到大木研究所。
经过商议,他正式成为了秋语的精灵。
对此,临渊内心深处是有一丝满足的。离开了族群,又无法信任大多数人类的他,能留在唯一愿意接受的秋语身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将对毒蝎的仇恨,转化为与秋语一同追捕邪恶、铲除罪恶的动力。这成了他活下去的新支点。
然而,理智上明白新家人们的好,情感上却依旧在痛苦的泥沼中沉沦。秋瑾沉默寡言,虽能理解他的痛苦却难以沟通;纱叶天性烂漫,无法真正触及他内心的黑暗;秋语努力想要帮他,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对他体内两种力量的冲突和精神的煎熬有些无能为力。
临渊一度以为,自己会像最初的秋瑾一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靠着仇恨这根唯一的骨头支撑着,以痛苦为血肉,麻木地走下去。甚至,他觉得自己比秋瑾更可悲——直接杀害父母的仇人已然伏法,他只能通过协助秋语追捕其他罪犯来间接祭奠父母,而自身因为能量冲突和变异导致的不稳定,实力增长缓慢,在战斗中甚至常常成为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这种无力感和存在的虚无,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那个黑暗的深渊。直到,他遇见了那颗蛋。
那是一次与警方合作的救援任务,目标是一个非法的精灵猎人据点。在救治被抓捕的精灵,清点赃物时,联盟的培育家发现了一颗被判定为“失去生命体征”的精灵蛋,正准备按照流程进行处理。
就在那一刻,临渊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一种同处于黑暗中的微妙共鸣,让他感觉到那颗蛋内部,似乎还蛰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等等。”一直沉默跟在队伍末尾的临渊,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沙哑。他走到培育家面前,目光坚定地指向那颗灰暗的、毫无光泽的蛋。
在培育家疑惑却善意的目光中,临渊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颗蛋。它触手冰凉,仿佛真的已经失去了所有活力。他试探地探入自己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直到意外发现萦绕在自己格斗系力量之外的些许恶系力量被吞吃殆尽。
临渊愣住了。他再次尝试,结果依旧。那颗蛋就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贪婪却温和地吸收着他那被视为“麻烦根源”的恶系能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涌上临渊心头。他的力量,他痛苦的源泉之一,竟然能被如此“需要”着?
“阿语,”他转向秋语,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切,“我可以照顾这颗蛋吗?它好像……还有生命活动。”
秋语向此次行动的负责人请示后,对方在沉默片刻后,同意了这份特殊的请求。
于是,这颗被命名为“亚索”的索罗亚的蛋,成为了秋语家庭的新成员,更成为了临渊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将亚索带回研究所后,在大木博士的帮助下,他们向蛋内输入了大量的通用恶系能量,终于使其恢复了一些生命气息。大木博士感叹道:“如果能成功孵化,这孩子定然天赋卓越。”
然而,亚索似乎是个极其“挑食”的小家伙。在基本生命体征稳定后,它便开始排斥其他来源的恶系能量,唯独对临渊的力量情有独钟,仿佛认准了那同源般的黑暗气息。
自然而然地,照顾亚索的任务完全落在了临渊身上。这反而成了一种双赢的局面:临渊每日为亚索输入精纯的恶系能量,既能辅助其孵化,又能通过持续消耗来缓解自身恶系力量的淤积和暴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那随时可能反噬的深渊形态。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中流淌。临渊将那颗蛋时刻带在身边,用自己最柔软的毛发为它保温,轻声对着它说话,讲述着外面世界的一切,甚至偶尔会倾诉一些连对秋语都难以启齿的迷茫与痛苦。那颗冰冷的蛋,在他的呵护下,渐渐变得温暖,甚至偶尔会传来微弱的、回应般的震动。
他将自己仅存的、为数不多的正面情感,几乎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这颗蛋上。在亚索这里,他不再是那个背负血海深仇、体内力量冲突的悲剧角色,只是一个单纯的、期待着新生命诞生的守护者。亚索的存在,像是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穿透了他内心厚重的阴霾,为他带来了久违的心灵的宁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亚索救了他,不仅是心理上的慰藉,更是生理上的稳定——若非长期疏导恶系能量,他很可能早已被两股力量的冲突彻底摧毁。
然而,平衡终究是暂时的。随着临渊自身的成长,他体内的格斗系与恶系力量都在不断增强,冲突也愈发激烈,身体时常承受着撕裂般的痛苦,濒临失控的边缘。在秋语的建议下,他决定破釜沉舟,借助进化的契机,来彻底理顺自身的力量,要么成功,要么……毁灭。
进化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痛苦和凶险。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如同两军对垒,疯狂冲撞,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撕成碎片。进化之光包裹着他,身形在光芒中扭曲、拉长,剧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他只能紧紧抱住怀中那颗一直陪伴着他的蛋,从那微弱的温暖中汲取一丝力量。
就在恶系力量彻底暴走,即将淹没一切的关键时刻,异变再生!
怀中的亚索蛋体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那些失控溢散的、足以将他推向毁灭的恶系能量,仿佛找到了最佳的宣泄口,如同百川归海般,被蛋贪婪而迅速地吞噬吸收!
暴走的能量迅速平复,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进化之光稳定下来,并逐渐散去。临渊,成功进化为了路卡利欧!身形更高大,线条更流畅,体内原本混乱不堪的力量,竟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进化完成的喜悦还未涌上心头,临渊首先感到的是一阵慌乱——怀中的重量感消失了!那颗他日夜呵护、形影不离的蛋,不见了!
“阿渊哥哥!”
一个稚嫩、欢快而又带着几分依赖的陌生声音,在他脚下响起。
临渊下意识地低头。
一只小小的、毛发漆黑如夜、唯有鬃毛呈现暗红色泽的索罗亚,正仰着它的小脑袋,用它那双清澈的、宛如湖泊般翠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双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进化后略显陌生的身影,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亲昵,以及初生精灵对世界的好奇。
刹那间,所有的痛苦、迷茫、仇恨与黑暗,仿佛都被这双纯净的眼眸洗涤一空。
临渊怔怔地看着这只从他最深的绝望中孕育出的新生,心中百感交集。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俯下身,伸出进化后略显尖锐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索罗亚柔软的小脑袋。
亚索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在这一刻,临渊明白,他的深渊,因亚索的到来,而照进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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