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勾弦

在京都洛阳大家对谈起陆敬观都是翻白眼直摆手,但谈起吴语却是扼腕叹息,吴语好好的一个这么个人才怎么就砸陆敬观这个疯子手里了。

无数人都尝试过去劝说吴语,只要投靠自己门下,立即请奏陛下免去奴籍,并许以将来高官厚禄,前程似锦。

而吴语送给这群人的也从来都是无语。

在众人眼里,吴语对陆敬观的忠诚来的不明不白。

“世子大人为何擅闯燕君卧房。”平静而充满寒意之声在整个屋子里不大不小的铺陈开来。

吴语端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走进屋来,径直走到陆敬观床榻旁,目之所触都是陆敬观,对沈玉昆连多的一个眼神都欠奉。

将热汤搁在床侧,又伸手去给床上的人掖被。

“你又怎知他没邀我入内?”沈玉昆心情难平,他强打精神胡搅蛮缠说瞎话糊弄。

吴语自知陆敬观喝醉不是安静的主,他虽不会起身手舞足蹈,但嘴上胡言乱语绝不停歇。可吴语压根不在乎真相如何。

“你是被陛下派来燕国为官的。”吴语用手背贴了贴陆敬观的脸,确定没有受凉发热,“陛下送你这样的废物来这里,主子还要体谅陛下圣心将你留下,真是为难主子了。”

沈玉昆唰得更白。在京时他仗着沈家二世子的身份,纵然大家对他嘲笑,也不敢在当面点开,只有陆敬观敢在他面前嘲笑他。

时值桃花初开之际,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袭青衫,风流灼灼,他折了一段桃花枝丫,破风一指。

桃花花瓣在沈玉昆眼前轻颤,顺着三月的桃花,他看见了陆敬观恶劣的笑。

“武不成,文不就,你到底在做什么?嗯?玉昆?”

陆敬观的昔日嘲弄似还在眼前,而现下的吴语又来触霉头,沈玉昆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出撒,好啊,主子打不得,他还打不了一个奴隶。

“我国有法,奴隶不得违背贵族,你对我无礼,就可处以鞭刑。”沈玉昆咬牙恨声,他方才未取下的鞭子手快而出,话音方落便如灵蛇窜出,气势汹汹势要咬人。

这一鞭真就落在了吴语身上。

“你……”一鞭之后沈玉昆彻底清醒了。

“还要打吗?沈二世子。若有需要你不如拿起旁边的剑往我身上捅个血窟窿来的痛快,拿鞭子抽人?没用的废物。”吴语肩上衣服被鞭子抽裂,他冷森森地抚过裂口,“还立在这里,难道在等我送客。”

吴语寒霜一般的视线逼迫着沈玉昆离开,沈玉昆骇然,惧怕从心底里窜出,这种惧怕是根植于天性,犹如兔子见了财狼,老鼠见了大猫,一刹那间,他能想到的只有。

逃。

他心神具撼地奔跑而出,跨出了房门方才安定下来,怎会如此……他之前从未在吴语身上感受到这般威压。

他忍不住回头,只见吴语整个人坐在陆敬观塌前,遮住了人的大半,那姿势仿佛是要将床上之人拥进怀中一般。

沈玉昆浑身一颤,想看得更仔细些,却不偏不倚撞上吴语扭头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冷得像是寒冬腊月九泉之下万年不化的冰霜,沈玉昆一惊往后退后几步,脑子一片空白。

等他清醒过来,他看见了缓缓关上的门扉,以及门后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

这是野兽护着猎物的眼神。

“砰——”沈玉昆被吴语关在了门外。

主仆?沈玉昆打了个冷颤,此刻他才想起来陆敬观方才的不对劲,那醉鬼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嘴里叫着头疼亲昵模样,分明是将他认成吴语了。这是普通主仆有的相处方式吗?

沈玉昆想毕,脸色复杂三分,陆敬观好男风,男风……男。

吴语虽虚长陆敬观三岁,但凭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比尚及冠的沈玉昆还小,平时板着一张脸能瞧出几分威严,可此人与陆敬观面前……两人……

眉来眼去!

沈玉昆被自己兀地跳出的四个字震住了。

所以吴语是陆敬观养着的小宠?怪说不得吴语对陆敬观一腔忠诚,任其他人怎么劝诱都不为所动,原来是这样……那、那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了……

去过几次风月场所听过几次花曲的沈二世子自然也略知一些奇巧淫技,他们谁在上谁在下……莫名的画面出现在了沈玉昆脑子里,他白玉般的脸颊上染上了绯红。

非礼勿想、非礼勿想。

——

朔方城建于本朝归一之前的战乱纷争之中,当时原朔方郡守杨名万还是这座山头的副大王,他们在朔方串通外族人扯旗自立为王,同时为了避免自己势力被吞噬,将整座城修得犹如堡垒一般。

前有护城河入夜会将锁链桥拉起,行人难以入内。

自并城、九原两城的郡守进城被陆敬观扣留后,他们各带的两千人马安营扎寨在护城河外,虎视眈眈地向内探望着等着自己主子发号施令。

而他们的两位主子在朔方城内也不好过,自打入了城他们就相当于被陆敬观软禁了起来,被半压着参加了陆敬观的受封仪式,不情不愿的称了一声燕君,接着陆敬观就以不熟悉并城九原公务为由,要求两位郡守多住一段时日。

这一多住,就是半月,被软禁在宅院里,连出门都受限制,每次要求见陆敬观,来的都是陆敬观身旁一个见吴语的青年人。

两位郡守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了今天的身份,但见吴语却都胆怵三分,因此本来火冒三丈报着杀人出城的心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在老皇帝划给陆敬观的三城:朔方、并城、九原,朔方处在国境最边境的地方,杨名万被称为杨拔毛,雁过拔毛;并城郡守何善贪钱虽不及杨扒皮多但为人残暴,又叫何善,何善谐音和善,得了个何菩萨的讽称,但凡有一句话惹他不快他就要人脑袋菩萨。三人中只有陈玉莲,人称睡莲,又有绰号不醒大仙,年纪五十多岁了就半白了头发,爱好修道观,信天命,在朔方城里敛财修寺庙,除此以外对好人行善,对恶人行恶都一视同仁的,全当没看见,于是,九原城中人人自卫,民风彪悍。

不过陈玉莲这厮算是三霸里还算好的了。

“陈兄,你别闭目养神了,要我说凭我两的身手,直接杀出去,他奶奶的一点虾兵,不够我塞牙缝的。”他指得是门口守着他们的那些侍卫。

何菩萨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了两圈,才一个猛子坐到了陈玉莲身旁得椅子里。

陈睡莲手里端着个拂尘,闭目半响,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我反他就是反朝廷,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不要你担这个责任,你只需要帮我拖住那条狗。”何菩萨目落凶光,他指的狗当然是陆敬观身旁的吴语。

“不可能,你这双手才接回来,应该知道他有多厉害,我打不过他。”

他们被软禁的第一天,何善就把院子砸了个稀巴烂试图夺门而出,结果被吴语上来就卸掉了两只胳膊。

“你和他只走了五个回合,就输了。”陈睡魔大仙眼睛都没睁开,冷冷评价道。

“陈老兄,你比我强。”

“我就只比你强上三分,我最多只能在他手上走十个回合。”

“谁人不知道你陈大仙手里多的是各种毒药。我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这么个小鬼,身手真当是像鬼魅一样。”何善眯着眼睛冷笑一声,“下次他来之前,你悄无声息下下毒药,保管能要了他的小命。”

“我没有这种毒药,毒药性烈,多做粉状,我做不到无声无息的给他下。”

“唉,果然如此,那,老兄那个呢?那个风花散呢?此药是你的拿手好戏,施于空溶于空,那小子既然名号不显,想必经历不多,你大可放心的搞他。我去拿下那个自大的陆家小子,只要此竖子小命在咱们手里,他就不敢动咱们,咱们就能各自继续逍遥快活。”

“呵呵。”陈睡魔笑了几声。

“呵呵。”何善也跟着笑了两声。“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马上开动。”

——

朔方在北方边境,本就天亮得晚,再加上时值初秋,早上辰时初刻天寒地冻,天上甚至还挂着一弯斜月,和几颗零乱的碎星子。

一点明亮的光,乐鱼离着三步地跟着它。

是李玫点着一根松明在照路。

乐鱼昨日说出了他要参军的豪言壮语时,那一刻李玫全家的视线都投向了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数次呼吸,便当从未发生般收了回去。

将他再次完全地忽视掉了。

李玫一家忽视当乐鱼不存在,那乐鱼又何尝不是?诡异的默契致使和平共处,也算宁静。

可当清晨李玫出门上值时,推开门所见就是乐鱼立在门边等他,他讶然一瞬,很快就不再有任何表示。

乐鱼几乎一没睡听到主屋那边有了动静,便蹑手蹑脚地出门候着了,此时他睡意全无,一心只想着入营当兵。

“李大人,恳求您举我入军营。”他身份特殊,想来参军别人不要。乐鱼他还是鼓起勇气请求,“只要您能帮我,我……任何要求都能做到。”他身无长物,只能给一句承诺。

李玫没说话,他抬脚绕过了乐鱼,乐鱼毫不犹疑地跟上了李玫。

领路的人没有赶人,跟着的人没有再恳求。

破晓之前,两人倒像是未来得及赶回鬼门关的鬼魅游走在凡间路上。

前方就是将朔阳划分成上下左右两半的十字中界线,但李玫一家住在城里西南,衙门在北,李玫要从这里去上城。

就在他将近十字路口时。

倏而,一阵脚步声近了。

“嘿……”李玫见着来人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气音。

穿着甲卫、背后配砍刀的士兵就已经急匆匆地趱赶而过,他自北向南,压根没注意到打西边来的李玫。

李玫皱了皱眉头,这是哪儿个营的士兵,按理说夜巡兵不会落单独行,但若真有事发生,早就放飞自己腰间的信号烟弹,来以视警告了。

“李大人……”一直沉默的乐鱼冷不丁地叫住了李玫,“此人有问题。”

“怎么说?”李玫居然回他了。

“一是薄甲,这身薄甲过于肥大了,按理说士兵领军需都会领取符合身形的。”

“也许是人瘦了呢?”

“不,薄甲过新,应该是才领取的。”

“但也有可能是分配的人失职。”

“那第二,这个士兵武功有些太好了。”没学过武功,但他却见过,前不久才被吴语刁难了,他在跑的时候为了追上吴语,特地观察过吴语的脚,轻灵但缩丈成步。而这位士兵虽不及吴语写意轻灵,但隐约有些吴语步伐的影子在。

实在太快了,乐鱼与李玫半句话的功夫,人就原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经过乐鱼提醒,李玫也意识到了,这么好的武功不可能只是一个巡逻兵。

“有第三点吗”李玫沉声道。

“第三……”乐鱼顿了一下,犹豫道,“这个人我似乎见过,他是……神风营的神弓手董东。”

——

陆敬观宿醉睡到了第二日中午,他问了问自己在喝醉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吗?吴语笑着指了指自己肩膀的裂开的衣服。

“沈玉昆拿鞭子抽的。”

陆敬观本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清醒了,“他打小就这个性子,我之后压他给你道歉。”

“不用。不过有必要留他下来吗?他要走,让他离开就是了。”吴语照例从床上把陆敬观从被子刨出来换衣梳发。

“打京来这儿,旅途多有劳累,我只是打算让他歇一阵子,要走要留随他便。”陆敬观全然不记得自己喝醉后让沈玉昆留下了的豪言壮语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他知道沈玉昆以后会成为治世能臣,留他下来能帮他不少的忙,但强扭的瓜不甜,随他去吧。

“阿嚏——”陆敬观揉揉鼻子,缓解这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带给自己的不适。

“着凉了吗?”吴语给人将腰带束好。

“没,最近天越来越冷了,京中不会这么冷的,待到京里这么冷的时候,我就该坐在暖炉旁,依偎着美人,听着小曲。”陆敬观嘴角噙着笑,他在怀念去年冬天,去年冬天京里第一场初雪的时候,他还让吴语给自己烫了一壶热酒。

“其实你不该答应来这边的。”

“我想清净一点,虽然吃的住的不错,但要糊弄一些人,就算我整日疯疯癫癫也会累的。”

“你也不用装疯癫。”吴语站在背后给陆敬观头发束发,随意的说道,“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其实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确实也算个疯子。”陆敬观谓叹,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想随性的生活然后直到死亡成功脱离这个世界。

可越随性的生活,却越是不忍放下一些人和东西。

吴语没接话,他站在陆敬观背后眼睛瞳色深深。

“对了,有件事我要给你说——”陆敬观一拍脑门正欲说,却被来声打断了。

“叩叩叩……”门响了,“吴语大人,您让上门商人来了。”

隔门传来声音,是文墨。

商人上门,是被扣留的郡守们闹事的暗号,吴语心领神会。

“你约了商人谈事?”陆敬观还以为真的是吴语安排的,因为陆敬观让吴语好好了解一下当地商人的买卖情况。

“对,我去去就来,你先去军营吧,我忙完来找你。”

今日陆敬观要去军营巡查新招的士兵,鼓舞军心,这件事三天前就已经定好了。

“去吧去吧,如果太忙也不用再赶过来,记得今晚一起吃晚饭。”陆敬观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吴语离开。

吴语含笑点点头,走出房门,关上,又重新挂上了一张恶鬼见了都得退散的冷脸。

这些人闹事没有任何好处,还打乱他的规划,一二再再二三,是时候一次性解决掉了。

吴语衣袍翻滚,快步朝往西边独院厢房而去。

吴语其实是**oss,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吧 (望天)

吴语:(中央空调开启)沈玉昆:(打颤)怎么这么冷? 陆敬观:(呼呼大睡中)

求评论收藏)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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