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杰森。”

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又似乎近在耳边。他先以为这是大脑混乱的幻想，但又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男孩猛的睁开了眼睛，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他的身体突然充满了它不该爆发的力量。

颅骨骨折、肺塌陷，四肢和身上大大小小四十多处骨折。他撑着这具躯体，从血迹斑斑的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一句简短的，只有两个单词的句子。

音色是那么熟悉，刚刚还在他的脑袋里旋转，甚至差一点让他以为这是幻觉。

杰森碰到了他的手，那触感是真实的，并非虚幻的影子。男人用他还打着夹板的手分外有力的抱起他，保持一个对他伤害最小的姿势。

身体骤然腾空，依靠在一个心跳极响亮的胸膛上。他的四肢无力的下垂，触感依旧存在。这个胸膛是温暖的，不带夜雨的气味，不带暴雨的冰冷，把他拉回平凡的夏夜。

他敢确定，他从蝙蝠洞来——不知道是不是暂时有部分感官的缺失，杰森的嗅觉似乎灵敏异常。每个你熟悉的地方都有它独特的味道，代表着家的韦恩庄园和蝙蝠洞也是一样。

轻缓地靠在他身上时，他就感觉到了。

脸上的伤口灼烧着皮肉，但他却只感觉得到冰冷，杰森已经不觉得疼痛了。紧接着一股安神定心的草药味道冲破充斥鼻腔的血腥，让人心头一轻。克里戴着的护身符给他很舒服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全，只联想到世间美好的事物。

简直就像忘忧草。

克里冲进夜雨，用毕生最快的速度，高高跃起，跳进急急降落打开舱门的蝙蝠飞机。

杰森听见了爆炸的轰鸣，但他却觉得那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隔着一汪深邃的海，隔着一个有着温暖胸膛的瘦弱身躯。

蝙蝠飞机极速升空，他还掀开了眼皮。黏腻的挂着血的睫毛让人不适，但他没有眨眼，透过机舱玻璃看见了仓库轰然起爆的火光。

布鲁斯设置蝙蝠翼全速飞回蝙蝠洞，同时争分夺秒对杰森进行抢救。借助蝙蝠飞机内的紧急医疗设备，摒弃所有妨碍。布鲁斯立刻从万能腰带的某个口袋里拿出了一颗药丸喂给了他，虚握住杰森的手，毫不犹豫地诵念起某种咒语。

很冷，血液大量流失已经让他感知不到自己一团死肉般的身躯。但托住他手掌的那个人掌心温暖厚实，一股让他身体逐渐回暖发热的力量在拉扯他微弱的脉搏。

他再次提起求生欲，用力咽下喉中的药丸。清凉的植物气息划过食管悄无声息麻痹了痛楚。

他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乌云从哥谭上空散去的时候，新一天的太阳升起了。

昨夜的暴雨其实没有持续多久，夏日少有的清爽过后，阳光继续炙烤大地，青绿的植被带上一层嫩色，高楼林立的城市光彩夺人。白日的哥谭从高空看去，实际上和其他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

杰森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蝙蝠洞的天花板。

准确的说，是医疗区氪星科技出品蝙蝠改装医疗仓透明的舱门。

检测到他苏醒，舱门上浮现出一行行注意事项，打出了目前的时间。已经第二天下午了，他昏迷了十五个小时。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略有僵硬。伤得最致命的脑袋和内脏都一阵阵钝痛，记忆里第一棍下去打折的左腿，胫腓骨骨干骨折，现在却已经活动自如。

这里面一点也不冷，不闷，医疗仓中只弥漫着一股植物汁液的清香。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套着宽松的治疗制服，几乎全身都涂着一层薄薄的油膏，正是它们散发着草药香气。

迟缓的感知慢慢恢复原状，呼吸畅通无阻，已不再有之前话都说不出的窒息感。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外伤已经愈合，疤都没留下。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腹部长长的伤口剩下一点缝合的痕迹。

宛如新生，这是他这辈子走到现在目前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当他看见定/时/炸/弹被启动时，杰森确实不抱希望了，他预见到自己的结局。等待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热辐射与破片摧毁整间仓库，还有里面被剪断翅膀，再也无力逃脱的困兽。

“嘶……”

头还痛得厉害，他放松身体不再妄图移动。杰森梳理自己乱成一团的记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昨夜的蝙蝠侠……

男孩仰面对着天花板，干燥的嘴唇抿了抿，似乎这里也被涂上过药膏，只不过现在已经被吸收了。哦，他记起自己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的事情。但现在手指触到的地方，皮肉完全恢复如初，看样子这带着好闻气味的药草疗效非常恐怖。

还在抽痛的脑袋缠着厚厚的纱布，胸前贴身挂着和克里那只很像的护身符。杰森捞起它，手指提着绳子仔细端详，怪不得从昏睡到醒来他一直觉得内心安适。

没有噩梦侵袭，也不觉得惊慌烦躁，他现在还有欣赏日落夕阳最后那抹金光的心情。

蝙蝠侠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追捕逃逸的小丑，而是开着蝙蝠飞机全速赶往他所在的仓库——他根据自己知道的零星情报拼凑出获救前后发生的事——但蝙蝠侠是赶不及在爆炸前救出他的，杰森苦笑了一下。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一直默数着炸弹的秒数，而紧盯着门外的视线里，除了夜雨坠落就只有孤寂的黑暗。

蝙蝠飞回他身边时，刚刚好只来得及看见冲天而起的火光，就算他扑进浓烟与烈火之中，能寻到的也只剩一具尸体。

他从来没有想过克里能来救他，哪怕在最后无法自救的情况下，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布鲁斯，思索蝙蝠侠在做什么，会不会赶到这里。

那声呼唤却清清楚楚传进耳朵，告诉他是谁来了，一个完全不可能在那个时刻出现在那里的人，奇迹一般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克里悄无声息的出现改变了死局，他是连接生与死的链条，是握住他们的手，让它们重新交握在一起的纽带。

他用了魔法。这一切都说得通了，甚至很久之前的一些事也可以说通了——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精准降落在超人身边，为什么会直接传送到太空，正好遇上绿灯侠？

答案是他能控制魔法的一部分，他选择一个自己独处的环境，付出了什么代价，成功把自己传送到了想要的人身边——不需要花费哪怕一秒钟，他就能从虫洞里穿梭，抵达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杰森骤然间觉得手脚冰凉。

他忽然意识到，他因为受伤反应迟钝的大脑不情不愿般带起那个逻辑链条。

代价呢？如此强大的力量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降临到他身上，带给他捉摸不定的无穷后患。但只要不去使用它，布鲁斯的封印护身符能让他像寻常人一样正常生活。可他一直在尝试，不要命的尝试，为的是他的什么预言吗？

该死的家伙，他是魔法师吗，从哪里占卜出这种预言的？

无数回忆里的细节涌入脑海，只要有了准确的猜测，曾经种种暗示和他古怪的反应都有了解释，他一直在试图改变未来。

改变他的死亡。

现在他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惶感涌上心头，假若昨晚是来救他的布鲁斯冲进爆炸中心，用自己的身躯挡下冲击换回他的性命，恐怕自己会发疯的吧……那克里呢，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

实际上，他醒来那一刻就应该由AI通知到了其他地方，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确定他的情况，或者仅仅是打开舱门放他出去。

他们都在忙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牵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按理说他这种程度的伤员不应该有情绪上太大的波动，否则很容易伤到负伤严重的内脏和头部。但杰森控制不住，哪怕现在手里死死攥握着能力堪比安定剂的护身符，他依旧觉得它的棱角太锋利硌人，割得他的心鲜血淋漓。

他强行用力的手臂肌肉开始痉挛，酸痛的无力感让他握不住手心里的东西。该死，该死，是他脑子发懵，是他瞪着一双健全的眼睛说瞎话！

骤然间涌上喉咙的情绪激得他想要呕吐，医疗仓有定时为他注射药物的维生装置，他压根什么都没吃，翻涌的胃酸烧的喉咙腐蚀样的疼痛。

“咚！咚！”

杰森再也待不下去，好像他忽然患上了幽闭恐惧症，不想留在这个小盒子里一秒钟。他试图撑开舱门，捶打它，摸索所有像操作按钮的东西。

“艹，放我出去，你们有人在听吗？我醒了，放我出去！”

他涂着药草膏的手指胡乱地划动，试图操作根本没反应的外置操作板。他抹花玻璃门，遮住了视线，现在他连天花板都看不真切了。

在他激烈的挣扎下，医疗舱对外发出了警报。他就泄了气一般瘫回在原本的位置，伴随着粗重呼吸的是大脑一下下被重锤击打般的疼痛。

眼睛酸涩无比，但他依旧固执地睁着它等待外界的动静，模糊的视线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玻璃被涂花了。

那分明就是昨晚贴在他耳边，只隔了一层衣物，同对方温暖的胸膛和响亮的心跳一起让他放下心来的小护身符。什么叫相像，那分明就是！

那是克里不能离身的东西，克制他体内能量带来的副作用，几乎成为他标志物的东西。

杰森摊开掌心，他看着那小东西的纹路，特殊的玉材包裹住里面的符纸和草药，这是由布鲁斯亲手制成的，他们守护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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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