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青看着仿佛吸饱了精气似的，浑身都像是在莹莹发光的白肃真，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伤的确全好了。

虽然叶青青并没有任何真正的不适，但想到前夜久违的亲昵和最后自己的“惨状”，她就觉得无地自容。

他在欢愉时总会像变了个人格似的——平日不曾表露的攻击性和控制欲会在将她按在榻上时达到巅峰，他极喜欢听见叶青青求饶，也喜欢看见她失控地落泪。

相对地，他那时候有多么过火，之后就会有多么温柔。

叶青青懒懒地由着他给自己穿好衣服，纱褙，才将手附上他的手腕，故意矫揉做作地扭着声音道：“哎，真是辛苦了我啊。”

白肃真让她逗笑，捏了一下她的耳垂，激得叶青青抖了抖，缩起脖子往后躲。

“嗯，辛苦夫人。”他搂住叶青青不让她后退，在她耳廓边啄了啄，低哑的声音里带着笑。

这是白肃真第一次叫叶青青夫人，声音入耳的刺激，带起缱绻幸福，甜得令叶青青浑身都软了下来，直往他怀里出溜。

“不要撒娇，有正事要忙。”白肃真摆直叶青青，唇角勾着笑偏做出一幅嗔怪的样子，揶揄道，“不要贪急，青天白日的。来日方长，为夫会一直好好宠爱夫人的。”

叶青青哪里见过他这番模样，被他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操作气笑了，锤了他一拳推开他，恼羞成怒似地快步往外走，攥着发麻的掌心，心里有如鹿撞，心说怎么以前不知他还会这样，真是个妖精！

白肃真心里的幸福并不比叶青青少，他在一夜的灵/肉相融之后，心中愈发坚定。

他想要的就是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女子。

不论代价如何，不论付出多少，他都可以做到。

他快步跟上叶青青，在她刻意的等待下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两只手悄悄握在一起，十指紧扣。

白肃真与叶青青带着普伽与许晗雯一起上路，打算先找到月娘。

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先前那个紫眸灰发的、不知是什么的家伙曾提过一次女性邪妖。他说得各方面特征都像是月娘。

白肃真推测，应是月娘前来救昏迷的普伽，结果遇见了那个东西。

那东西虽大部分话在撒谎，可为了让谎言像真的，应是有夹杂着真话，也就是说，月娘的确出现过。

月娘见过那个东西，又能从他手下逃走，应该是会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线索，找到她，是目前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

白肃真对月娘有些了解，因为知道她的灵力气息，所以寻找起来比较容易。

他有自己的方法用于追踪妖类。

叶青青看见他使用妖类灵法混合人类咒术搜寻月娘踪迹时，心里不由佩服极了。

她如今已同为天华境，因此对他的“强”有了更全面的概念。

她与他修为同阶，却实际上远不及他。

白肃真除了极精妖法，还善佛法、道法乃至海外的灵咒术，甚至对一些魔修的咒术都有研究。这些在被他融合之后，取长补短，形成了他自成一派的术法体系。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够成为那么特别的存在吧。

叶青青心中骄傲至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纤长的指尖点在空中结成咒印，又辅以自身灵力催动类似追魂术的术法，搜寻月娘的下落。

看着幽兰火焰跳动着，回应他的灵力，叶青青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被火光映照的面容上。

“青青当真很喜欢哥哥的皮相呢。”他一边追踪月娘的灵魂方位，一边随口道。

“从前是不是，就是先喜欢的容貌？”他见叶青青不回答，状似随意地又补了一句。

叶青青没回答，静静等着他停止施咒，任火光熄灭，抬眸看自己。

她的神情太过炽热。

他像是心口被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幸福蔓延开来。

她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答，崇拜，仰慕，毫无保留的爱意。

白肃真轻轻摇了摇头，哄孩子似道：“找到了，走吧，夫人。”

“夫人，都叫老了。”叶青青背起之前放在一边的许晗雯，将她捆在自己身上，挪开目光，“哥哥可知道，在我那个世界，对心爱之人都怎么称呼。”

“嗯？”白肃真背起普伽，动作利落，声音里带着宠溺，伸手又握住了叶青青的手。

“会叫‘宝贝’。”她故意拖长声音，牵着白肃真往屋外走，面上绯红蔓延到耳根，不敢去看他。

他会这样叫吗？

他会默认自己是他的心爱之人吗？

虽然他与她早已结伴侣契，可是他毕竟生在保守的古代。

他从未说过爱自己，他也大多时候都是自持又冷淡的……

叶青青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愈发不争气，越和他在一起久了，越是不像自己。

她原是该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的关系的……

他没有回答，是不是不喜欢她现在越来越粘腻的方式……

她快步走着，别过脸藏起面上绯色，迟生了数百年的小女儿心思，令她惴惴不安地攥紧了袖中的指尖。

她的小动作落在白肃真眼里，简直可爱得令他心都要化开了。

他听见她乱糟糟的心跳，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

她终究还是个孩子般的小家伙啊，白肃真软绵绵地想，像一朵软软小小的花蕾，被他亲手摘下，渐渐绽放。

他故意沉默许久，看着她从羞窘，到忐忑，再到有些小小的失落，心里滋生的快/感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蔓延扩散。

他太喜欢她因为自己而喜怒哀乐，太喜欢她为自己揪心了。

白肃真看着侧边耳垂粉红，等着自己回应却不敢再开口的叶青青，想要奖励她取悦自己的可爱模样。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改十指紧扣为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纤瘦的手掌，认认真真道：“好，我的宝贝。”

叶青青猛地回头，对上白肃真噙着细碎笑的眸光，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他故意的沉默。

心口的悸动不受控制地让她呼吸凌乱，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弄了的叶青青气呼呼地重新目视前方，不再理他。

白肃真笑出声。

“你！真是过分！”叶青青恼羞，“每次看到你这样，就会觉得自己怎么以前就能瞎了眼！带着万层滤镜看你这个黑心白莲！”

白肃真听不懂她说的意思，不过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毕竟她在榻上被他欺负狠了，哭得哑了声的时候，就常会软着声音骂他白莲。

他笑得更大声了，气得叶青青彻底不理他。

背着两个人乘风，对两个天华期妖仙来说并无影响。

他们循着白肃真搜寻到的位置，很快找到了月娘活动过的痕迹。

然而当他们在一个潮湿逼仄的黑暗溶洞中见到半身已无法维持人形的月娘时，叶青青难免生出了些怜悯。

那般美艳妖娆的女子，肤色灰败，满头华发，下半身已经褪回蜘蛛原型，六条丑陋的、生满刚毛的节肢无力地垂在鼓胀的腹部边。

她的衣服破了一大块，勉强遮盖着重点位置，上面沾满了粘稠的蜘蛛绿色的血液和一些泥污。

她对白肃真和叶青青的忽然出现毫无反应，却在看见白肃真背后绑着的普伽时，忽然挣扎着想躲进洞内黑暗里。

“他……他怎么样了？”月娘娇软的嗓音此刻变得沙哑又破碎，仿佛即将老死的妇人。

“不会死。”白肃真回答，“月娘，你是怎么回事？”

“老祖……”她艰难地抬起头，毕恭毕敬地双手朝上平贴地面，挣扎着对白肃真施了个礼，“我快不行了，我违背了魂契，受了反噬。老祖，你们身边那个兔子精……有问题……”

“老祖，妾身……妾身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只求您……救救这个小子……”她伸手从腹腔掏出了一团黑色的东西，苦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露出了一枚茶花模样的黑色妖魄，“妾身，愿送上自己、自己的妖魄……”

“本座要你妖魄何用？”白肃真摆了摆手。

“是啊……妾身已堕为邪妖，妖魄污浊，要来、何用……”她苦涩地笑了笑。

“用语言，太慢了，不如，直接、来看、妾身的记忆吧。”

说完，月娘将妖魄塞回自己破损的丹田中，用最后的力量，为白肃真与叶青青，开启了她的识海记忆。

……

青灯摇曳。

高高的佛象手掌上，结着一张网。

大大的蛛网上，一只黑白花毛腿儿蜘蛛张开八条足，差不多有一个小茶盏大。

她耐心等待着猎物入网，同时静静听着寺中梵音唱经。

十年，二十年，数十年后，这只蜘蛛已长到巴掌大小，因为久沐香火，常听佛音，竟生出了灵智。

她开始试着引香烛之中的灵力修炼，跟着佛法修行。

也许是她有些慧根，几百年后，她终于修成幼童人形，也懂得了一些人间的道理。

她认得的和尚死了一批又一批，她并未在意。

这一日，她照例偷偷化为人形，到供桌上偷东西吃，刚抓起一个桃子，就被一个小和尚逮了个正着。

那是一个古铜肤色，生得极中正，声音洪亮的小少年。

小少年抓住她要将她送去受罚，她修为高于小和尚，捉弄了他一番，跑掉了。

后来，他们总是会遇见，她作弄他，他总是冷了脸却一再纵容她的顽皮。

他们一同看过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他们一起吃过甜的糖，也一同品过酸涩的茶。

他们一同成长，她凝魄时，少年僧人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禅师。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纵然是已入道的佛修。

佛修相信转世了却因果。

所以，当那个总是和自己争吵嬉闹的小和尚一改平日的淡漠，微蹙着眉，告诉她他即将坐化进入下一世的时候，她第一次尝到伤心和痛苦。

她不愿也不会强留他，于是便在寺中等待。

几十年过去，一百年过去，她终于等到了大宁寺新入门了两个小沙弥。

月娘卜卦得知，其中一个，就是他。

她见到那个古铜色肤色的小团子的一刻，就知道他回来了。

他作为自在佛转世轮回，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前。

月娘陪着他长大，陪着他长大成人，可是眼前的人，却好像变了个人。

月娘在漫长的等待中明白了她对他的感情为何物，同时下定决心，若能重逢，一定要坦诚待他，与他相伴。

她是蜘蛛，本该不懂情爱，却因他动了真心。

这一世的他已不记得她，且变得冷情至极。

他追求至高大道，时常一闭关，就是数月。

她只好守着他，等着他回首，想要告诉他，她早在很早以前就爱上了他，她想问他愿不愿意同自己结为道侣，永远相伴。

月娘想，哪怕他不愿意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陪着他，陪他无数次转世轮回，陪他一次次记起自己，再续前缘。

后来，他成为了长老，破渡劫期，拥有了比常人漫长许多的寿命，却迟迟没有回忆起前世的一切。

月娘等啊等啊，几乎等得快要绝望。

忽然有一天，他告诉月娘，他感应到佛祖的启示，告诉他了一个关于这方世界的秘密。

一夜之间，他变了。

他开始频繁地做一些月娘看不懂的事情，也渐渐开始拜托月娘为他做一些目的不明的小事。

被心爱的人需要，月娘觉得幸福无比。

她满心欢喜地为他奔走，寻找他需要的各种天材地宝，帮他做很多他作为佛修不便做的事。

她是冷血蜘蛛，本就没有善恶道德观念，尽管在佛寺之中耳濡目染已久，却耐不住爱人的请求。

后来，他做了一件大事。

死了很多很多人，无辜的人。

他会堕为邪修，他求月娘帮忙。

月娘不忍心，用邪法替他承下了因果，一夜之间堕为邪妖。

这之后，他要她做的事儿就越来越多。

蓄养被他选中的人修，说是她的鼎炉，适当的时机送去给他。

替他搜集各种材料，按照他口中佛祖的指示，炼制隐藏妖气和邪气的秘宝。

她做了很多很多不那么光彩的事，满心哀伤，愈来愈怀疑自己记忆中单恋的对象，是不是不是这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屠戮生灵的邪祟。

他与她结了魂契，约束她永不违抗他的请求。

他当初哄着她结契，让她开心了很久，后来成为了她的催命咒。

当她知道，她那些所谓的“炉鼎”是被他吸干气与生命死亡之后，她去质问了他，得到的答案几乎撕碎了她的心。

寄生蜈蚣是他做的，那些尸坑中的尸阵是他用邪术布置的。他像入了魔一般崇拜那个佛，按照他的指示疯狂收集“气”为己用，企图按照佛所说的，成为真正的神。

先前白肃真调查到的那个死去的鼎炉，死前所说的洒婆，事实上是一个不完整音译的梵文，萨婆诃，意味超脱万象，登入极乐。

月娘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他，违抗了他的命令——他要求杀死和他一同长大的师弟普伽，然后夺取他的气与生命力。

从小就看着月娘跟在师兄身后的普伽，一直心中挂牵着那个为情付出一切的女妖。

小小的普伽，一直对月娘温柔又贴心。

长大后，将全部的情，都给了她。

她不愿杀真心对她好的人。

魂契的反噬令她身体快速受损，那个人却顺手将她的气一并夺走，说是反正也要死去了，不如为他再做点贡献。

她被丢出大宁寺，虚弱得愈来愈快。

她担心小普伽被他暗害，强撑着去通风报信，却见到普伽已经陷入昏迷。

那个灰兔看见她，嗤笑她的愚蠢。

原来前世那个小沙弥转世，原本就不是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而是一直追在她身后，为她回顾一眼而默默守候的普伽。

知道一切的月娘走火入魔，彻底毁了容貌，白了头发。

她斗不过那个兔妖，好不容易才损了最后的修为，逃了出来。

她没脸再见普伽，想护他也再无能为力。

便躲在此处等待死亡。

叶青青与白肃真从月娘的记忆中抽离，看着眼前已经彻底散尽灵力的月娘，百感交集。

“青青可是替她伤心？”白肃真看着叶青青垂落的目光，问道。

“她是个至情也至愚之人，值得被爱的人怎会让她这样无止境地牺牲呢？”叶青青感叹，“只可惜她终是……”

“青青若想，可以救她一命。”白肃真淡淡道，“我曾允诺普伽为他护月娘一次，这便偿还这一诺吧。”

哥哥其实真的很温柔啊……

有时会那些看似不懂情的动物，比多情的人，更懂得情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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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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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