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左边的包间内,秋德站在秦岚身边,小心抬头看了眼秦岚。
这箱药就是秋德亲自送去刘府的,自然认得出来,他不禁在心中怒骂江渲糊涂。那可是四殿下亲自赐的药,哪怕放着不用,也不能说卖就卖,不然秦岚面子怎么挂得住?
这不,秦岚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想必也认出了自己送的药,自然是不满意的。
“殿下……”秋德胆战心惊地看着秦岚,生怕秦岚心情不好拿他们开涮。
秦岚却没回应,秋德内心欲哭无泪,不敢再去触秦岚霉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祈祷秦岚别把火撒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上。
秦岚自然不知道秋德如此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他眯眼看着那箱熟悉药材,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江渲撒了谎,身体无虞,只是缺钱,那他将这些药卖了,秦岚也觉得情有可原。
就怕江渲没撒谎,这些药在秋德走后被刘府的人强行抢走,卖给了云锦阁。
如果是这样,那秦岚不但要骂刘府的人一句蠢货,也要骂江渲一句蠢货。
没本事还要逞强,就这么抹不开脸大大方方向他求助?到时病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他秦岚找都不知道去哪找。
真叫人操心。还是得亲自去送一趟,探探情况才行。秦岚心想。
另一边,江渲知道秦岚就在隔壁,却没有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意思。虽然不知秦岚为什么会拍下这箱药,但他江渲赚了是事实。
既如此,为了自己美好心情能够往后延续,江渲暂时不想看见秦岚那张烦人的脸。
包间的桌上除了水果和吃食之外,笔墨纸砚也是一应俱全。江渲迅速拿过一张纸,尽可能详细将自行车拆解,把部分材料换成了木头,画成了一张设计草图。
陈凌云被他爹喊去与皇子问安了,暂时不会回来,江渲用积分换了些橡胶和金属,将其全压在了设计草图上,关上窗,蹑手蹑脚走了——还不忘抓一把葡萄。
江渲从包间出来后挺直了腰,幅度轻微地左右看了看走廊。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侍卫在楼梯角守着。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江渲放下心,神情坦然走下楼梯,甚至还淡定地对两个守卫点了下头,径直走出云锦阁。
——而在云锦阁二楼,一道油腻视线目送江渲离开。有人露出一个笑容,浑浊地眼睛眯起,抬起右手,吐出一个字:“追。”
江渲在离开云锦阁之后没有选择回刘府,而是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他哼着歌,步伐轻快,逆着人流往前。
这条街的尽头是一片郊区,有几座荒山,因为老是闹鬼,做法事也收效甚微,所以人烟稀少,异常荒芜。
江渲抬头看着盘旋在半空中的几只乌鸦,迟疑一瞬,还是往荒山走去。
得亏还是白天,荒山阴森恐怖的氛围被驱散了大半,江渲没走多久就看到一座四方阁楼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楼莫约拱门高,外表乌黑发亮,就像涂了一层章鱼墨汁。阁楼屋脊上压着一只同样漆黑的奇怪生物,四个角坠着黄铜铃铛。
这神秘而诡异的阁楼门上的牌匾提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血月斋。
乍一听让人以为这是个什么“以命换命”、“偷窃灵魂”,或是“取代命格”这类的骗钱组织,实际上……
江渲走近,直接推开了血月斋的门,将秦岚给他的二百两银票“啪”一声拍到一尘不染的柜台上,对坐在柜台后擦着刀,只有一只眼的男人说:“我来看看人。”
那独眼男人长得高,用审视的目光将江渲从头看到脚,又落在他手中的银票上,放下了手中擦得锃亮的短刃,随口问道:“要杀要保?”
江渲答:“保。”
“保谁。”独眼男人又问。
“我。”
独眼男人笑了一声,伸手拿起柜台上的银票揉搓一下,又对着烛火仔细看了看,道:“长期还是短期啊?”
江渲垂眸,整理了下衣袖,“永远。”
见独眼男人动作顿止,江渲又抬眸,冷静与他对上视线,问道:“怎么,不够?”
“那就是要买命了。”男人轻笑一声,收下了银票,松散道:“够,怎么会不够。在这里干活的,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妻无儿的流浪鬼,命贱得很——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江渲伸出了两个指头,干脆利落,意简言赅:“两个要求。一,要强。二,要忠。”
男人听完没什么反应,从背后那面挂着一排木牌的墙上挑了几个,一股脑扔到柜台上,随意道:“挑吧,挑中哪个和我说。”
江渲无声地笑了一下,心想真是来对地方了。
那日从赏花宴回来之后,江渲就想找个暗卫跟着。他虽无权无势,却也不能做一只任人鱼肉的羔羊,哪怕被按死,也要撕咬下把他按在地上那只手的一块肉。
通过系统,江渲寻到了民间这一处培养暗卫的组织。
江渲从那堆巴掌大的木牌中拿起最顶上那块,念出上面刻下的名字:“杨舟?”
“那是个怪人。”男人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拿着布绢又开始擦他那短刃,头也不抬地说道:“事少话少脾气犟,倒是符合你的要求,强,也忠心,就是自我。”
“之前雇过他的几位雇主都说他不听指挥。”男人吹了口气,将落在短刃上的灰尘吹散,“据他所说,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挺好,我就喜欢有主见的人。”江渲将手中木牌抛起,又稳稳接住,一锤定音:“就他吧。”
男人停下动作,“噌”一声将短刃收回鞘中,弯腰从杂乱的抽屉一阵翻找,纸张哗啦啦响,扒拉半天,男人才眯着眼找出了一本册子。
就着昏暗烛光,男人往手中一呸,拿着册子一页一页翻找起来。
没找两息,男人就停下动作,唰一声将其中一页撕了下来,转了个向放到江渲面前,扔给他支笔,一句话没多劝:“想好就签字,信息填好,他就是你的人了。”
“他什么时候来。”江渲低着头,笔锋凌厉签下自己名字,习惯性将笔握在指尖一转,忽然反应过来,侧身躲开,墨汁飞向男人。
男人动作比江渲还快,眼神一厉,杀意顿起,一只手都握在短刃柄上了,在看清是墨汁后才放松下来。
“……”江渲咳了一声,放下毛笔,道:“抱歉。”
“小心点,换作别人,你的脑袋已经落地了。”男人没在意,收集那厚厚的册子,呼出口气,说道:“——杨舟这周休假,等他回来,我就让他收拾收拾过去。”
“行。”江渲拿起手边签了字的身契,转头就走。
一从血月斋出来,空气都为之一清,萦绕在江渲鼻周那丝极淡的血腥气也烟消云散。
江渲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已不见血月斋影子,往前看,隐约能看见街道和人影。他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一股香味。
不对!
江渲骤然睁眼,下意识屏住呼吸,可惜为时已晚。他被从旁边窜出的人抓住双手,一条沾着不明液体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嘴鼻,很快,江渲就失去了意识。
昏沉中,江渲感到一阵颠簸,他被人粗鲁地扔进了某个地方,摇摇晃晃,似乎是马车。
不知多久后,江渲感到周围平稳下来,身下触感也不再是坚硬木板,而是绒毛地毯,堵着他嘴巴的布巾也被扯了出来。
江渲神思混沌,微张着嘴,没有反应,被人强行扶着坐了起来后,头和手依旧无力垂下。
有人掐住了江渲下巴迫使他抬头,将一股冰凉液体灌入江渲口中。
江渲呛了两下,微微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喘着气,对旁边传来的呼唤没什么反应。
“殿下,人醒了。”
江渲听到身旁有人说了这样一句,捕捉到关键词,蹙起眉,强撑着抬头,想要看清站在前方高处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江渲眼中白茫茫一片,防佛落下一场大雪,除却几个模糊人影,什么都看不清,浑浊而模糊。
该死。江渲侧过脸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但他的眼睛好像变成了会下雪的水晶玻璃球,摇头除了使脑中晕眩更加强烈之外没有任何帮助。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朝他靠近,越来越近。
江渲聊胜于无睁开眼,狠狠瞪着眼前人,殊不知如今在他人眼中,江渲全然一副哭得梨花带雨的脆弱美人样,眼神凶狠,眼角微红,长发散落,衣冠不整。
“你真美。”那人在江渲面前半蹲下来,由衷感叹了一句。
短短三个字,江渲却立刻判断出眼前人绝不是秦岚,他立刻往后一仰,却忘了双手还被捆着,身体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我扶你起来。”说着,那人伸出手,朝着江渲的侧腰摸去。
“滚!”江渲已经判断出面前之人的身份,低声喝道:“没想到你竟比我想得更加恶心,二皇子。”
秦维低低笑了起来,似乎江渲反抗得越激烈,他就越兴奋:“江渲,都落到我手中了,就别装了吧。”
江渲忍了又忍才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有病就去治”咽回去,视线受损无疑让他处于弱势,但江渲眼神凌厉,宛如利刃,像恶鬼一般盯着前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滚。”
被再三拒绝,秦维终于没了耐心,站起身,俯视着跪坐在地的江渲,眼中不屑,冷声道:“本王懒得陪你玩。”
“我只给你一个选择。那就是效忠于我,为我筹谋。等我登上皇位,自然不会亏待你。”
二皇子疯了吧?!
江渲实打实被气笑了,呸了一声,凉凉道:“二皇子,你是不是耳朵不好?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清?”
“我让你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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