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梦。

说是梦倒也不准确，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是如何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就在差点踏过那道门之前被人发现了倒在路边，非常及时地救回到佛利城治伤，分明是紧闭着眼睛，他却“看”到了卡特琳娜是如何心急如焚地威胁医生治不好他就死定了，以及马基雅维利来到床前看望过他，然后有急事很快就离开，艾吉奥甚至听见了他即将前往的地方是佛罗伦萨。

但是说是现实也不对劲，他的眼前开始偶尔凭空出现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有高耸入云钢铁林立般的建筑群，完全超出他认知还要更加宽阔平坦的道路，那路上行进的没有马在拉，却跑起来飞速的“马车”更是诡异。

艾吉奥在这个世界漫无目的游荡，但心底隐隐约约也有种感应在指引他，他看见了一座像是庄园的建筑——不过就庄园来说面积实在大得离谱，房屋也是座座又高又大，走在路上的基本都是黑发黑眼的少年男女，嘴里的语言他一个字都听不懂，离远了甚至不能从身形辨别性别——因为这里完全没有女人穿着艾吉奥熟悉的那种大摆长裙，那些女孩子要么穿着裤子，要么是看起来非常单薄，顶多两层布料的裙子，长度长不过脚踝，短的甚至只勉强遮住臀部，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大腿。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当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艾吉奥开始自得其乐欣赏美景，当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路过的少女扬起的裙角时，冷不丁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我们家那边很少有人穿这么长的裙子，那里女孩子到夏天的裙子都短得很，大概……这个长度吧。”

艾吉奥深切地记得，当时凛在她自己腿上那比划的一下让年少的他暗自惦记了那种短裙很久很久，并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见到。

现在反应过来，他似乎已经身在曾经梦中的“圣地”，那么……

艾吉奥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立即飘到半空中凝神敛目，直到世界在他眼中变得灰暗褪色，才再次往下看去。

即便看不见建筑里的人们，但是他可以耐心地等，反正游魂一样的自己不会饥饿也不会疲惫，他从晨光熹微一直等到正午艳阳当头，终于在伴随着响铃后潮水般涌出的人群里，看见了他一直在寻找的金色轮廓。

艾吉奥毫不犹豫从半空俯冲下去，跟着苏凛以及那一大群熙熙攘攘的年轻人进入到一栋飘着食物味道的建筑里，看见她在人群里艰难地从小窗口端着盘子挤出来，然后找到位置一边吃一边跟对面的女孩子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凛拿出她那个神奇的金属盒子——艾吉奥刚刚发现好像这里人手都有一个金属块，他飘过去凑近看了看，结果在那东西上看见了自己。

啊，想起来了，在他终于得偿所愿的隔日早晨，凛曾经躺在他身上要他看那个盒子，艾吉奥刚望过去惊异于自己的模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绝对不是镜子的东西里面，凛就立即按下按钮将画面定格，随后就神秘兮兮地藏起来，再也不给他看了。

而现在这个情形，傻子都猜得出凛是在给她的朋友介绍自己，艾吉奥以游魂状态坐在她俩旁边情不自禁昂起下巴：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他从来都是相当自信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听听凛的朋友是怎么羡慕她的了——呃，就算听不懂又怎样，表情总是能看见的吧！

但是为什么，他在那个女孩的脸上完全找不到羡慕嫉妒恨一类的情绪，反而……

喂，那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担忧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凛找了一个人口贩子当男朋友一样，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午饭过后，凛和她的朋友又回到了那个最大的建筑里面，艾吉奥原本好奇跟进去瞅了瞅，不过在发现她俩除了坐在满满都是人的屋子里听课或者唠嗑之外就没别的活动，于是没过多久他就嫌无聊飘出来，在这座庄园——现在他已经猜到这地方八成是个学校之类的了，开始尽情探索。

他先是来到一幢内部空旷，类似竞技场一样的建筑看了一会儿奇怪的球类运动，然后失望地飘走了。

啧，那么矮的筐投球都废个死劲投不中，辣鸡。

随后，他来到一条空旷明亮的走廊，透过窗户，他看见那些屋子里要么有着大量瓶瓶罐罐，要么堆满了看起来就复杂的古怪装置，周围有穿着白大褂头发眼睛都护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操作它们，艾吉奥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要是莱昂纳多也能过来的话，一定爱死这里了。

看天色时间还早，他干脆到学园外围那一片看起来很繁华的街道上转了一圈，这里跟院里一样来来往往都是学生，出于习惯，艾吉奥一下就盯上了视野里最高的那栋楼，并试图爬上去俯视这里的地形，却忘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用徒手攀爬，他一头穿透墙壁闯进一间屋子，随后一抬头就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床上进行着和谐的运动。

艾吉奥：“……”

他面无表情从那堵墙原路飘出去，彻底放弃了进入别的建筑探索的计划，只在室外慢悠悠地飘荡。

两边商铺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凭借某种冥冥之中的直觉，艾吉奥在一家完全没有人出入的店面前停在空中，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家店让他有进入一探究竟的**。但是正当他准备进去的前一刻，他又忽然看见从学校的方向有大批学生走来，艾吉奥瞅瞅店铺又瞅瞅远方，稍微一思索后转身往来时路飞了过去。

有鹰眼的帮助，他就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眼找到凛的位置，他又跟着她来到食堂看她吃晚饭，随后看着她抱着一摞书走进应该是图书馆的地方。

唔，平时看她从不碰纸笔，没想到他的凛还是个学术型妹子。

艾吉奥煞有其事在她看的书旁边凑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除了上边的括号英文标注之外屁都看不懂之后悻悻扭头，改为趴在桌上观察苏凛比如满脸痛苦抓头皮之类的的各种动作——话说他以前都没发现原来专注做事的女孩子这么迷人。

就在这时，苏凛兜里的神奇金属块嗡嗡响了起来，她把它凑到耳边小声回应，艾吉奥只听见那里面似乎传出她那位朋友的声音，就见凛脸上原本无精打采转而瞬间神采奕奕，然后站起来风卷残云把书本往包里一划拉，甩到背上兴冲冲就跑了出去。

艾吉奥：“……”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

苏凛在前头呼啦啦地跑，他在后头幽幽地飘，一人一魂前后出了校园来到白天艾吉奥探索过的那条街，凛刺溜一下就钻进一家店铺，艾吉奥环顾里面幽暗暧昧的灯光以及一路上给她热情引路一个个打扮的干净挺拔的小青年们，心头刚有一点点绿油油不好的预感冒上来，就看见苏凛推开一扇门走进去，然后满屋子爆发出数个女孩子豪放的呼喊，凛在她们的叫声中走到一块屏幕前戳了两下，随后抄起一个圆头的把手声嘶力竭唱道：

“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

艾吉奥：“……”

好、好吧，看来只是唱歌而已，外面那些穿得很板正的男人也只是偶尔进来送送饮料水果什么的，他一直担心出现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艾吉奥渐渐放下心。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呆在屋里听这群女孩子或是哀伤委婉或是慷慨激昂的歌声，后来唱得他佛罗伦萨小夜莺都有点跃跃欲试了，要不是没有实体，他是真的想冲上去抢一个话筒嚎两嗓子……

之后，他飘在几个妹子后面跟她们回学校，直到在她们走进一幢只有女生来回出入的楼前停下。呃，据他观察，这个应该是她们的住处了吧，那么自己跟着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艾吉奥仰望这幢充满阴柔之气的建筑许久，在经过一番来自内心的拷问与挣扎过后万般不舍地转身离去，开始了夜探校园之旅，并在整座大学再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之后回到校外那条街上，终于如愿以偿钻进了让他魂牵梦萦的那家店。

虽然店铺早就关门了，但拦不住游魂状态的艾吉奥，他甚至凭借鹰眼在一片漆黑中毫无阻碍查看货架上产品的图片，最后扼腕感叹——怎么他就没生在这个世界呢。

唉，他都不能指望凛帮上忙，他的凛一看就是笔直笔直的正经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买东西。

在艾吉奥充满遗憾恋恋不舍离开成人用品店的第二天，他就眼睁睁看着他心中那“笔直笔直正经女孩子”的苏凛就领着她的好朋友，俩小姑娘手挽手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走进了那家店。

艾吉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