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米德星区，第一娱乐星，月夜殿堂。

布鲁轻轻敲开安辰星的卧房，看到那只特别的黑发雄虫此刻正穿着松软的棉质米色睡袍，坐在书桌前摆弄些东西。

大概是因为雄虫入住还不到一天，这个房间的布局很是常规，并没有染上屋主特定的某种风格。

不过如果他了解安辰星的话就会知道，安辰星根本就没有自己的风格。

除非必要，安辰星不会随意改变物体的状态，这是他从人类逆熵运动时代就养成并保留下来的习惯。

逆熵运动，即在整个太阳系熵增过大的恶劣环境下，所有人自发地减少对任何事物造成混乱的行为，是21世纪环保运动的升级版本。

布鲁抬脚进屋，安辰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指指自己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布鲁便没客气，今天他将一直藏着的心事说出来，潜意识里就对安辰星产生了亲近感，“你找我过来是想继续下午的话题……嗯？这个不是研究用的一次性取样模吗？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知道这个？”安辰星饶有兴趣看他。

布鲁露出怀念的眼神，“当然，以前……以前他就喜欢随身带着这个东西，遇到什么有意思的就取样回去研究……”

说着说着，他又像是被刺痛般，越说越慢。

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安辰星平静地将话题接了下去，“我明白，我有很多亲虫是科学权限者，他们都有这样的毛病，所以我才会也随身带着这个，如果碰上疑似值得研究的东西，便会顺手帮他们采集下来。”

然而布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之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你是家庭集团雄虫？”

安辰星不由微微一怔，继而失笑，“差不多吧。”

他轻轻撕开一张透明取样模，同时半真半假地忽悠道，“我嘛……出生的星球比较偏远，家虫们本事一般，胆子却大，硬是把我的存在给瞒了起来。”

布鲁直接听愣了，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安辰星瞧着有点乐，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我被路过的背叛军注意上了，所有的家虫为了救我统统和叛军同归于尽，再然后我碰上第一总指，就来到了这里……”

布鲁这下是缓过神来了，安辰星明显是在逗自己玩呢，世间哪会有这样的离谱的故事，“也就能骗骗音里。”

“音里是大智若愚，坎贝尔阁下。”

布鲁反射性地皱眉，有点不高兴，“故意埋汰我？”

“不敢。”安辰星面不改色中止这个话题，然后对他摇摇手中的取样模，“尊敬的阁下，请允许我采集你的几滴血。”

“……”布鲁虽然百般不理解，但还是没辙一般亮出了自己的胳膊，“如果你不是雄虫，我会觉得你多少有点变态。”

“建议你不要以性别看虫。”

“你的意思是无关性别，你就是变态？”

“阁下，我没想到你这么健谈。”安辰星轻轻一笑，只取了布鲁一毫升的血液就开始封存。

看着自己的血液样本，布鲁有些许出神，又突然追问道，“你之前说要帮我，怎么帮？”

仿佛能够准确猜到他的思路历程，这一刻的安辰星垂下眼帘，轻缓地说，“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莱伽斯敲响了门。

其实门一直没关，他只是提示性地敲一敲门。

金发少将英俊的脸上神色冷淡，身上还是早上的那套第一总指的军制服装。

没有虫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见是莱伽斯，布鲁刷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又迅速低头去看安辰星，心中感到了一丝担忧。

沉寂几秒他对莱伽斯开口，语气尽量客观但底气似乎不足，“他的雄核还没恢复好，不宜……进行接触。”

佐·莱伽斯闻言没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安辰星。

“布鲁，是我叫他来的。”安辰星主动解释一句，又对莱伽斯轻轻颔首，“你先进来，把门关上。”

没想到是雄虫自己“能耐大了”，布鲁这会还有什么可说的，“好吧，你们如果非要搞，好歹让我先出去……”

“呵……”安辰星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缓缓站起身，改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又用手背有意无意从床单轻触扫过，似乎是含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暗示性意味。

莱伽斯迈步走入卧房合上门，凝视着雄虫的目光无动于衷。

这只虫到底在作什么妖。

安辰星抬首，异色眼眸蛊惑十足，浴袍领口下的肌肤白如凝脂，漂亮极了，“莱伽斯，你不是有事和布鲁说吗？就在这里谈吧，不然我大概会吃醋。”

布鲁顿时一脸见了鬼了，这什么？

莱伽斯没有被雄虫挑逗性十足的神态和话音引去注意力，他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派系虫？有什么目的？”

然而安辰星看过来的异色眼眸显得相当无辜，“我刚刚说了，亲虫家虫全死了，如今孤家寡虫，不信你可以去‘问’。”

莱伽斯闻言冷嗤，这家伙居然连佑的存在都知道。

不过此番话倒也提醒了他，今日佑使用［特能］，明确肯定雄虫没有问题，可以放心留着。

这里打情骂俏的，显然不是能待的地方，布鲁迈步准备要走。就听见莱伽斯忽然单刀直入地对自己说，“阁下，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就在四个小时前，E86计划正式停止，联邦特命我军带回那里的权限者和设施。”

“什么……”布鲁脚步猛地一顿，不敢相信。

历时五十多星年的绝密计划，就这么轻飘飘地停了？

布鲁深灰的眼眸顷刻间盛满了动摇，然后他征询地，小心地问道，“那你……能帮我保下他吗？”

凯特文得罪过以坎贝尔家族为首的利益集团，如果回来没有虫庇护，下场可想而知。

“当然，阁下。”莱伽斯没有拒绝，因为这对第一总指来说不算难事，“只是你和我的合约还没有完成。”

当初他俩定下合作，第一总指为布鲁抗下坎贝尔家族和其他利益相关的各方势力给予的压力，给布鲁提供一条自挣贡献点的渠道。

而布鲁则是要在这一时期，尽可能地为第一总指安抚所辖星区的权限者，直到双方完成十亿的交易为止。

“我还差三亿，等你把他接回星区……”

布鲁脸色发白，明显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莱伽斯也直接道出了此事的不可行，“如果我军把他接回来，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这般过吗？”

布鲁彻底哑然。

一旁的安辰星像是事不关己般面色无波。

他一会拨弄自己的修长的指节，一会去低头瞧自己脚上的拖鞋。

他发现拖鞋上面印刷着一只阿骨怪，仔细看还是异眼的，十有**是音里要求定制的。

他又半神游地想道，通常阿骨怪寿命较长，且性情温和……

短暂地沉默后，安辰星听见莱伽斯再次对布鲁开口，“而且你让他生活在这里，整日面对你曾经接触过的各类雌虫，他会是什么心情。”

布鲁无言以对。

莱伽斯接着说，“还差的三亿，或许第一总指可以替你出，你有了［行走资格］，可以和他到一个没虫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时布鲁眼中闪过期待的光芒。

莱伽斯自然没有错过，继续补充，“但是三亿不是小数目，何况它本就是我们先前约定的内容之一，第一总指为此已经损失了很多A级接触次数。”

布鲁明白第一总指不会白白给出三亿，“不妨直说。”

莱伽斯没有避讳，“我们一直致力于找到一种能够稳定‘培养’S级阁下的方法。”

布鲁下意识看了安辰星一眼，又重新回视莱伽斯，“试禁药？可你们现在已经有了安辰星。”

莱伽斯不否认他的话，“没错，换在以前或许很紧急，但现在全看你的决定。无论如何，合约是绝对的，和我们当初定下的一样。”

“我知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自然，在你决定好之前，第一总指会等你。”

布鲁满怀着心事离开。

房里只剩下莱伽斯和安辰星。

雄虫轻轻用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故意有歧义地问雌虫，“要坐吗？”

莱伽斯冷笑，用气势威压，“你想帮他？还是以这种方式？这可不是你谈判的筹码，因为你本身就是第一总指的东西。”

他刚刚和布鲁对话没有避开安辰星，不是为了满足安辰星的诉求，而是想借此给他一个忠告——若是连自己的处境都左右不了，就更不要说去掺和其他虫的私事。

只见安辰星眉眼一弯，笑了，“不用那么上纲上线，我只是想问你一会有没有空，带我去一个地方。”

安辰星今天让两虫来自己面前谈，就是想弄清楚他们当初究竟是发生了怎么样的对话，才会让第一总指硬是拖了将近两个星月才堪堪出发。

————

费米德星区，第一娱乐星，军舰岛。

再一次看见星辰号的时候，安辰星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外观残破的舰体已经全然看不出“昔日”的辉煌，更别说什么“未来”的大气。

主舱门在之前就已经被破开，安辰星徐徐走入，还能看见自己留在驾驶位上的干涸血液。

他没做停留，继续往星辰号内部走去，末舱设有一个暗室，希望那里没有遭到太严重的损坏。

莱伽斯跟在他的身后，这只雄虫相当聪明，随时都有可能耍花招，他不会让虫离开他的视线，他甚至还激活了部分虫纹力量。

安辰星来到末舱，用眼瞳识别打开了暗室的门，瞧见里面的设施基本完好，他真正松了口气。

这是他的科研实验室，准确来说是他跟着第一总指叛逃之后费尽心思导入的一套精细实验设备，能够满足他的绝大多数研究需求。

显然没有料到是这般光景，莱伽斯露出了难得的愕然神色，“你……”

他想起安辰星不久前和布鲁说的身世，心道这虫难不成还真是科学权限者们私藏起来的雄虫？

安辰星倒是不急着说明什么，来到这里就是进入了他的主场，一切由他把持。

他先从消毒箱中取出几条空试管，又从相邻的冷藏柜中精心挑选了几瓶溶剂，再全部拿到实验台上。

然后他掏出身上那份布鲁血液取样模，开始认真地用针管汲取到各个试管中，紧接着用溶剂配套的滴管依次往里滴入溶剂进行融合、调节，如此循环往复。

莱伽斯无声地看着他做这些，内心却早已是惊骇万分。

此刻的安辰星不再像一名供虫赏玩的雄虫，而是像莱伽斯每每在科学院中见过的那些醉心于研究的科学权限者。

联邦的雄虫不可能有权限，一是不需要，二是没那个环境。

于是莱伽斯不免对安辰星的身世又信了一分。

至于莱伽斯会怎么想，安辰星多少是能猜到一点的，不过他是真没有故意在耍帅，布鲁的血样并没有提取很多，他想要完全不出差错，还是需要花一点点心思的。

十五分钟后，安辰星拧好五瓶成品，停下了动作。

他也终于看向莱伽斯，两虫四目相对。

莱伽斯的目光如炬，已经没有了之前盛气凌人的轻蔑模样，正在等他主动开口。

安辰星轻轻笑了笑，指了指成品，语调自信，“信息素安慰剂，保证比联邦下发的品质要高出好几个量级。”

莱伽斯一听表情又变了。

信息素安慰剂制作技术和雄虫核心修复技术一样，是由联邦主星垄断的遗失纪尖端技术，并不被公开于众。

如果能掌握这门技术……

如果有这门技术……

野心勃勃的莱伽斯忍不住想了很多，但他仍然警惕且疑惑，“你怎么会有联邦的技术？”

安辰星一边洗手一边平静地做出否定，“不，不是来自联邦，这是我们团队自行研发的一项技术。你也看到了，一毫升的血液就可以制出五个标准瓶，这个转换率远远甩了联邦十八条街。此外，我们还加入了一道脱敏步骤，雌虫服用后不仅可以有效缓解意识疼痛，且不会对源头特定雄虫的信息素形成生理性依赖。”

看着莱伽斯变得直勾勾如猫般的琥珀眸子，安辰星觉得心里舒服极了，诱惑道，“想要吗？”

之前雄虫那句“要坐（做）吗”都没有在心中溅起一丝波澜的莱伽斯此刻却感觉到了好似被欺辱的羞恼。

他默默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保证住声线的不冷不热，“好，安辰星，我承认你是具备筹码的，你提要求吧。”

安辰星轻笑出声，“这五瓶就当是我友情赠送给第一总指的，你拿去找虫验验品质，是实是虚自然便知。”

莱伽斯点头，等待他的后话。

安辰星对雌虫现在的表现很满意，语气轻快，“以当前联邦公示的A级安慰剂卖价来看，三个亿的贡献点差不多能买150瓶，如果你同意和布鲁交易，一星期之内，我会用他的血给你做300瓶。”

莱伽斯听到最后微微有些怔愣，但很快恢复，“真是令虫敬佩，如果安慰剂是真的，我同意了。”

又问，“可你为什么帮他？”

“那你呢？”安辰星平静地反问，述说出一个事实，“坎贝尔家族从未通过他的脱籍申请，对外也只是称他在费米德星区度假，所以让他参与联邦活动严格意义上是不符合程序的。而你如果不给他这条赚取贡献点的渠道，第一总指的政敌能够直接少一半。”

“我没有帮他，互相利用罢了。”莱伽斯表情忽然变得冷漠，“一个不需要花费联邦奖赏额度的A级雄虫，几位政敌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也没有帮他。”安辰星有样学样露出同款“冷漠”表情，“只是一时手痒想炫技，顺手的事。”

见雄虫这样模仿自己，莱伽斯又感觉有点恼了。

好在安辰星对他了解颇深，很快回归到浅笑，说，“我再跟你提一个私下交易，你如果能帮我办成一件事，以后我每个月都给第一总指提供50瓶这样的高品质信息素安慰剂，当然，各种制作的原材料需由你们提供。”

莱伽斯果不其然被此条件诱惑，“你想办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音里的适龄纪念日快要到了。”

“所以呢？”

莱伽斯竟然沉不住气地主动追问，看来他是真的很迫切。

只听安辰星漫不经心道，“他曾经拥有一只异眼阿骨怪，但是被首序殿的特等抢走了，我要你想办法帮我把它讨回来作为我送给音里的纪念礼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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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尖端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