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临近冬日的哥谭夜晚深沉、惨淡又苍白，只有明明灭灭、看不真切的爆炸的火光才能让它恢复一点温度。

风在曲折迂回的楼房间穿过，发出像是野兽般低沉、嘶哑、模糊的悲嚎，裹动着火焰向四处蔓延，那嚣张奔腾的火舌让黑色的夜晚瞬间被点缀了明亮绮丽的色彩。

在风与火演奏的噼里啪啦的交响乐中，在罪与恶造就的满目疮痍的废墟中，有人低语。

“就死刑案件而言，这其中最大的麻烦在于，多愁善感的男女总是只怜悯即将告别人世的罪犯，却不同情那些受害者的悲惨命运，以及千千万万将来有可能被此人所伤的无辜群众。”

珀丽双手交叉环于胸前，她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喋喋不休的小男孩巴克，没有对他所念的罗斯福总统的名言发表任何意见。

巴克见她没反应，不高兴地扬了扬小脑袋，然后艰难地爬上一堵已经坍塌的围墙的最高点上，力图缩短自己和珀丽的距离。

珀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难得顽皮地朝小男孩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又淡淡然地往上飘了飘，然后又目视了两者之间的距离，朝巴克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加油。

“嘿！”巴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抬头看看潇洒的珀丽，又看看底下自己的呆瓜僵尸父母，懊恼地跺跺脚，“啊！可恶的大人！就会欺负小孩！”

她当然是可恶的大人，珀丽想，她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她见过贫穷、饥饿、劫掠……所有一切人能想象的最糟糕、最恐怖的东西，还有那些隐藏在世界另一面的恶劣肮脏的污秽之物。

曾经，她渴望正义的到来，但最后她终究也犯下错误，并借由超能力逃脱了法律的惩罚。

珀丽并不为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悔，她只是感到难过，为她可怜的夭折的女儿小瓦勒莉，也为曾经只会逆来顺受的自己。

濒死之际，超能力让她重生。

但小姐收留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真正的生命，而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出错了。

巴克还在咬牙切齿地盯着珀丽，在远处火光的照射下，他绿色的双眸呈现出动人的光彩，像两束小小的呼啸着的来自幽冥的火焰。

珀丽忍不住笑了，她轻轻的笑声在空中飘荡。

哈！讨厌！讨厌！

巴克双手叉腰，愤怒地大喊：“不许笑！别以为你是飞人就了不起！气死我了，为什么我不可以飞！”

可恶啊！为什么他不会讲脏话，妈妈和爸爸老是叫他注意语言，现在他都不会说了！好烦！

珀丽停止发笑，她降低了自己飞行的高度，和巴克平视，歉疚地说：“我的错，孩子。”

什么？

巴克狐疑地看着珀丽，但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真挚——像妈妈会做的，他愤怒的火焰一瞬间熄灭了。

他小声嘟囔道：“好吧，原谅你，谁让我没见识，只见到一个和我一样有着非凡天赋的人呢。”

“孩子，你知道我能听见的，对吧？感谢你宽广的胸怀，不计较我的失礼。”珀丽温柔地看着巴克，随即伸出手想要把他抱下去。

巴克会错了意，他开心地伸出右手和珀丽的手交握，上下晃了晃，然后非常激动地直奔自己感兴趣的主题：“你是怎么得到这些超级力量的？”

珀丽迟疑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哦！”巴克挠挠头，似恍然大悟，“我应该先介绍自己对吧，信任换取信任。对，就是这样，没错。”

珀丽愣住了，她并非此意，她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巴克·怀特·布莱克，神眷者巴克！一位仁慈伟大的女神所选中的人！”巴克骄傲地挺起胸膛，一副与荣俱焉的模样，“她是大地、天空、海洋，是巍峨的群山，是灿烂的彩霞，是奔腾的河流……她是一切的一切！”

“……”和小姐的猜测几乎不谋而合，一位神灵？

“我在炫耀呢！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面临死亡的人，但女神唯独选中了我，还把我的父母送回我的身边。”

“啊……是的。”

巴克看珀丽困惑地打量着他呆愣愣的父母，解释道：“虽然在夜晚，爸爸妈妈的头脑不太清醒，但在白天，他们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比尔·布莱克和安妮·布莱克听见儿子的话，歪歪脑袋，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发出赞同的声音。

“嗬——嗬——”

他们在监控里是用这样的声音在祷告吗？小姐知道，定要大吃一惊。或许，她们应该去学学唇语？

“好吧。”珀丽点头，她看着毫无戒心的脸上满是快乐笑容的巴克，严肃地告诫他，“你应该保持警惕，孩子，你对一个陌生人袒露真心，还有，在监控之下，你不该做得如此……出格。你们的……那些祭祀仪式如果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监控？什么监控？那里根本没有监控啊？！他是年纪小，但他不是大傻瓜，会弄出一个明显的破绽给自己找麻烦！

等等，她有超能力对吧？她还看见了那些东西，难道这是女神给他的新指示！一个同伴！

巴克“咻”地跳下去，拉上爸爸妈妈的手，高兴地对珀丽说：“我知道了！所以，现在让我带你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女神会告诉我答案！”

什么？！

公园湖——

月光施施然漫步于平静的湖面，为缥缈的、朦胧的、柔美的雾气穿上精致的银色纱衣，湖的边际消弭在冰凉的雾气中，一眼望不到边。

美好，但是——

珀丽紧紧攥着衣兜里的手机，纠结地看着微波荡漾的湖水，她问：“没有其他入口吗？”

巴克扭过头说：“你应该听过关于幽冥的疯狂传说，有一个失落的、被淹没的世界就在我们脚下，就像亚特兰蒂斯那样。”*

“我知道。”珀丽平静地念出一句话，“传说里说，‘公园湖的湖底有一个能将你带下来的洞’，我会游泳，我只是——担心我的手机进水，有人在等我。”

她速度很快，只要巴克指明方向，马上就可以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但是，她的手机可能会坚持不住。

“谁在等你？”巴克好奇地问。

珀丽笑着说：“我的小姐，还有我的搭档。”

小姐应该睡着了吧，林肯不会看小姐继续熬夜的。天哪，但愿她能在两个小时内解决这事，不然，林肯可得苦等了。

“你居然为有钱佬工作！你的搭档不会是你的保镖同事吧！”巴克震惊地问，然后脑袋就被使劲敲了一下，他转头看到妈妈颇具威慑力的不赞同眼神，一下子萎靡了，“哎呀——好的，妈妈，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礼貌的！”

“嗬——”

“妈妈，你能说话，为什么一定要‘嗬’！”

“嗬——”

“爸爸，怎么你也是！”

珀丽忍俊不禁：“我确实为一位有钱人工作，我算是小姐的……管家？就这样称呼吧。如果你们值得信任，我会告诉你们的。”

“我们当然值得信任，我相信你的眼光。”巴克洋洋得意地说，“你可以把你的手机交给我暂时保管，我保证它不会进水。”

“谢谢你了，巴克。”

“不客气！”

哥谭市地底——

他们穿过湖水，终于抵达了地下的城市，这一百年前被洪水吞噬的建筑还保存得非常完美，看不出太多被风霜摧残的痕迹。*

好吧，这是夸张的说法，洪水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珀丽只是非常非常惊讶，当她看见这个仿佛肃穆教堂的建筑物四周点满了蜡烛的时候。

这些地面上、阶梯上的幽幽烛光点亮了这方天地，那些像士兵守卫在两旁的石质野兽、那个正中间张开嘴的长角狰狞怪兽仿佛都变得正直又和蔼可亲了。

难以置信，这个传说是真的，就和猫头鹰法庭一样，没人相信它们真实存在，但它们的确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真是！

她要拍照记录下来。

“你拍吧，那群把这里当作天堂的家伙们应该都睡着了。”巴克蹲下身吹灭一支蜡烛，又吹灭一支蜡烛，“说真的，他们真以为在地下做奴隶比在地上做奴隶好，一群大傻瓜，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珀丽听着巴克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虽然她很好奇这些地下居民的故事，但她不打算把今天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巴克，我们直接去你的秘密基地？”

“当然！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那群家伙到现在都没选出一个领袖呢，互相争斗，互相争斗，还是互相争斗。”巴克无视掉爸爸妈妈越来越危险的眼神，吐槽道，“可怜的家伙们还是不懂得如何解救自己，他们只会重复地面上的老一套，将自己置于更悲惨的境地。”

“哼哼——”珀丽只这样回应。

珀丽紧紧跟在巴克身后，他们穿过一些曲折蜿蜒的道路，这些道路上还残存一些上世纪的生活痕迹，管道、塑料袋、啤酒瓶、生锈的螺丝、损坏的婴儿车……

倒不让人安心——这些旧日的物品已经腐朽了，正散发出奇异的味道——反而让这些路显得更荒凉、更阴森、更孤寂了，他们仿佛行走在通往末日绝境的路上，尤其是珀丽感觉到前方有热气不断袭来。

他们最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高崖顶上。

“你见过水龙头里流出火焰吗？*”巴克突然问，他似乎想用有趣的话题活跃气氛，缓解珀丽紧张的情绪。

“……没有。”珀丽艰涩地说，显然，她对这句话不陌生，希拉不止一次给她讲过这个传说和几个月前的新闻，她不留痕迹地打量了几眼巴克，惊觉他可能就是小姐口中的“正义骑士”。

“人们认为那是都市传说，但一切都是真的。”巴克没有发觉珀丽的异样，他指了指崖底翻腾的像汽水一样不断冒泡泡的岩浆，“水龙头里流出的火焰来自这儿，来自哥谭的地底。”

珀丽身体绷紧，暗自拔高了警惕，在她发现巴克可能与Firebug的死亡有关时，尤其是他们现在带她来到了岩浆边上？！这里可不像有什么秘密基地的样子——

巴克似乎看出了珀丽的怀疑，但他只是虔诚地把双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然后闭上双眼，似乎在感受些什么。

和他信仰的神？珀丽猜测。

“嘿！女神可欢迎你了，跟我们来吧，别害怕！”巴克说完，欢呼着大喊一声，拉住爸爸妈妈就跳进了岩浆中。

“等等！”珀丽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为时已晚，他们三个已经被岩浆吞没了，她眼睁睁看着炽热翻腾的岩浆吐出了几个大泡泡。

他们信仰的邪神？！

这是献祭现场吗？！

珀丽·沐恩，你怎么能这样？

自责、懊悔的情绪瞬间填满了珀丽，她应该更快地阻止他们，她就那样看着他们死去，就看着他们为自己无知的信仰付出生命……

“你不来吗？”巴克冒出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他朝崖上的珀丽热情地挥挥手。

“哦，巴克——”珀丽看着巴克比岩浆更闪耀的红发，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是珀丽·沐恩，你可以叫我珀丽。”

“你姓月亮，这可真酷！”

“谢谢你，巴克！”

珀丽试探性地伸出脚尖，温热的，像是冬日里洗澡的热水的温度，很舒适，她终于放心地自己埋进想象中炽热的岩浆里，神奇的是，她在这里也能像在陆地上一样随意的呼吸。

岩浆之下，藏着一个世界。

巴克自豪地宣布：“看，我信仰的女神！她多么的仁慈善良！”

眼前巨大的神像每一处都雕刻得无比完美，女神披着云似的轻纱，圣洁又美丽，她略低垂着头，神色悲悯地注视着她的信徒们——巴克一家，还有一群熔岩在静脉里流动的僵尸？！

*传说介绍：大概就是1923年哥谭发生了大洪水，一些地方沉没了，因为不知名原因形成了地下世界，然后它变成了个传说。大概吧，我漫画没看多少，很迷茫。

*出自杰森在《红头罩与军火库》中的自白，他当时去救罗伊和小丑之女杜拉·丹特：我听过关于幽冥的疯狂的说法……存在于每个人的脚下的失落的、被淹没的世界。“公园湖的湖底有一个能将你带下来的洞。”我从不曾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字，直到现在。

*哥谭市地底最开始的景物描写参考的是杰森从公园湖里爬出来看到的地下世界景象，漫画里画的那一幕，很多燃烧的蜡烛，一个有着怪物雕像的大门，一群石像兽（应该吧）。

*水龙头里流出火焰：我看的那个显示是《猫女》第26话，一个旁白里的。

*熔岩在静脉里流动的僵尸：罗伊的评价。他们应该是洪水中丧生的哥谭市居民，保持着人的外形，但全身仿佛是流动的岩浆；可能因为见到的第一个活人重新恢复神志。我去翻了眼猫女漫画中的相关情节，就只有地下世界势力争斗的描写。没搞懂具体的，我就随便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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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神眷者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