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早餐吃完了,克里吃掉了达米安丢在盘子里的那一角草莓酱吐司。

刺客依言坐到了电视机前,自己鼓捣了一会把设备和游戏手柄都准备好。他翻了翻游戏列表,还真没有多少好玩的,而且洗过碗筷的克里真的坐到旁边,接过操控权选下了俄罗斯方块。

“……你不觉得这又无聊又小儿科吗?”

克里打开了对决模式,冲着身侧的黑发男孩说得头头是道:“我以为你作为一个刺客,应该知道耐心是个很重要的、值得培养和训练的品质。我可以玩扫雷玩上一整天,你现在就用俄罗斯方块来证明你的实力吧。”

他好像说着什么搞笑脱口秀艺人的台词,挑衅道:“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扫雷大师的智商。”

“就你还扫雷大师?”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双眼燃起斗志的达米安抓起手柄认认真真地盯住了屏幕。

经典而又欢快的俄罗斯方块游戏背景音乐响了起来。

克里在说大话。

他上辈子并不是坐办公室摸鱼的职员,而是四处流浪异国奔波的街头小提琴手、歌手和后来的独奏家。扫雷没有玩过几次,还都是在幼时孤儿院的电脑上。

当达米安发现对手菜的与战前宣言完全不符时,认认真真打下了令人咋舌的高分的他怒而夺走了克里吃着的薯片,报复性吃光后把袋子团起来远远投进了垃圾箱,准头很忍者刺客。

“这是你钦定的垃圾膨化食品。”

深色皮肤的混血男孩拿起手柄,无所谓地耸肩:“反正那是最后一包了。”

克里只是微笑不说话,这反应让盯着屏幕新开一局的达米安心思都不在下落的方块上了。

他听到男人自言自语:“或许吧。”

时间过得飞快。

克里和达米安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人一个游戏手柄。还是那张熟悉的沙发,熟悉的位置和熟悉的电视。

只不过现在是白天,时针分针指到了十二,一屋子的灿烂阳光晒得哪里都在发烫。

“你怎么每一次都能把二号甩下去?”

“哼,独特的技巧——你又跟二号追尾了吧?”

达米安得意洋洋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男孩从鼻腔里发出发出不屑的哼声。他现在正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游戏开始后常常不是把腿搭到旁边扶手上就是收起来盘着,激动的时候就势站到沙发上狂踩一脚沙发垫,扑向旁边的克里过上两招再冷静。

他们俩在玩赛车游戏,克里非常努力的想要赢下比赛,奈何他好像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十局下来得有八局都是达米安获胜。失败的两局中还有一局是游戏出了bug,愤怒的达米安在沙发上狂跳一脚而后跟他打了套拳。

剧作家傍身开挂的克里两三下给本就没认真的小孩撂倒,按到自己膝盖上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承认,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达米安拿出自己有铁头功的架势撞开克里按着他的胳膊,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反应很大地抓起游戏手柄怒道再来,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满脸通红。

另一局克里胜则是赛车游戏的最后一局了。达米安赢过太多次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全神贯注的克里终于堂堂正正拿下了胜利。

游戏被停留在了主界面,很老土的电子音乐在激昂地响着。

达米安瞥了一眼挂钟:“你不饿?”

原本很有时间观念的克里好像才发觉午餐时间到了似的,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看了一眼太阳高挂的窗外。

“我出去买午饭,咱们今天吃披萨,你想要什么口味的?我有勘察到很不错的一家店,他们家的黑橄榄是免费的。”

达米安丢掉游戏手柄,撑着自己的下巴:“哪的?”

“大都会,”克里好像还回忆了一会,“应该是吧,要不然就是中心城。”

“都提前老糊涂了还敢往外跑?也不怕变路痴。”

克里摇头反驳他的嘲讽:“就算什么都忘了,我也不会变路痴。”

他起身,在茶几上翻找了一会儿,从杂物间翻出一张传单。配色扎眼的传单上印着各色披萨的照片,精致的模样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显然是店家精心使用了Photoshop。

“你给我看有什么用,我又没吃过几次。你不会以为刺客联盟的训练能闲到点这不健康的披萨外卖吃吧?”

达米安把顺手接过来的传单三两下折成纸飞机随便一扔,那架披萨号就在克里的卫衣帽子上降落了。

正数着零钱的克里背手拿下来了孩子的恶作剧,把传单又摊开抚平折痕,仔细浏览各种口味,嘴里随便念叨了一句:“那就让你闲得学会折纸飞机到处扔?”

“……”达米安枕臂靠在沙发上,脚踩着茶几很不在乎,“同样的话说一遍就够了,再来一次有意义吗?”

他的声音凉嗖嗖的,让克里把视线从传单上移开,望向男孩。达米安看着他那张倒霉相的脸,嘁了一声:“又忘了?这不是当初教笔画成真咒语时,你上起美术课来,又是画画又是折纸,还要编花环。”

克里抿了抿唇,他已经成了那种忘性极大,想对话就要不停重复直到对方能听见的麻烦老人了吗?

是啊,谁有耐心一遍遍和他讲昨天发生的事情?更别提他破碎的找不回来的前半生。

“咱们吃烤肉披萨吧,你觉得呢?”

达米安盯着天花板:“当然是吃意大利披萨。”

克里把传单塞进衣兜,抓起钱包,剧作家拢上他的身体,那是在多灿烂的阳光下也能存在的漆黑之影。

男人笑了笑:“稍等片刻,买外员已接单,开始配送。”

他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这栋房子很大,也不知道罗德尼一个人怎么还修建了一幢如此豪华宽敞的山间别墅。本就充斥着生活气息的它如今更是被后两位强行闯入赶走主人的住户留下了各种属于他们的痕迹。

灰尘在过分纯净耀眼的阳光下无所遁形,安静地在光柱里飞舞。达米安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他昨晚没怎么睡,刚刚还一连玩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视游戏,现在闭目养神。

这里只有挂钟在走的滴答声,他抱着手臂盘腿在柔软的沙发垫上,静静聆听心跳和它此起彼伏。

令达米安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因腹中饥饿而骤然睁开眼睛时,飘满客厅的芝士、番茄、肉和面包的香味在往鼻子里钻。

蓦然坐起,身上掉下来的薄毯一角落在了地上,他揉了揉脑袋,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的睡着了。

克里已经回来了,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披萨盒子。他买来了两杯可乐和若干小吃,甚至还有餐后甜点小蛋糕,一副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断头餐的架势。

“吃吧,你要加冰的可乐还是不加冰的?”

达米安难掩烦躁地将身上的毯子搓成了一个球丢到了沙发上,但他确实饥肠辘辘,坐到餐桌前那张不高兴的脸归于平常。

“你是预言法师,你应该预言的出我下面会选什么吧?”

克里瞅他一眼,把加冰的可乐放到了男孩的手边,忽然起了兴致:“达米安少爷,揣测人心并非需要划入预言法师能力的神秘范畴。”

达米安对他突然流利的英音皱起眉头:“你这是夹腔带势地模仿什么人吗?”

“我已经做出了预言,预言你下面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健忘。”

克里抽开椅子坐了下来,两人开始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饱餐之后,克里扫了一眼达米安,他看上去非常喜欢今天这顿披萨。

虽然之前还在说着这些东西都是垃圾食品,吃上第一口反而就沦陷了。看他能吃得这么香,克里胃口也好了不少,二人几乎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桌子的食物。

男人照例起身收拾垃圾,达米安离开座位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就在他有些踌躇,摸不准克里的态度和他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餐桌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噼里啪啦的连环巨响,好像什么东西接连滚落了一样。

他立刻警觉地回身,然而眼光扫过,只见没有敌袭,是拿着刀叉的克里突然双手失去力气剧烈抖动,把拿着的东西都扔地上了。

达米安奇怪地上前几步靠近他:“怎么回事?”

接下来发生了更古怪的事情,一米八的大男人突然泪如雨下,像个婴儿那般大声啼哭。那声音真的很吓人,好像他身体里住着什么另类的魔鬼现在抢占了控制权。

克里原本好好站着,忽然四肢不协调了一般摇摇晃晃,脚下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身后的橱柜就抹着脸哭嚎起来。

达米安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张开的嘴巴合不上。完全没有注意力去管丢了一地的餐具刀叉,他拔出腰间的短匕对准了突然抽风的男人。

二者僵持了整整一分钟,达米安以标准的进攻型姿势立在克里面前。男人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看起来随时可能突然进化,变成怪物扑过来攻击自己。

三分钟过去,除了已经嚎不动也不再哭,只是把头扎进膝盖蜷成一团,克里什么其他事都没做。

这让达米安的疑惑达到了顶峰,端着刀锋的手缓缓松下了力气,房间里只有他手里匕首坠着流苏的玉石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魔法师?”他试探地喊道。

好像听到了他人的呼唤,埋头在角落的男人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拱得凌乱不堪,慢慢抬起了脑袋,露出一张傻兮兮的脸。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又蕴着瀚海般故事的眼眸睁得极大,瞳中只剩下单纯迷惘。

达米安被他这么盯着,看着这样的克里,浑身上下都僵硬起来,后脊背发凉,两条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很快肯定地收起了匕首,往前迈了几步,抽动着面部肌肉试探性地对他伸出一只手——

“先站起来?”

克里一脸呆相,但是听得懂话也分析得出达米安的动作行为都是什么意思。九岁不到的小孩牵着外表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走路,走得摇摇晃晃像刚学步儿童的克里好像小脑不健全。

达米安只能放慢脚步,把他牵到了沙发上坐下。克里自顾自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擦脸,而后鼻子一抽,一边拿纸蒙着脸一边又一次大哭起来。

“又哭什么!?”

惊得眼睛快瞪出来的达米安气得要咬碎了牙齿,他取来自己的长刀,带着刀鞘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不许哭!你这又是什么品种的疯病?”

被刀架着脖子,大声哭嚎的克里瞬间——真的是一眨眼的瞬间,就收住喉咙里的嚎叫和面上的泪水,双手哆哆嗦嗦好像不健全一样用纸擦干净脸上的痕迹,然后把纸团丢到了桌子上堆好。

两只手放在大腿上,身体挺得板直,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坐在那。

达米安觉得自己的大脑神经在颤抖,他感到异常混乱,完全不想接受眼下的现实。这应该又是克里的什么疯病,大概是会让他变得痴傻,心智倒退到孩童。

“你小时候也太蠢了吧……”人已经安静,他便收起了架在男人颈前的长刀。

克里没有一直看着这屋里唯一一个活人,他只是朝着正前方发呆,只有达米安说话时才会转眼看过去,眼神也并不能传递任何信息。

达米安和痴呆小孩版的魔法师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两分钟。

终于接受了事实的男孩决定采取一些措施来试图唤醒正常的克里。他很怀疑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现在只不过是他的某个人格主导了身体的控制权。

魔法很危险。

从他敲响这间房子的大门,临时上任教师的克里就一遍又一遍的这么提醒他。他带着他在百米高空漫步,让锋利的刀变成花朵,在哥谭的摩天大楼顶端看日出。

与此同时他的存在就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魔法到底什么力量,电影之夜那个求死的旅人,也是如今坐在身边痴傻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

这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在他已经挥刀斩断犹豫之后又涌入了脑海,男孩只得作罢,放弃对它们的思考。杀手需要果敢,所有的事情都是只要定下决心就立刻去行动。

他想了想,打算趁这个时候再试探这浑身都是谜团的家伙几句:“你叫什么名字?”

克里闻言扭头看他,结结巴巴地说“克、克、克里斯默斯。”

看来魔法师并没有骗他,他还真就有这么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你几岁了?”达米安只见到过自己的“兄弟”们,那些在塔莉亚的实验中被沦为废品的、与他的母亲基因相同的孩子们。

他们同样和眼前这个家伙一样痴傻,连讲话的语气都那么像。

“……六岁。”

“六岁还哭?”

“不,不,不,不,哭。”

达米安摩挲下巴,假如他是多重人格分裂症,联系他的魔法师身份,目前表现为六岁儿童的行为很有可能是过去童年时重大变故导致的严重精神刺激产生的心理问题。

他从来没有在这里犯过病,虽然知道他肯定精神有问题,但达米安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况且现在没有任何发病的缘由,只能用他的魔法突然失控来解释。

达米安只是沉默,他坐在沙发上,手撑着脸,肘支在双膝之上,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电视屏幕。

他也不想问下去了,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等待,这是他做的最后一次等待。

也许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对待和安抚,克里保持着紧绷的神经,一直不动不说话枯坐了很久。当剧作家对这两人表演的默剧感到扫兴,重新缠上男人的喉咙之时,克里的眼神骤然清明。

沙发上坐着他和达米安,身边杵着一把带鞘的长刀。

头痛欲裂,克里揉了揉太阳穴。这种犯病的回忆在混乱的记忆之中是有零碎的片段的,他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心智退化完全痴呆,如果剧作家想看,持续时间没准是永久。他会在清醒时保留着全部的记忆,毕竟这不是什么多重人格分裂症,这是觉醒剧作家给他带来的代价。

他将永恒地被困在不同的童年时段,也许是六岁,也许是五岁……悲哀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童年都发生过什么,全都忘却了,只剩剧作家帮他记着。

克里甩甩头,如今这些痛苦已经习惯了,不再像去冰岛的那天那样几句话刺激到都会让男人眼眶湿润。

“你记得罗德尼的黑魔法书放在哪吗?”他的声音沙哑,是刚刚像只鬼一样尖声哭嚎喊坏了嗓子。

“我烧了。”

克里瞪大了眼。

“……”

他没有偏头去看达米安的表情,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Spádómur ?arfnast engrar skrauts.”

男人沙哑的嗓子吐出低沉的语句,那在舌尖弹动的神秘魔咒,只不过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句子。

但那是冰岛语,他连看都看不懂,怎么能说得如此标准?

那就仿佛只是单纯地在重复听过的声音。

一只满是茧的小手紧紧握上了身边的长刀,刀锋出鞘之声紧贴着耳朵响起,银白的刀光也那般耀目。

达米安丢下了刀鞘,以一种舍弃的姿态。

他的刀尖指着身边坐在那的魔法师,话语间却不似动作那般杀气腾腾,只是带着聪慧过人猜到答案的沉着于肯定:“我其实早就赢了,对吗?”

“As pearls need no carving, flowers need no painting.”

克里沉默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把视线放到孩子的脸上,只是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刀尖,它稳如泰山,没有一丝动摇。

男孩的声音忽然轻轻响起:“过时不候。”

刀尖向前递出半根手指的距离,他挥臂斩过,冰寒的刃闪电般划过克里的脖颈,割破的皮肤渗出点点血珠。

“我知道我已经杀了你很多次了,我负债累累。”

克里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始说这样的话,转头去看达米安的脸,刺客舍去了刀鞘,只将无鞘之刃执在手中。

那张小脸一如初见的冷漠,双瞳染着幽绿。

“你走吧,那个草人替身不是可以伪造你的尸体?”

那是他在误杀了后院的公鸡“克里斯”时用过的脱身招数了。

克里笑了,他的心头最后一丝忧虑尽数散去,起身时伸了伸胳膊,露出遮在袖子里系于腕间的金线。

它好似流动的颜色,是至纯的金子,在午后的日光下闪得耀目。

这时候该来点符合他们俩所在之处的传统告别了。

“后会无期。”

他最后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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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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