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瞬间，联邦第七序把一切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通通强制想了一遍。

从黑区中安辰星出现在他眼前的第一面，再到转移星舰上，再到不久前分开时的最后一面。

联邦第七序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但除了是那只雄虫动了手脚，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他好像真的被算计了。

是从哪一步开始有问题的？

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演的？

雄虫到底要干什么？

是想以此逃出自己的掌控？

还是有更深的目的？

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联邦第七序发现自己无法分辨。

“问你话呢。”联邦第二序冷眼走了下来。

联邦第七序仓皇间抬头，下一刻，一个拳头又快又狠地抡在他的脸上，将他整只虫连同坐席一起掀翻在地。

三S顶级血脉虫的力道不是盖的，联邦第七序面容扭曲，当场咳出一口牙血来，却和雌孙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私下里玩得烂我不管你，特等也是你能私藏的？”联邦第二序抬腿踩在他背上，不留情面地羞辱。

其他序列虫见状，不禁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此情此景，太像多年前的那一幕。

联邦第七序匍匐在地，求生的**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满脑只有一个念头。

把那只雄虫供出来！

不管雄虫究竟是居心叵测，还是单纯地想要求救。仅凭他动的这个手脚，便足以让联邦进行深入调查。

只要能查出问题，那自己就是受害者，可以减轻罪责！

联邦第七序在心中做好决断，感到一丝放松。却猛地意识到指尖散发的信息素香味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唤醒。他是尝过这个味道，可身体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联邦第七序突然想起什么，顿时悲戚之感涌上心头。

然后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似乎是认了命，当着所有虫的面，张口含住自己染血的拇指，脸上泛起潮色的红韵。

联邦第二序冷笑，收回脚在雌虫身侧蹲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无情地往地上狠狠一掼“真是长本事了，还敢在我面前发情？”

联邦第七序当即痛呼出声，却还是坚持将雄虫的味道吞咽下。

联邦第二序神情更加不屑，揪着他的头往地上一连砸了好几下，直到雌虫逐渐半死不活叫不出来，才拉起虫头强迫他看着自己，“**，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脱？”

联邦第七序眼冒金星，感到万分屈辱却丝毫不敢忤逆。在场所有序列虫中，他是排行最低的。他服从地脱下上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身上雌纹，并且讨好地解释，“我没有上瘾，没有违反内部规定。”

他的雌纹长在胸膛上，颜色极其混杂，可以看出私生活糜烂。确实不是上了瘾才会有的单一色泽。

“没上瘾又不是没做过。”联邦第三序神色讥讽，“整个首序殿才六位适龄特等，你可真会享受，不怕哪天爽死了？”

原本有些怜悯第七序的联邦第六序听了这话，顿时火气也上来了，连连责备，“第七序，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照你这个搞法，那是不是我们联邦序列一虫分一只特等，其他虫的死活干脆都别管了？”

联邦第四序并未发言，但他同样对此类窝藏行为十分不耻。

联邦第五序联想到了更多，“要不把生物院首序虫叫来？看下第七序的精神域情况，我严重怀疑他强迫阁下越阶修复精神域。”

联邦第二序没有马上回应，松开揪紧雌虫头发的手，暂停了施暴，“就没有想解释的？”

第二序的语气不轻不重，但联邦第七序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减罪机会，可他只能吞下苦果，“我，无话可说。”

他已经精神上瘾。

所以不能让雄虫受到丝毫怀疑，增加出现意外的几率。

他必须确保雄虫能够顺利地进入圣彼西科。

只有这样，才是最大化今后取得信息素的可能。

联邦第二序站起身俯看他，“从哪遇见的？”

“黑区，买的。”

“黑区有特等？”

“没有，他用过禁药，也跟过背叛军团。”

“刚才的血是怎么回事？”联邦第二序不认为第七序会如此不谨慎。

“意外。”联邦第七序从地上爬起，胡乱抹去额上和唇角的血，“我来时用取样模取了他的血，准备今晚品尝，但没注意到取样模将要到期。”

“他现在在哪里？”

“在我的第三十四星上，G07号舰内有行程记录，你们可以去调。”

“自己去生物院做个公检，公检完后去监狱报道，”联邦第二序收回目光，“在罪名裁定之前，第八序会接手你的工作。”

联邦第七序沦为待罪虫，按照规矩使用上了敬称，“第二序列主席，”

他想和以往一样，通过表达忠心为自己求情，“我对联邦……”

“这些话你留着跟调查组和审问团说吧。”联邦第二序冷酷地打断他，“赶紧滚，如果你的头不想再破一次。”

联邦第七序听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

安辰星静静座靠在床头，修长的指节细细摸索脚上的镣铐，心中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暴。

要说安辰星逃亡期间研究最多的事物，莫过于他自己的传说级信息素。对于其作用机制和能够达成的效果，他一清二楚。

早在联邦第七序主动舔食他血液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信息不对称的联邦第七序，除了将一切归咎为精神上瘾，没有第二个选项。而且在想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前，他断然不会贸然将自己推出去，因为他承受不了失去上瘾雄虫的后果。

诚然，联邦第七序不是一位合格的联邦序列。他注重自身享受，不关心也不在意自己究竟强占了多少过度利益。

但就是这样，才好被安辰星利用。

真正的联邦序列，总是将种族利益摆在第一要义，甚至会达到极端的程度。

安辰星的视线淡淡投向紧闭的门扉。

别墅的护理机械虫应该就守在外面。

安辰星张开手掌，框住脚上铐着的金属锁环，突然用力往外拉扯。

镣铐碰上锁链“叮啷”一声，跟着卡在骨节处一动不动。

安辰星疼得呼吸颤动，瞧见脚踝出现一道破了皮的红痕。

还不行。他将环铐往回拨一些，咬紧牙槽一狠心，同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一次。

镣铐再次粗暴地卡在他的关节处，在踝上留下一道新的红痕。

这回，安辰星看见一片淤青逐渐显现。

差不多了。他又将环铐回拨几分，好像完全不顾皮肉传出的痛感，还要再做似的。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启，球形护理虫火速飞入，展开机械臂拉住了他，“阁下，请停止自残行为。”

“不，我不要被锁在这里！”雄虫露出悲伤的神色，跃然欲泣漂亮极了，“帮我解开，我求你。”

“阁下，请不要哭泣，”护理虫极力安抚雄虫情绪，即便语气仍是机械的，“主虫什么都会给您，您会好的。”

“不，我不会好了……”雄虫绝美异色瞳中流出两行情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护理虫陷入几秒宕机，显然是在运行分析程序，然后它得出结果，“根据您来这里后所有的心情数据推断，您的崩溃情绪确实最有可能是无法行动导致的，我现在为您解锁，请您尽快好起来。”

随后一声“咔嚓”的声响，雄虫脚踝处的金属锁环被解开。

安辰星感激地抱住护理虫，脸上还是梨花带雨的，“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阁……”护理虫尚未说完，就被迅速按下隐蔽的关机键，切断磁感装置，陷入休眠之中。

————

安辰星走出别墅，顶着午后的阳光，来到小岛的边缘地带。

这里不是海滩，而是离海平面有十来米高的黑色峭壁。

海风掀起雄虫的额发，很凉爽，气味竟比之前在阳台上闻到的还要甜。

安辰星脱下鞋，沿着岸壁坐下，双足自然垂下悬空。

只要稍稍低头，他就能看见无尽海域，带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的气势。

真是个好地方，他没来由地想着。

安辰星掏出身上的本子发动时逆，确认了一下莱伽斯的最新信息。

【苏格兰看见他们出发了，两个阶跃的时间就能到。】

安辰星一眼带过，直接将这张纸页逆为虚无。

他又抬起首，凝望远处的海天交界线，然后拿起笔，在脑内构思起自己的“临终遗言”。

【生命有时限。

意识会损耗。

记忆会过载。】

……

“砰！”

一声破门，五位身居高位的联邦序列先后进入别墅卧房。

联邦第六序迅速环视一周已经空无一虫的房间，有了发现，“床上有镣铐。”

联邦第三序激活虫纹视力，快步上前拿起东西查看，“上面有阁下的皮屑组织，还很新鲜，他不久前还在这里。”

“护理虫被强行关闭了。”联邦第四序操作腕上智脑，直接剥夺护理虫的控制权限，并选中它休眠前的监控画面，在空中投放出来。

……

【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熵总是在增。

如果不遗忘，不冷漠，不麻木。

那可到达不了远方。】

……

视频在最后一秒定格，联邦第五序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叹，“阁下他真美。”

联邦第六序义愤填膺，“他哭得多伤心，第七序真是可恶。”

“阁下能精准地找到二级开关，一定是对护理虫的原理有所了解。”联邦第四序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又说，“不过阁下心情低落，我们应该快点找到他。”

联邦第三序自告奋勇，“我直接飞到上面开广角，准能一下找到。”

……

【时光。它令一切消亡。萌芽。

也令生命渺如尘埃。

海中浮游。风中蒲公英。

倾泻而下的瀑布之水。

身不由己不过如是。】

……

小岛边缘，联邦第二序听着海浪拍打在岸壁的响声，弯腰拾起雄虫翻开的本子。

身旁其他序列虫惊讶地议论，“阁下跳下去了？”

“应该是吧。”

“天，如此想不开，联邦第七序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联邦第二序望了眼深邃的海面，用着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浮游和蒲公英，都是遗失纪鲁冰生物的分支，阁下喜欢历史。”

……

安辰星闭着眼，直直地往底部下沉。

越是往下，就越是寂静而暗淡。

水温比他料想得要冻上不少，但尚且还能忍耐。

虫族的躯体仍保留有人类呼气的机能，却并不真正需要大气。

虫落入水中，同样会感觉到窒息感和压迫感，也容易呛水难受，但却不会真的溺死。

只是海域很大，一不经意就会迷失。

若是没有虫营救，一样与自杀无异。

安辰星突然一个屏息没做好，气管呛了一把，接连咳了好几声。

难受间，他的脑中莫名浮现出自己写的遗言。

第三次生命，他依然学不会遗忘，也做不到冷漠。

所以他尽力麻木。

用这种方式延缓自我的期限。

也用这种方式坚守人类的骄傲。

就在安辰星咳得厉害的时候，有一只虫从侧面抱住了他，声线令虫安心，“阁下，您已经安全了，那只罪虫不久前被我们控制。我们是联邦序列，保障所有虫的利益。”

安辰星不小心又呛了一下，咳得更加剧烈，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那虫的胳膊，算是做了回应。

啊。第二序，是你啊。

看懂我写的内容了吗。

觉得我悲观吗。

对我好奇吗。

联邦第二序在海中铺开巨大骨翼，缓缓扇动，两虫霎时间停止了下坠，并开始逐步回升。

安辰星睁开异色眼，和雌虫对上视线。

雌虫对他笑了一下，风度且儒雅。

几分钟后，周围光线明显变亮，说明他们离海面已经不远了。

安辰星其实还写了一段，写在另一页，送去了莱伽斯那里。

【别败给时光。

也别怕波涛云卷，天惊石破。

反正生命，生若浮游。】

哗啦啦——

安辰星被雌虫带出水面，照到天边的一缕霞光。

第一卷完。

感谢大家的陪伴，有能力的话会继续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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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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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生若浮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