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序列七:唯愿君心似我心(八)

珠宝店如期完工,修复好的风铃堪称完美再现设计图的样子,且实物更加精美,得益于复杂的手工工艺,覆贴在玉片表面上的纹饰相当精美生动,拨动玉片时清脆叮当,设计师也对最终成果得意不已。

塔希尔付清尾款,抱着盒子走出店门,阿尔芒在外等着他:“东西都收拾好了?”

塔希尔露出笑容:“嗯,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阿尔芒张开双臂拥抱他,拍拍背:“欢迎以后再来巴黎玩。”

塔希尔腾出一只手回抱他:“会的,保重,兄弟。”两人松开后,塔希尔登上马车,隔着车窗依依不舍地向阿尔芒挥手,直到马车离他越来越远。

巴黎是很美丽的城市,但塔希尔回到熟悉的马德里,喜悦程度比第一看到圣日耳曼集市时更激动,这份喜悦在走到家门前变成了强烈的期待:离开那么久,苏檀有想过他吗?

叩门之后率先回应他的是一生猫叫,噗里噗里赶过来一下扑到门板上,咚的一声,脚步声靠过来,塔希尔心跳变快了——他就知道,开门的一定是苏檀。

苏檀开门,看到他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惊喜,在这一刹那塔希尔的喜悦升到了顶峰,想狠狠搂住他亲吻他的脸颊,不过海东青在背景的一闪而过强制他克制了这个念头,“呀呀呀,师弟回来啦!”

“嗯,回来了。”塔希尔放下行李,“最近怎么样?”

“挺好挺好,就是国家不太太平啊。”

远在意大利的腓力五世惊闻利奥波德一世公然支持卡尔三世,终于急匆匆地启程回国。1704年1月17日,他才回到马德里。

与此同时,法王路易十四经过认真挑选和考核,选定塞萨尔.德埃斯特雷为红衣主教。

塞萨尔.德埃斯特雷是西班牙人,他的姓氏来自一个古老而荣耀的贵族家庭,在意大利任教职期间多次执行外交任务,能力成果和履历表现相当漂亮。作为路易十四亲自指定的红衣主教,他踏入西班牙政局,第一个瞄准的就是宫廷内两个权势举足轻重的人物——红衣主教波托卡雷罗、王后亲信于尔森公爵夫人。

尽管塞萨尔也是圣殿骑士团中的一员,但他倚靠凡尔赛宫的支持与信任,丝毫不把波托卡雷罗放在眼里,他一心为自己的侄子——主教让.德埃斯特雷谋取更远大的前途,为家族增添更荣耀的光彩。因此一入西班牙政局就向波托卡雷罗和于尔森公爵夫人发动了猛烈攻击。

拉拢成员,组成利益共同体,打击异己,铲除障碍,谋取利益。攻讦、污蔑、扭曲政敌的名声和行为,不惜一切代价、无所用之不及。对此,卡耶塔诺早已司空见惯。

问题是,在针锋相对的政治斗争里,站队是一门高难艺术。

卡耶塔诺试探性地了解塞萨尔主教后发现,也许这人确实有几分才华,但他也有致命的性格缺陷:他言行举止略显急躁粗鲁,待人接物上无不透露着一种凡尔赛宫给予的自信,这份自信让他在与西班牙大臣的交往中表现得格外傲慢。

波托卡雷罗大人认为自己的手下大多数是拖他后腿的酒囊饭袋,塞萨尔主教大人则公平地藐视所有西班牙大臣,在独断专行与权力欲上更与波托卡雷罗不相上下,而且他更热爱聆听旁人对他的吹捧。

在权力的交锋上,波托卡雷罗没有选择与这位锐气汹汹的圣殿骑士同行正面迎击,而是隐晦地暗示于尔森公爵夫人才是隐藏在幕后能影响政局的敌人,她操控着西班牙王后,而国王对王后十分依赖,一环扣一环。你想达成绝对的权力,于尔森公爵夫人就是最大的拦路石。

波托卡雷罗、塞萨尔、于尔森公爵夫人在宫廷政坛斗得血雨腥风,卡耶塔诺观望权衡后,决定谁也不站。公爵夫人的阵营他不可能加入。塞萨尔的自信源于凡尔赛宫,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失去路易十四的宠爱和信任?

波托卡雷罗则太老了,看着都快没几年活头了。这两位主教哪位都是不好相与的人,投靠任何一方都不算明智长远的行为,但是想做墙头草也不是容易事,甚至比明确选择站队要困难得多。卡耶塔诺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每天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他就有点怀念苏檀,至少在苏檀身边他精神是放松的。

不过他也发现,小鹰崽竟然也回来了。虽然基本都待在家里,但是晒衣和灯光的生活痕迹还是会暴露人。他觉得这点以后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但是可以用在什么情况下呢……他还没想好。

宫廷内的政斗愈演愈烈。于尔森公爵夫人面对塞萨尔步步紧逼的种种手段,毫不紧张。论在凡尔赛宫的声望人脉,她并不弱于塞萨尔多少,她知道路易十四早已和情妇曼特浓夫人秘密结婚,这位现今的法国王后正是自己尚未来到西班牙执掌大权前就经常联络的朋友。

路易十四视王后为至关重要的精神伴侣,曼特浓夫人深知路易十四的习惯脾气,有聪明的头脑,又足够隐蔽,是张能出奇制胜的王牌。

在于尔森公爵夫人与塞萨尔红衣主教斗得热火朝天时,被有些人忽略的波托卡雷罗开始了秘密行动。

波托卡雷罗最近愈来愈感到力不从心,对镜自观,他自己都看得出来,摄政以后比以前老得更厉害了。头发花白,满脸老褶,双手干瘪枯朽如老枝,一双眼里依旧闪烁着执掌权力的雍容,只是这份雍容还能维持多久?

在于尔森公爵夫人刚开始来到西班牙时,他并未将这位昔日的情人视作彻彻底底的敌人,公爵夫人也是聪明人,如果能拉拢到她,无疑能减少在摄政中不必要的麻烦和阻碍,与公爵夫人政斗不是明智之举。

但很快,他发现连谈的机会公爵夫人都不肯给,她完全忽略了那些秘密邀约,享受王后信任赋予的权力与影响力的同时,有空就会和年轻英俊的男子幽会。

时间是最强大也最无情的武器,再怎么大权在握,衰老就是衰老,公平的、缓慢的杀死所有人。不再清晰灵敏的思绪,不再灵活的五指,愈发衰弱的力气,各种咳嗽头痛胸痛折磨人的小毛病接踵而至、频频发生,搅得他身心俱疲的同时难以入睡。每天晚上结束繁重的事务躺在床上,在寂静的黑暗里都仿佛能听到自己生命随时钟滴答一刻不停流逝的声音,死神就站在他的床尾静静等待。

波托卡雷罗还不想这么早就结束。

即便波托卡雷罗被风头正劲的塞萨尔主教遮蔽了些许光芒,但是没人会忽略这位威望深厚的摄政者,他身边从不缺乏巴结之人。他的身体健康状况早有所传言,很快就有人带上各种消息前来讨好。介绍据说已经创造了神迹的虔诚牧师、一些从古老教堂废墟里挖掘出来的神秘药方、在巴黎取代拉瓦成为第一巫师的贵族新宠女巫。

这些波托卡雷罗统统不信,恼怒的警告再向他推荐这些异端□□手段,他会把推荐者和被推荐者一起判上火刑柱烧死。

他知道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种更真实、更强大的力量,想让自己衰老孱弱的身体重新健康起来,只有求助这股力量——伊甸碎片的力量。

“猞猁”对提泽纳的研究已经十分深入,然而可惜的是,提泽纳虽然具有操纵人心的力量,对使用者似乎全无正面作用,过于频繁使用还会加速其使用者衰弱与死亡,所以“猞猁”对提泽纳的研究都建立在对神器力量一无所知的替死鬼上。不过兄弟会疑似有一位特殊存在,他在梅迪纳公爵父亲还年轻的时候就出现了,现在还一直在兄弟会内。

兄弟会对这位特殊存在保守极为严格,圣殿骑士团除了知道似乎有这么一位存在外,其他一无所知。

但波托卡雷罗确信,兄弟会内应该也掌握着伊甸碎片,能值得被严防死守的秘密必然是与伊甸碎片有关的事,这位神秘的导师活了那么久的时间,应该……也是借助了神器的力量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波托卡雷罗的心就跃动不已。

对生的渴求超越了一切,他想得到有关这位神秘导师的所有情报。

圣殿骑士对马德里内潜藏的兄弟会成员加大力度搜捕,无孔不入。卡耶塔诺察觉到骑士团内紧张的动向风声,对苏檀的处境感到担忧,他写了一封信,提醒他最近注意减少外出活动,波托卡雷罗似乎想整出点大事情来。

“我准备了三万里亚尔用以应付您生活上可能的困难,我一直关心着您。另,代我向小鹰崽问好。

塔希尔偷偷探头去看苏檀手中的信,他知道那是来自卡耶塔诺老爷的信,信封上有他的火漆印章。

只一刹那,他先看到了“三万……”又看到最后向他问好的话,总觉得卡耶塔诺特意提起他不怀好意。不,就是不怀好意,他知道他回来了,要是他向波托卡雷罗揭发,他和苏檀就算想撤到巴塞罗那也来不及了。

苏檀看完信,甩手把信纸点了,残余火星吹一口气,星星点点坠在地上,蜷曲着皱缩成灰黑的脆片。拿着扫帚的海东青顺手扫干净,随口问了句:“老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用怕。”苏檀抬头笑笑,“少出去几趟就行。”

“可是我还要出去买菜。”

“那就少出去,多买些嘛。”

“嗯……好像很有道理哈。”

海东青打扫完屋里,去院子里逗猫玩了。塔希尔看看他离开的背影,走到苏檀身边,小声叫他:“苏。”

苏檀转过来,好像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微微弯曲的眼里流露出笑意:“嗯?”

塔希尔这些天一直藏着金镯,就等着师兄不在的时候给苏檀戴上,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他忽然不想马上拿出来了,一本正经的说:“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苏檀愣了下,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读过。塔希尔接着说:“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苏檀想起来了,他惊讶起来。塔希尔继续一本正经地念:“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苏檀欲言又止,哭笑不得:“你这是跟谁学的……”一脸难为情。

塔希尔毫不动摇地念了下去:“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苏檀脸色微微变了,他想起了一些事——心剧烈地悸动起来,塔希尔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心里也有些不安:苏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1】

塔希尔牵起苏檀的手,将精致的手镯套在他手腕上,期许地看着他:苏檀哭了。

他的眼泪一滴滴从睫毛上滚落下来。塔希尔慌张而无措地伸手去拭眼角的泪:“苏?”

“塔希尔。苏檀泪眼朦胧,“你真的不后悔么?”

“我对你的爱意永不后悔。”转机的曙光似乎近在眼前,塔希尔重新欢喜起来,把苏檀的眼泪看作喜极而泣。他大胆地试探着想拥抱他,苏檀没有反抗,在塔希尔真正拥他入怀的时候,苏檀慢慢抬手,回抱了他,塔希尔便回头亲吻他的鬓发与脸颊,心田跳动着无穷无尽的快乐。

苏檀拥抱着塔希尔,感受到年轻躯体因激动而热烈跳动的生机,这命定一样的诗句,再怎么回避都逃不过。其实本该如此——精通术数之人,岂能不明白命数因缘皆有天定?

塔希尔,塔希尔,为什么偏偏是你?

苏檀蹭了蹭眼泪,情绪缓和下来。事到如今,再怎么不想接受也不能不接受了,由着塔希尔亲亲蹭蹭许久才分开,塔希尔还是那么高兴,高兴到苏檀不忍心。

他将金镯往上推了推。塔希尔见状赶紧说:“收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你收下,我就很高兴了。”说完又傻里傻气的笑起来。

苏檀态度改变来得过于突然,塔希尔狂喜之后冷静下来,想起苏檀在听他念情诗后那种难过的表情,又不禁烦恼起来:苏檀到底在难过什么啊?

苏檀好像总是有心事……他在想什么啊?

【1】

我能否把你比作一个夏日?

但是你比夏日更可爱更温柔

狂风吹拂五月的花蕾,盛夏的日光转瞬即逝。

天上的太阳再炽热,也有被阴云遮蔽的时刻。

世间万物皆有结束,亡于生死轮回的天理。

而你的长夏永不褪色,更不会失去你的美。

死亡的阴影不会将你笼罩,因为你活在我心中永恒的诗句里。

理论上这段十四行诗应该用西班牙语版本 。我最开始写的时候是用我个人稍作修改后的中文译本,现在想想决定放原文好了,毕竟诗歌这类体裁,就要原文母语的才最合适,翻译版总会少点韵味的。真实情况下塔希尔肯定说的是西班牙语版本。

念诗表白是阿尔芒出的主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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