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军方医院。

悬浮车在地下停机坪降落，赫卡忒带着瑞亚和艾泽尔走进电梯。电梯一路向下，直达地下三层——特殊隔离病房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金属走廊。墙壁和地面都是特殊的精神力隔离材质，表面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那是高浓度精神力抑制装置运作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几个医疗官和军官已经在走廊尽头等候。看到赫卡忒和瑞亚，他们立刻行礼。

“皇储殿下，二皇女殿下。”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雌虫，是凯恩的主治医官，“这边请。”

她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道厚重的金属门。每扇门上都标注着不同的编号和危险等级。

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标注着最高等级的红色警告标志。

主治医官在门前停下，输入密码，金属门缓缓打开。门后是一个宽阔的观察室，透过巨大的透明隔离墙，可以看到里面的特殊病房。

瑞亚走到隔离墙前。

她看到了他。

——

凯恩被禁锢在房间中央的金属病床上。

数道淡蓝色的能量锁链从天花板和地面延伸出来，缠绕在他身上，手腕、脚踝、胸口、腰部，每一处都被牢牢束缚着。

他的军装早已在战斗中破碎，此刻身上只剩下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上身**，露出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是一具完美的躯体——修长、精悍，每一块肌肉都线条分明却不夸张，像是最精密的武器被精心打磨过。但此刻，这具完美的身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是新的，血痂还没完全凝固，有些是旧的，已经愈合成淡色的疤痕。

银白色的短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额头两侧，两根细长的触角无力地垂着，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颤动。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对翅膀。

两对半透明的蝶翼从肩胛骨处展开，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带着一种脆弱而梦幻的美感。但那对美丽的翅膀此刻被锁链压制着，只能微微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会牵扯到伤口，让那具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那张精致的脸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眉头紧皱，眼睛紧闭，睫毛在颤抖。他的呼吸很轻，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锁骨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曾经在战场上如同死神般的战士，此刻被牢牢禁锢在这里，像一只被困住的、翅膀折断的蝴蝶。

那种强大与脆弱、凶残与美丽的矛盾感，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瑞亚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过。

从那张苍白的脸，到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再到那对被锁链压制的翅膀。

“还好是翅膀。”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赫卡忒愣了一下：“什么？”

“虫化的方向。” 瑞亚平静地说，“如果长出的是甲壳或者利爪，就不好看了。”

赫卡忒看着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瑞亚会在这种时候，首先关注的是“好不好看”这个问题。

“他的情况怎么样？” 瑞亚转头看向主治医官。

主治医官立刻回答：“精神海完全混乱，虫化程度百分之四十五，比昨天又上升了三个百分点。他时而昏迷，时而陷入暴走状态。刚才给他注射了镇静剂，所以现在还算平静。”

“多久会醒？”

“大约……十分钟后。”

瑞亚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隔离墙内的那个身影。

那对翅膀真的很漂亮，半透明的蝶翼，冰蓝色的边缘，如果不是那些锁链和伤痕，这个画面甚至可以称得上唯美。

但正是这些锁链和伤痕，才让这个画面变得更加……美丽。

瑞亚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想进去。”

“什么？！” 赫卡忒皱眉，“瑞亚，这太危险了！”

“他现在还在昏迷。” 瑞亚平静地说，“而且有锁链禁锢着。”

“但他随时可能醒来！” 赫卡忒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虫化后的雄虫极度危险，即使被锁链禁锢着，他依然可能——”

“姐姐。” 瑞亚打断她，转头看着赫卡忒，冰紫色的眼眸平静如水，“我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他的状态。如果我判断无法处理，会立刻离开。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赫卡忒看着她，眼中满是挣扎。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陪你进去。”

“可以。”

主治医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两位殿下，这真的很危险……”

“开门。” 赫卡忒的声音不容置疑。

主治医官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到控制台前，输入了密码。

厚重的隔离门缓缓打开。

一股压抑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那是精神力抑制装置和混乱的精神力碰撞产生的残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人本能地想要后退。

瑞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赫卡忒和主治医官紧跟在她身后，精神力已经处于警戒状态。艾泽尔想要跟进去，但被赫卡忒阻止了——这种等级的精神力波动，对普通雄虫来说太危险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锁链偶尔发出的细微金属摩擦声，和凯恩轻微的呼吸声。

瑞亚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这个被禁锢的身影。

近距离看，那些伤痕更加触目惊心。伤口很深，虽然经过处理，但依然能看到狰狞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苍白，虚弱，却依然精致得令人惊艳。银白色的短发下，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即使在昏迷中，那种凌厉的气质依然没有完全消散。

额头的触角无力地垂着，瑞亚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触角在被触碰的瞬间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触感很奇特——柔软，温暖，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像是某种精致的艺术品。

瑞亚的手指顺着触角向下，滑过他的额头，然后是眉骨、眼睑。

她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抖。

“瑞亚……” 赫卡忒的声音带着警告。

“没事。” 瑞亚收回手，目光落在他背后的翅膀上。

她绕到床的另一侧，仔细观察着那对翅膀。

真的很美。

半透明的翅膀上，脉络像是精心绘制的图案，在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虹彩。翅膀的边缘是渐变的冰蓝色，像是凝固的霜花。但翅膀的根部，肩胛骨的位置，有深深的伤口——那是翅膀破茧而出时撕裂皮肤留下的痕迹。

瑞亚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翅膀的边缘。那一瞬间，翅膀剧烈地颤动起来。凯恩的身体猛地绷紧，呼吸变得急促。

“瑞亚！” 赫卡忒的精神力瞬间凝聚起来，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但瑞亚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对颤动的翅膀，看着那具因为触碰而紧绷的身体。

翅膀很敏感。这是虫化后新生的器官，神经末梢密布，任何触碰都会带来强烈的刺激。

瑞亚的指尖顺着翅膀的脉络缓慢滑动，每划过一处，那对翅膀就剧烈颤动一次。

凯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那本是一双蓝色的眼眸，但此刻已经被一片猩红覆盖，只有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点蓝色。

他看着瑞亚。

或者说，他的视线落在瑞亚身上，但眼神是空洞的，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锁链在瞬间绷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肌肉紧绷，青筋暴起，锁链勒进皮肤，鲜血顺着手腕滑落。但那些锁链纹丝不动。

“瑞亚！快离开！” 赫卡忒的声音很急。

但瑞亚没有动，她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挣扎的身影，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凯恩的嘶吼声越来越剧烈，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锁链，想要攻击眼前这个敢触碰他翅膀的生物。但是束缚他的锁链很坚固，他连稍微坐起来都做不到。

瑞亚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额头。

“瑞亚！” 赫卡忒想要冲过去。

下一秒，冰紫色的精神力从瑞亚指尖释放。

不是触须状，不是丝线状，而是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锋利的精神力细针。那些细针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然后如同暴雨般，直接刺入凯恩的精神海。

凯恩的身体在瞬间僵住了。他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喉咙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

那些精神力细针没有任何温柔可言，它们像手术刀一样，锋利、精准、毫不留情地切开他精神海中那些混乱暴戾的风暴，强行将它们分割、压制。

这不是温柔的安抚。

这是侵略，这是征服，这是彻底的、不容抗拒的支配。

凯恩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那些精神力细针淹没。他想要反抗，但那些细针太多太快，太精准了。每一根细针都精确地刺入他精神海最混乱的部分，强行将那些暴戾切割、剥离。

这个过程极度痛苦，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的……舒适感。

凯恩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滑落。他想挣扎，但锁链牢牢地束缚着他，而那些精神力细针更是直接压制住了他所有的反抗。他只能躺在那里，承受着她精神力的侵入。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溢出破碎而压抑的呜咽。

瑞亚站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精神力依然在不断地侵入，那些细针一根接一根地刺入他的精神海深处，强行梳理着那些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虫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终于，瑞亚收回了精神力。

凯恩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猩红的眼眸逐渐恢复了一些蓝色，然后再次闭上，陷入昏迷。但这次的昏迷，和之前不同，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

“殿下！” 主治医官冲上前，“您没事吧？！”

“没事。” 瑞亚的声音依然平静。

赫卡忒走到她身边，紫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你——”

“他的精神海确实很混乱，” 瑞亚打断她，目光依然落在凯恩身上，“但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赫卡忒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要救他？”

瑞亚转身看着姐姐：“我说过，如果我觉得有趣，我会考虑。”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被锁链禁锢起来的，昏迷的身影上。

“现在，我决定了。”

“我要他。”

——

悬浮车平稳滑行，车厢内一片安静。

瑞亚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到体内精神力的消耗——虽然刚才只是短暂的精神力接触，但凯恩的精神海确实很混乱，那些暴戾和痛苦像是无数根混杂交错的荆棘，强行梳理它们需要极高的精神力控制。

不过，还好。

比她预想的要轻松一些。

赫卡忒坐在瑞亚旁边，紫色的眼眸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表情凝重。

“瑞亚。” 她开口，声音很轻。

“嗯？”

“母亲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赫卡忒转头看着她，“医院里那么多虫，这种级别的事件不可能保密。”

瑞亚睁开眼睛。

“我知道。”

“你……” 赫卡忒顿了顿，“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 瑞亚的声音很平淡。

赫卡忒沉默了片刻：“母亲虽然知道你突破了S级，但你那天在训练场展现出的那种精神力精细度，我本来想为你保密的。你精神力的特殊之处，我不想让太多虫知道，因为那会给你带来麻烦。会有虫想利用你，想让你为帝国做这做那。”

“但现在，你主动暴露了。”

瑞亚靠回座椅，笑了笑：“姐姐，我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如果有虫想让我做不想做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一份坚定和从容，“我会拒绝。”

赫卡忒看着她。

她的妹妹，看起来那么纤细，那么脆弱，但骨子里却有一种惊人的强势。

“但母亲那边……”

“我会和她说清楚。” 瑞亚打断她。

赫卡忒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悬浮车在医疗区的停机坪降落。艾泽尔扶着瑞亚下车，他能感觉到主人的身体比平时虚弱了一点，看来消耗很大。

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他们刚走进走廊，瑞亚的私人通讯器就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皇帝陛下。

赫卡忒和瑞亚对视了一眼。

瑞亚接通通讯，屏幕上出现了母亲的脸。

“瑞亚。”

“母亲。”

“来我的书房。赫卡忒也一起。”

“是。”

通讯挂断。

赫卡忒看着瑞亚：“现在就去？”

“嗯。”

艾泽尔想要跟上，但瑞亚转头看着他：“你先回去休息。”

“可是主人——”

“这是命令。”

艾泽尔的身体僵住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

他看着主人和皇储殿下重新登上悬浮车，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夜色中。

他转身向卧室走去，但他的手紧紧攥着。

主人今天消耗了那么多精神力，脸色那么苍白，但她连让他陪同的机会都不给。他只能站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了。

艾泽尔推开卧室的门，走到窗边。窗外是皇宫的夜景，远处的建筑灯火通明。

他想起今天在隔离病房门外等待的那段时间，想起主人走出来时，所有人紧张的表情。

想起主人平静地说：“我要他。”

那个叫凯恩的雄虫……

艾泽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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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