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的另一边。

——

第一个十分钟。

“赤焰松大人，他们来了。”

赤焰松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监控器的屏幕。

屏幕里一共五个人，渡压制着班纳伊走在最前面，深秋在中间，亚当和穆拉走在最后。

班纳伊显然对基地内部的路线了如指掌，没有多浪费时间，直接把他们带到了赤焰松面前。

“您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渡开门见山道，“我也不绕圈子了，想必您也能看到外面水梧桐现在是什么鬼样子——渴求不可控的力量会招来反噬，赤焰松先生不会愿意落得如此下场吧？”

赤焰松当然清楚。

但要他把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固拉多就这么“上交”出去，这位精明的火岩队boss当然也是不乐意的。

像是清楚赤焰松心里在想什么，渡又补充道：“劝您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如果想减轻牢狱之灾，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固拉多的位置。”

周围几个火岩队队员都暗暗咬牙，准备抛出精灵球战斗，却被赤焰松喝退。

他们只好敢怒不敢言地低头离开房间。

“渡先生一表人才，您的威名和功绩即使是我也早有耳闻。我知道现在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所以只有一个小小请求。”

赤焰松扫视众人，古井无波的冷淡神色在看见深秋时微有动容，但很快消失不见重归寂静，快得几乎让渡以为是错觉。

渡不着痕迹的微微眯眼。

“什么请求？”

“让我和这孩子说几句话——单独地。”

亚当在发现赤焰松定定地看着深秋时就忍不住了，几次想站起身但还是被穆拉死死拉着坐回沙发上。

“我竟然不知道赤焰松先生还认识一位普通的训练家？——”

“亚当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

赤焰松皮笑肉不笑地微微勾起唇角，扫视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人，“流星之民的末裔，解决裂空座危机，拥有和来自宇宙的精灵代欧奇希斯交流的能力，更何况还是您新收的弟子……像我女儿这样优秀的训练家，怎么能称之为普通呢？”

深秋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赤焰松。

他，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口说无凭。”赤焰松不慌不忙地打开投影，把一份亲子报告呈现给众人看。

白纸黑字显示得清清楚楚，这下众人都哑口无言。

赤焰松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

“一些陈年家事。还请各位给我们留一些时间和空间。”

渡和亚当都震惊地来回扫视着深秋和赤焰松，只有穆拉惊愕后很快冷静下来。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饱经沧桑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直直看破赤焰松的内心，上前一步把深秋护在身后，毫不留情地和他针锋相对：“她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既然早就知道深秋是你女儿，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呵，有什么话是非要现在说的？现在外面巨浪不断，所有人都在顽强抵抗，而你却非要用这种借口浪费时间——后果？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玩完！”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赤焰松神色不变，余光扫向冷淡而警惕的深秋，“几句话而已，放心，之后我自然会带你们去固拉多面前。”

——

第二个十分钟。

哈哈。

深秋忍不住在心里想冷笑几声。

一开始是很震惊，但深秋很快反应过来到赤焰松确实很会挑时间——他早不说晚不说，现在外面危在旦夕，怎么，火岩队老大想开始走亲情戏当好人了？

更巧的是他还真办到了！因为他竟然该死的真的是她的“好”父亲！

请问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情吗？

如果有好感度的话，火岩队现在在她心里应该是-50，至于为什么不是-100，大概是因为火村和班纳伊。

从踏上丰缘地区的第一站到现在，她的旅程和火岩队总是纠缠不清，如影随形似的，陌生的善意和缥缈的迷雾始终覆盖其中，让她无数次想探究又无数次被打断。烟突山的火村，天气研究所的班纳伊，他们的举动自始至终都令人费解，现在终于拨云见日——

原来她曾极力想向渡证明“自己和火岩队没关系”这句话，才是最大的谎言！

大吾和兹伏奇木槿，小超和伦多……哈，她曾经试图吃瓜的狗血父子戏码，终于有一天也轮到她头上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

“……为什么？”深秋低着头，冷声问道。

“我也一度以为是我认错了。”

赤焰松揉了揉眉头，“我的妻女早在七年前就因为一场海啸意外离世，虽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失踪，但后来在那片地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我也只能放弃，直到后来……你突然出现在丰缘。名字相同，有一只戴鲁比，而且这张脸，这双眼睛……和「她」也是一模一样。”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非常温馨的一家人。蓝天，白云，五彩的美丽花海，男人和女人都微微笑着，而中间头顶花环，棕发红眸的小女孩正一手挽着眉眼极度相似、同样棕发红眸的母亲的手臂，一手拉着父亲的袖子，在镜头前露出非常可爱的甜蜜笑容。

深秋垂眸不语。

是的，正如他所说，小时候的她……和「她」，一模一样。

赤焰松一开始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

那一天对他来说是噩梦的一天，即使间隔再久，回忆也依然漆黑而痛苦。所以当听到火村的报告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世界这么大，有个差不多的巧合再正常不过，顶多好奇多看两眼，让手下也看着点，心里想着如果女儿健康长大的话，似乎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

但另一个想法又渐渐诡异地浮上来——万一她遇到好心人侥幸存活下来，说不定真的是她呢？

但本就性格多疑的赤焰松还是皱着眉头，试图否决自己的大胆猜测。

在他过去的认知里，他那小女儿从来都是娇娇软软的，喜欢撒娇，反应有点慢，还爱哭，但胜在乖巧听话，不让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做。虽然喜欢和精灵一起玩，但对对战并没有什么兴趣，就连喜欢的东西都是甜点、可爱的毛茸茸……那种正常小女孩该喜欢的东西。

而他调查到的深秋却十分不同：读书时一直冷静谦逊，从进入双龙学园到毕业都是连年第一，学生时代就在合众地区的精灵期刊上发表过关于栖息地的文章，在同学和老师眼里都是十分出色的好学生；来到丰缘后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挑战道馆还是解决危机，在对战上的天赋是肉眼可见的，一路上虽有坎坷，但总体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的习惯和性格发生这么大变化吗？

赤焰松又一次陷入犹豫。

但后来他却百分百确定了——因为深秋因祸得福开启了流星之民真正的「传承之力」。

这力量可不是谁都有的，正巧，他的妻子绫奈就是流星之民。

也许是身负力量的代价，也许是族人自以为是的血统理论，和龙关系密切的流星之民的后裔们在历史长河中非但没有兴盛起来，反而越来越少，到现在更是屈指可数。

上上一任巫女「汐嘉娜」精神力量绝佳，却被卷入裂空座捕捉计划中，最后竟身死于人类的武器下；上一任巫女「希嘉娜」是汐嘉娜的妹妹，小小年纪就见证了太多，为了给姐姐报仇而选择隐姓埋名加入火岩队，目前在火雁的手下做事；现任巫女「千香」更是和所剩无几的族人们保持隐世中立态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直隐居在流星瀑布下的流星之里。

流星之民自古以女性为尊，在遥远的过去，长老更是一大半都是由女性组成，原因很简单，初代巫女大人的力量在后代女性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每一代巫女都是同时期最优秀的那个，而深秋的母亲——绫奈，她只是个普通族人，因为不用像巫女那样受到严格管教，才能随心所欲地出去旅行和享受自由恋爱。

于是直到听闻深秋解决了裂空座的危机，赤焰松才下定决心，让火村低调地取来她的毛发，在确认完深秋的身份确凿无疑后，这才打算和长大后变得有点陌生的女儿见一面。

但同时，火岩队这边的计划却不能耽误。

他们前不久才从烟突山深处探测到了固拉多的反应，希嘉娜在其中帮了不少忙。赤焰松到底对亡妻的族人还是很照顾的，让她跟着火雁出任务，又暗中嘱咐其他干部不要为难那个小姑娘。

正巧，他安插在水舰队的卧底也传来信息，说水舰队似乎也找到了盖欧卡的大概位置。

赤焰松立刻有了危机感。

火岩队从蕴藏着高浓度力量的陨石碎片提取出针对固拉多的特殊波频并制作成武器，这种无形无色的电波只针对精灵，对手体型力量越大，武器效果越强——它能让敌人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除非特殊手段，外界根本无法唤醒。

于是成功捕捉到固拉多的火岩队和水舰队一样，只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东西——用来控制超古代精灵的宝珠。

但关于宝珠，两大组织却都没有什么头绪。

赤焰松本想问希嘉娜，然而希嘉娜却摇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她毕竟从小在流星之里长大，对联盟和得文公司的敌视太过明显，族人自然不可能让她年纪轻轻就搭上自己的前途。但他们也拗不过苦苦等了这么多年的希嘉娜，她还是抱着那只姐姐留给她的那只名为「汐嘉娜」的咕妞妞，大步走出了流星之里。

不过希嘉娜也并没有完全被仇恨蒙了双眼，作为巫女，她很清楚自己承担着什么。「千年后将会再次出现足以毁灭半个地球的陨石」，这则预言，她时时刻刻牢记在心。

她会为了裂空座而战斗，她会找到解决陨石的办法，她也会为了姐姐而复仇，会让那群自以为是又居心叵测的家伙弯下腰跪在地上，去汐嘉娜的坟墓前磕头认罪。

希嘉娜对除了裂空座和自己族人以外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她说，身为琉璃之民的米可利会知道宝珠的下落。

赤焰松当然很信任希嘉娜。

琉琪亚对于年轻冠军来说当然是足够的软肋，刚刚上任联盟冠军的米可利哪里玩得过这样的对手，在威胁下还是将宝珠的位置说了出来。

赤焰松大喜过望，他完全没想到找了那么久的宝珠竟然就在他们基地的不远处，就在水静市旁边的送神山上！

但很不巧，水舰队在火岩队这边也埋有卧底，他们打听到消息后立刻启用装载有「无限能量」的载具，竟然先火岩队一步到达了送神山，并抢走了宝珠。

愤怒的赤焰松一直看水舰队不顺眼，立刻派人前去支援。而联盟这边同样反应迅速，源治他们和米可利在里应外合除掉了联盟内部的威胁后，果不其然收到了亚当之前发来的讯息。

所以，赤焰松这段时间确实忙得焦头烂额。

从捕获固拉多到搜寻宝珠，各个势力的各种消息像雪花一样飘进他的办公桌，而从烟突山回到基地后他就一直盯着送神山的动静，一时忘了深秋那边，结果一拖就是拖到了现在——

那个本来乖乖巧巧的的女儿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性格天翻地覆的，正在用看敌人的目光注视他的冷淡少女。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很多。

不过没想到好不容易再次相见，却是这样的场景……

赤焰松心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并不想让深秋牵扯到他的计划中，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会像预期的那样进行。他能坚持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他心里已经死去的妻女，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动力。

他想让所有人都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不必担心海啸的侵扰，不必担心洪水的冲刷，不必担心食物短缺，不必担心亲友离别……

这个不完整不美好的世界，必须进行重新塑造。

是的，火岩队里很多人都有着不美好的过去，所以他建立之初就强调团结，所有人都是一家人，正如他当时伸出援助之手前救下年幼的班纳伊一样——那么小一个孩子就失去了他的父母，他实在不忍心看。

如果他将来有了孩子，那时班纳伊作为哥哥，希望亲情也多少能够弥补他一些吧。

只可惜好景不长。

可怜班纳伊先是眼睁睁看着海啸带走了他的父母，又带走他最喜欢的妹妹，少年模样的班纳伊紧握双拳，站在赤焰松身边，看着大海一次又一次带走他最亲近的人，而这次他终于泣不成声。

“赤焰松大人。”他缓缓低下头，“班纳伊愿加入火岩队，永远为您效劳。”

……

“但是您妻女失踪是在丰缘，我醒来可是在合众。而且实话说，我对您说的这些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

深秋还是不相信他。

“你出现在龙之故乡的时间，就在「她」失踪后的不久。后来……你也看到了，那份结果是支持的。抱歉，擅自取用了你的DNA数据。”

深秋没有再问赤焰松，而是将一直有意瞒她的黑鲁加放了出来。

“这次你该告诉我了吧？”

「……」黑鲁加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赤焰松，又看了看她，「生理学意义上，他的确是你的父亲。当时，有个好心人把我们从海里捞上岸，本来想领养，但他似乎有要事在身，所以在经过龙之故乡的时候，放到大门口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只有我？那位母亲她……”

「当时只有你和我。」黑鲁加低头，错开深秋的目光。

深秋皱了皱眉。

这么看来那位母亲应该确实是出了意外，可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黑鲁加为什么又要说“作为离开漩涡中心的交换”呢？

这事情很复杂吗？有什么好保密的？

或者——也许另有别的隐情，现在不方便说？

深秋觉得她似乎读懂了黑鲁加的欲言又止，便再次开口催促道：“所以您还有什么事吗？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叙旧，我必须立刻去找固拉多才行。”

赤焰松看着面色更加冷淡的深秋，沉默片刻。

“会有危险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多看了赤焰松两眼，莫名有些不自在。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必须这么做。”

她还是不能这么突然地接受多出来的一个身份，更何况那还是赤焰松。

“是吗……我知道了。”

——

于是，第三个十分钟。

“到了，就是这里。”

赤焰松领众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仓库内，几十米高的屋顶对固拉多这个体型来说还是有些拥挤。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精密仪器，深秋光是走进来都莫名觉得大脑发晕。

不过其他人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赤焰松关闭了仪器，而正当深秋要准备用蓝色宝珠唤醒固拉多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抢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把宝珠还回来！”

渡和亚当他们都警觉起来，以为赤焰松之前耍花招是为了夺回宝珠而欺骗他们，立刻掏出精灵球准备战斗。

然而赤焰松却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走向深秋，把自己镶嵌有进化钥石的眼镜递给她。

“深秋……你从小就很听话，现在忘了也不要紧。”

他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微微抽动，像是想要微笑，不过因为常年板着脸的原因，这笑容看起来十分僵硬奇怪。

还没等深秋说什么，赤焰松转过身，打开装有宝珠的容器，毫不在意地用手直接拿出宝珠，并高高举起！

“苏醒吧固拉多！超古代的陆地化身，请您去阻止外面盖欧卡的肆虐——”

“等等！危险！那样你也会变得——”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蓝色宝珠开始发光，先是柔和的蓝光，接着一点一点变得刺眼，最后融化成一团无形能量聚集体，径自融入赤焰松的体内——

“咳呃……”

赤焰松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微微瞪大眼睛，捂着胸口，面色十分痛苦，身体在宝珠能量的冲撞中微微颤抖。

深秋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但被赤焰松阻止。

他伸出手，像是想摸摸深秋的头，但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放了下来。

“小孩子不要碰危险的东西……这次，可不能再忘了啊。”

pm世界没有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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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139 终结之地和始源之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