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第八母虫开口并不是要找浮士德算账还让自己背锅。
但被错认成浮士德的修德,还是感觉有点难绷。
哪怕他并没有见过自己所拥有的这套基因的初始版本的浮士德,但他是见过浮士德的第二代哈罗德的。
作为浮士德生失败了的雄虫衍生体,同样身为雌虫大总督的哈罗德,单身高就比埃尔文要高一个半头。而埃尔文又比修德要高整整一个头。所以依据他们这四代虫子的身体数据逐代递减来推算,浮士德少说比修德要高三个头,得是个十二三尺的超大虫子。而等比放大下,哪怕是他们斯式这种能搞真水仙的种族,雄虫和雌虫也不是一个样子的,但凡长眼睛也不会认错啊。
不过……
修德沉默的看了看第八母虫的“头”。
嗯,好像复眼和眼睛看见的世界确实不一样呢。
胡思乱想一阵后修德才开口澄清道:“咳,伟大的第八母虫,我并不是您记忆里的浮士德,我是——”
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修德说出了一番很是套娃的话。
“我是他生失败了的雄虫衍生体哈罗德,生下来的失败雄虫衍生体埃尔文,生下来的雄虫。我的名字叫修德。”
如此磕巴的一句话,叫修德自己都感觉有些需要反应时间,但第八母虫很快就抓住了一个比较本质的问题。
“所以你并不是浮士德的直接后代嘛?”
“额,算是,但是我和浮士德大总督之间还隔了两个大总督。”
“这样啊……”
第八母虫低声叹息了一句,话里的遗憾直接叫修德都有些愣神。
而刚才那些撤下去的奇异能量体,不知又从哪里覆了过来,用比刚才更加轻柔的力道,轻轻的抚摸着他的眉眼,顺着面部肌肉的走向,不放过一丝一毫。
想到某种可能,试图开口询问的修德压下了疑惑。
而第八母虫则又开口了,语速轻缓,带着无限怀念的给修德讲起了一段过往。
“但是很像,真的很像呢。”
“当年我在母巢中,抓到了一个和你一样的虫子。”
从另一位亲历者口中说出来的,完全不同于斯式记载的故事。
来自外面的年轻的闯入者,在原始的母巢中叫嚣着要与母虫单独见面。
没有自我意识的旧日虫族一只又一只的从他的脚边爬过,悉悉索索的,层层叠叠的垒在一起,分明的节肢攒动宛若活动的发丝。
狂躁的兵虫在闯入者的注目中,疯狂的挥舞着十分有威慑力的夹钳,目标却是镶嵌在母巢网络中的一颗颗凝胶样的食物。
包容他们、孵化他们、养育他们的母巢网络仿佛是活物,在舒展时缓慢又轻柔的送来不知从何而来的虫卵,或是活力十足的幼虫,或是必须的食物,或是在虫巢里生活的其他分支虫族创造各种物件。
这里是完全不同于外界的存在。
母巢并不是传言中的,单纯的旧日虫族的栖居之所,它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从旧日虫族的最中心生长的黑红色网络,最外层的黑壳并不坚硬,所以包裹在其内的红色脉络会在光照下透出本身的颜色。
这是一种无法定义的存在。称之为生命?却没有生命的要素,更像是被脉络中的红色液体驱使的类几丁质外骨骼。但否认其为生命?又没办法解释母巢网络对各种星球的侵蚀与分解,和它诡异的生长。
由星球遗骸组成的母巢骨骼,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都无比类似白蚁的巢穴。覆盖在其上的母巢网络又会有“生长”的现象。没有谁能说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非虫族的智慧种试图将它定义为黏菌类的物质,但无论取下多大段的母巢网络,都无法发现其中有任何能被称为细胞,或者和细胞相关联的存在,一些研究旧日虫族的专家,戏称母巢网络是不受母虫控制的头发与指甲,但它与母虫并不是这种关系。
那名闯入者就这么在母巢中喧嚷,没有意识的工虫、兵虫、繁衍虫并不能回应他的挑衅,脑虫也并没有被当时的第八母虫孕育出来,在母巢中除了闯入者的噪声外,只有母巢网络运动和虫肢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言语的挑衅无用,那换做是武力破坏呢?
闯入者走到几乎像一座小山的兵虫面前,运用起他那奇妙的能力,无法被观测的支配索纠缠在没有意识的兵虫身上。
但没有意识也意味着他的支配能力失效,兵虫没有服从于他的操控,而是在察觉到敌意后摩擦起了节肢,震动的腹部发出刺耳至极的响声。
不过,这一次发生在闯入者与兵虫间的冲突并没有进一步发展。
无处不在的母巢网络包裹住了这个“异物”,将之送到母巢的最中心。
在有机生命的认知中,文明总是于水草丰茂的河畔诞生,那条带来生命、灌溉生命的河流,是他们对自己文明的侧写,是寄托一切情感的存在。而无机文明的记载中,是内燃机的轰鸣与规律的脉冲给予了他们生命,在他们的星球上,交织在一起的笔直光束取代了正常的星幕,形态各异的机械心替代了恒星享受他们的崇拜。灵能者们的传说中,灵魂是结在生命树上的果子,他们的一生是果子熟了,从枝头落下到掉在树根间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事的总和,果子被生命树的根系吸收,带走他们的生命,却也同样孕育新的灵魂。
不论是何种生命形态,不论是怎样的文明类型。每一个具有生命、具有意识的个体都会使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生命的由来,文明的起源。忽略漫长的演化过程,将之具象为某种常见且熟悉的存在。却始终找不到一切的根本。
可虫族们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母巢的中心是母巢网络生长的“巨树”,汇聚的母巢网络也犹如流动的河流。
那悬浮的地块下并没有盘聚成团的树根,而是垂下了无数条银白的条带,晶莹的粘液在一端汇聚,虫卵像是用鱼线穿好的珍珠,由粘液包裹,悬挂在条带的下方。
而生下这一群生命的母虫,静静卧在树干下,祂是在目睹后无法用任何方式形容并摹写的存在。但没有一个虫族,会在见到祂时产生负面的情绪。
因为祂是他们生命的伊始,是一切虫族的起源。
故事也在这里发生了分歧。
野心勃勃的闯入者,在观察完整个母巢中心后,并没有像传言的那般,去攻击正默默观察着他的母虫。
而是反常的,流下了泪来。
他在母虫的身下看见了前几任母虫的遗骸。
亦是旧日虫族,旧日这一含义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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