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邓接着吩咐道:“另外本次土地变更甚多,正好要改户籍册,叫乡亲们哪家有变动的,都过来改。”
朱保正一一应下了,潘邓看着大户们交上来的银子,“除去买地和交税的钱,还剩了七十贯,这些钱……”
“自然是由潘押司做主,押司这些天为了竹口村殚精竭虑,如今还想出法子来为那些大户脱罪,小村也是有罪之村,哪里不需要上下打点,押司自做主便是。”
在场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就连小郓哥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望天,潘邓好笑,“他两家之所以给这么多,是亏欠的这么多年的税钱,都是民脂民膏,如今不好直接还给乡民,日后找个机会便是,钱就先放在保正这里。”
朱保正哪敢擅专,连忙说:“那便只放在小老儿这里,待潘押司日后指示。”
*
潘邓这两日没事就在县里边考察,看能不能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给乡亲们想想致富的法子,走了一圈,果树,林木,什么都没有,只有连绵不断的野竹林。
自从那晚保正向全村宣布了消息,牛二那几户上山落草的人家名下的田地可以购买后,村里的面貌焕然一新起来。
就连保正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奇效,在田间干活的汉子更卖力气了,妇女们坐在自家院里纺线,隔着院墙聊天的嗓门都变得响亮了,整个村子都活了起来,税钱的事没了烦恼,大家伙又都想要在秋后添置上一亩半亩的新田,都卯着劲过活呢!
潘邓在村里的威望水涨船高起来,谁不知道这位小潘押司到了村里之后,村里面生活就变好了?大家伙都说那牛二几户的地是小潘押司给他们留着的,不然早教赵王两家买走了,还能留到秋后他们收完粮?
更别说这几日里乡亲邻居沉积多年的户籍问题,往常去找保正改,哪肯理他们,这几日竟然都给查证了。
就连小郓哥几日没来,这日来找潘邓,也能察觉到村里的变化。
“咱们刚来的时候,我记得村口这家有鸡叫还有狗叫呢,今天怎么听不见大公鸡嗷嗷叫了?”
那院里头妇人本在纺线,听见小郓哥说话,笑着抬起头来,“那大公鸡前日便杀了!叫保正买走,招待潘押司吃肉呢!”
潘邓一愣,“竟还有此事?”
妇人是个爽利人,加上潘押司虽是个官,但是年纪看上去却好似没自家大儿子大呢,便也不那么拘谨,和潘押司搭上话:“我们竹口村里不像大地方,各种东西都能买得,却也不能薄待了押司,我家的大公鸡可是顶好的,个大,别人家的那些,保正还不买呢!”
潘邓惭愧,深觉自己背叛了组织,没能恪守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的原则。
他看这家的院里几只母鸡走来走去,再没别的公鸡了,便问:“娘子家里公鸡被买走了,母鸡怎么孵蛋呢?”
那妇人听了就笑了,“押司看那……已经有孵蛋的了,一年只孵这一回,等到明年,又有新的公鸡了。”
潘邓和小郓哥朝着那鸡窝的角落看去,一只气势昂然的鸡正坐在稻草窝里。
小郓哥看着院里走走啄啄的鸡,“怎不多孵几回,多养些鸡,这样常常都能吃呢。”
“小哥儿,你家莫不是城郭户,这养鸡也不是想养就能养的,得母鸡肯孵呢。”
潘邓这才想起来,他之前读过的科普文章,好像鸡鸭的人工孵化技术,就是从宋朝开始的,不过这时候的普遍方法还是用牛粪来包住鸡蛋,利用发酵源源不断产生的热量来达到恒温。
这种方法不太好操作不说,想要孵鸡蛋还要先找头牛。
“娘子,我曾听闻有鸡生蛋甚多而不暇伏,人帮着孵的,你可曾听过?”
“呀……”这可把妇人问住了。
小郓哥指着那只孵蛋的鸡,“这只鸡怕不就是鸡蛋生的多了,趴窝趴不过来呢,别个都圆滚滚的,就它瘦脱相了。”
妇人一拍手,“我知道呢,押司您说的是不用母鸡孵蛋的法子,那大城里有贩卖鸡苗,还有养鸡成百的养鸡户,他们八成知道!我早日听人说过,确实是有人能一次孵蛋上百个,只是没亲眼见过。”
潘邓笑笑,“不知这村子里是否家家有土炕?”
“有的有的,家家都盘了炕的。”
“那便好,凑巧我之前曾听人提起此法,家有土炕,再加上一个水袋,便可自己孵鸡蛋,二十一天就成,你这竹口村既有好竹林一片,鸡散养也得。”
竹林散养鸡在现代可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好鸡!鸡肉清香,口感紧实,可谓是鸡中佳品。既然竹口村附近没甚好山水,用上这片无人理睬的竹林也是个好出路。
那妇人喜不自胜,“押司真有好法?可教给民妇?”说完又觉自己好生脸皮厚,“诶呦,押司莫怪,莫怪。”
潘邓摆摆手,“我既说出来了,自然就是要教给你们,你既想学,明天便来学,我今晚让保正和村里人都说一声,叫谁想要学的都来看……只是不知道保正家有没有水袋……”
“押司何必麻烦,来我家便是!我家里土炕也有,鸡蛋也有,水袋我知谁家有,那东西不常见,今晚便借来,明个就放在炕上,押司你要教大家伙,人便都来我家里也放得下,明天我让我大儿子回来,保准这事能成!”
见她这么积极,潘邓也就应了,中午和保正说了此事,朱保正晚上便说与各家听。
那家汉子自然也是听说了,回到家就见浑家喜气洋洋,做了两个好菜,晚上睡在炕上时还和他说这件事,“二郎,这要是真能一次孵那么多蛋,咱们第一批不忙着养,先卖鸡苗,咱们家就是手上没多少余钱,要真能做成了这件事,没准咱们秋天也能再置上一亩地呢!”
那吴二郎自然也是点头,第二天一大早起身去田里忙活,还没忘了给家里劈好了木柴和竹柴,小山似的堆在院里。
赶着上午的时候,潘邓和保正一行人来到了吴二郎家,那家早就坐满了村里的妇人,还有的带着自家孩子来,因着汉子在田里干活,饲养家畜家禽一直都是家中女子的活计。
潘邓到了之后,见火炕已经烧上了,整个屋里热哄哄的,就让吴家妇人给那水袋灌满了水,放在炕上。
“先别烧火了,只有些余温就行。”那妇人又连忙把火灶关上。
等到水袋温度差不多,潘邓把鸡蛋放上面,再盖上一层芦花布袋来保暖,静置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被子里,“行了。”
他把手抽出来,让围着的妇人小子挨个伸手进去,“就是这个温度,记好了,一共孵二十一天,保持这个温度,感受好。”
那些妇人挨个摸了一遍,都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这么容易吗?那岂不是在在这水袋上头想放多少个鸡蛋都行?”
“也不是容易的事。”潘邓坐在炕上,给她们传授养鸡知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一直这么热,不能凉一点,凉一点小鸡没破壳就死了;也不能太热,太热的话也会热死。”
他又将被子掀开一点,“第一天暂且不用动,之后每天间隔两个时辰要翻蛋。”他慢慢呼噜了一下鸡蛋,“就像这样让它们转一下……”
之后又讲了每天晾蛋,第七天,第十一天拿纸桶对着阳光照蛋,把坏蛋剔除掉,等到二十一天就能破壳。
来听讲课的妇女都讲要点牢牢记下了,不少人走的时候还和吴家妇人说明日再来看,吴家妇人自是全都应下。
这面潘邓回了保正家客房,就见保正指挥着家人从仓库里搬东西出来,仔细一看,正是一个个大水袋,潘邓少见这物什,便上前询问。
“回押司的话,这都是正宗牛皮马皮做的,正是本村防火的水袋呢……平日里没用上的时候,正好借给妇人们孵鸡蛋。”
说完发现自己好像有疏忽职守之嫌,赶忙解释,“往年也有放在村民家中的,各家轮着值守,现如今也一样,叫她们平日里灌了水,爱孵蛋就孵,若是遇见火灾,看谁家敢不去救火!”
说着拿眼觑潘邓脸色,见这位少年押司果然便不提此事,得知这事就是轻轻放下了。
朱保正再接再厉,“潘押司果然好见识,竟然能知道这等良法,若是村民都能学会,村里养起鸡来,也是个正经营生了。全赖潘押司不吝赐教,造福百姓呀。”
潘邓不理他拍马屁,只说到,“我今日去那妇人家,见她家有竹编的鸡笼,你这竹口村这么大片的竹林,怎生不见村里人砍竹编筐?村里面可有篾(读灭)匠?”
朱保正便给押司看自己家的竹筐,“村里只有两个人会做些竹筐,咱们村子不太会这门手艺,这竹筐虽也能买几个钱,但是学起来辛苦,再加上农活繁忙,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学。”
潘邓看着手里的竹筐,确实是有些粗鄙简陋,竹片粗,孔隙还大,想拎起来看看,发现这竹筐竟然不稳,松松垮垮的,一捏还会变形。
潘邓捏着软趴趴的竹筐,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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