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恶心么？”dio略带怜悯的看着我说：“这就是属于人类的可悲”

杀我们的凶手让所有居民去分尸属于同族人类的尸体，这不仅是因为他要处理我们尸体的残枝，也是因为凶手认为所有居民吃下了原本属于撒旦的尸体，那居民将和他一样成为撒旦的信徒，为他心中的恶魔服务

所有人将成为他的共犯，没有一个人将会独立在事件之外成为无辜的人

“他可能是个性功能障碍者，食人很大程度上与饥饿无关，而是作为一种性刺激的获取途径。“dio指了指报纸上分发食物的照片：“他杀你们是为了复活撒旦，虽然撒旦没有被复活成功，但他成功找到了使自己获得刺激的方式。”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人与人不同的是恶的程度。”dio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酒杯，他看着酒杯里面的红色液体，液体随着他手中的摇晃在烛光下摇摆不定，他突然问我：“这像什么？”

我一下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扯开了话题，虽然我知道他说的是酒杯中的液体，但我只能联想到血或者血潭，我诚实的按照我的想法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血。”他说

我盯着dio的眼睛，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看着酒杯：“但如果人间与地狱相联，那么血就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而你们的血打开了他心底门，放出了个属于地狱的恶魔。”

他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报纸上，杯子中闪耀的红光覆盖了报纸上的照片，那照片在折射的作用下仿佛带着血一样

“复仇，是地狱里烹饪出的最甜美的食物。如果你想复仇，我dio可以帮你。”他的指背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的资料：“虽然你很聪明，但你还是输了，幽灵小姐”

我通过档案中的资料去判断了他个人的物质生理基础条件。但是dio通过一则简单的报纸报道，却判断出了他心理的状况与他的生理缺陷

这一场推理比赛我输的心服口服

“我输了“我飘到dio面前：“有什么要求想要我去实现吗？”

他似乎想要拍拍我的肩膀，但他的手穿过了我的肩膀，看着自己的手穿过我悬浮在空气中的身体，dio略带无奈的耸了耸肩说：“先欠着这个赌注，让幽灵去实现一个属于现实的赌注，这未免太不绅士”

他拍拍手站起来，把桌上的档案资料收拾整齐，然后拂去身上因为翻查档案留下的灰尘，走到了窗户前。

dio背对着我站在窗户前，月光路过他身边降落到地板上，我不知道这几天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曾经以为dio在人类的时候或许是一位战士，毕竟他的身上一直有沙场上的铁血与冷漠。

但现在我知道，dio一直是一位战士，他在属于命运的沙场上与这个世界进行搏斗。随着他口中宿命的来临，他身上的气场越发瘆人。

他拉上了这几天我从未合上的窗帘，窗帘阻挡了光的传输，仿佛天地间落下来一片铁幕，阻挡了明与暗的交融

“我们要回阁楼么？”我问他

dio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脸隐藏在黑暗当中，他走到桌前，一口饮干净了杯中的酒，随手把空了的酒杯碾碎，玻璃的碎屑飘落到地毯上，dio抬脚碾了碾地毯，就好像在默默宣泄什么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气愤？

我不知道

“他们收集了一些有趣的资料，一起去看看。”dio打开了房门，他并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我在他前面飘出房门，来到走廊上

说起来我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的观察过dio的房子，这座房子隐藏于黑暗之中，甚至连走廊只能靠几点烛火照亮眼前昏暗的路。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有价无市的作者画作，这些属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董就这么被dio随随便便挂在走廊中。

有那么些时侯，我以为自己来到了一间博物馆。

dio打开了阁楼的门，阁楼中的原本闲置的一角被他铺上了柔软的地毯，而我钟爱的奈芙蒂斯的摇椅也被放在了上面，摇椅的对面的墙壁被贴上了不同的照片

“那些是按照侧写找出的人，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dio看着面前的照片，用略带讽刺的口味转头对身后的我说：

“将邪恶的产生归结于超自然的因素是没有必要的，人类自身就足以实施每一种恶行。”

【十四】

我认不出照片中的人

对我脆弱的记忆而言，这些人与街上随便碰到的任何人一样都没有什么分别，我甚至感觉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他们和生活在你身边的邻居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拥有同样的凶悍与残忍。人类往往不想承认自己的同伴是魔鬼，但事实是，恶魔通常只是凡人并且毫不起眼，他们与我们同床，与我们同桌共餐。

但dio并没有放弃，他好像很喜欢这种富有挑战的事情，他不仅把这些人的档案都调了出来，还让我一起分析这些人心理状态的演变和与我案件之中可能存在的关联，他甚至还想过搜集寻人启事来寻找我的资料，但被我制止了。

世界上有那么多无辜的女生可能都见不到了生活的未来，让我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dio一直陪我在阁楼上看资料，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敌人的到来。我们还在这些疯子与天才的思想中聊起了哲学，他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指导了我一些神学与哲学的思想

我不得不承认，原本自以为已经博学多才我在思想方面被dio打击的体无完肤，我提出的论点他可以用简单的几句反驳就让我体会到思辨的感受。dio的哲学思想是超越了人类的哲学，能与这种人有幸成为师友，是我的荣幸

dio的手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的生活有时会让我忘记我们即将到来的宿命，我喜欢这样平淡的日子。没有了实体的幽灵总是容易和自然界的万物取得联系，我听见有人悄声走进房间的声音，这个脚步声是属于dio的一个部下，我飘到dio的面前，提醒他注意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没有回我的话，但是接下来dio的行为让我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能成为一个绝佳的领导者。

我知道dio的属下想背叛他，当他属下开始莫名其妙冒汗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下属的不对劲，但是dio不仅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弱点，还把后背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当下属举着枪站在他的身后的时候，我一直飘在dio身边提醒他去注意身后。面对我的提醒，dio只是扯了扯嘴角，给我刻意露出了他手上书的封面，那是波德莱尔的书《恶之花》

——罪恶幽香，慢慢流淌

我突然意识到dio比我更早的意识到了下属的背叛，或许在他出现在下属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场背叛将要发生。我突然发自内心的臣服于dio，他应该是神话中的神明，他已经超越了这个由伦理道德构成的社会。他把恐惧变成了崇拜，让人去信仰他，去崇敬那些原本属于黑暗的邪恶

权力并非控制，并把其转嫁给他者；领导者并非驱使他人变得更强大，而是将自己的力量移交给别人，并使得他们有足够的力量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

“你将会是他们的信仰”看着下属远去的步伐，我抬头对dio说

我盯着dio的眼睛，那里有罪恶的黑暗，也有神圣的星光。有那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dio究竟是来自深渊，还是降至星空

他不明的笑了几声，好像我在说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dio转身拿起了一份资料，转头对我说：“这份资料有点意思”

“一位社会学教授因为失业，开始流落贫民窟，最后因为杀害高中少女并让自己和其他人食用了女子的尸体”

dio翻了翻档案，冷笑着对我说“他还有个在美国攻读双博士学位的女儿，但是下落不明，从未报过失踪”

他啪一声把档案合上，看着我说

“这是属于你的恶之花”

【十五】

dio什么也没对我说，他抽出档案里的一张照片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当我的视线移到那张照片上的时候，我的意识在我的大脑里嘶吼，它的吼声吵得我头痛欲裂，令我不能把视线停留在那张照片中

“把它拿开”我转过身背对着dio，我不想看到那张照片，dio不会无缘无故和我讲述这种悲惨的故事，他为数不多的悲悯之心用在了艺术保护上面。一件古老艺术品是不会背叛任何人的，它没有易于善变的灵魂，它只忠于自己的本身。它用自己几千年的岁月告诉你，艺术的价值与创造的伟大。

但是人不一样

dio把照片收走，但是他仍旧翻开了那份档案，把照片夹在了里面，他拿着夹着照片的档案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这是你要面对的命运，你不能躲在属于异界的安乐窝里当一辈子的弱者”

他把那张照片送到了我眼前，我还是被迫看到了那张照片

泛黄的照片里是普通且快乐的一家人。儒雅英俊的父亲圈着温柔美丽的母亲，两人中间站着位穿着校服的黑头发的小姑娘，看她手里举着证书样子，应该是毕业典礼后拍的全家福

这一刻，我尘封的记忆被打破

我清楚的知道我就是照片中这对夫妻的孩子，但是记忆长期的封锁是我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过去的自己，我清楚的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更像是别人的事情，我只是从一段“别人”的记忆当中感受到了所有事情的发生

“是他杀的我”我抬头看向dio，目光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绝望和冰冷：“那个女高中生叫晴子，她是在我面前被杀的”

我那可悲可怜的父亲原本是大学的教授，在他还在大学任教的时候他把我送到国外去读书，我原本一直以为家里真的像母亲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平静而幸福。但是直到我回家探亲时才发现，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岗闲赋在家，靠着母亲微薄的收入过日子。我想放弃在攻读的学位回国工作的打算被母亲制止了，我回到学校继续攻读我的学位，拿奖学金去补贴母亲的家用。

但是有一天，父亲兴冲冲的回到家对母亲说，他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了，他加入了一个教派，里面的教主说他是被撒旦所诅咒，只要能破解这个诅咒，他面对的困难就能引刃而解。母亲意识到不对，赶忙把我叫回家，但当我回家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家里满地的鲜血和被绑在椅子上求我父亲不要动手的晴子，我也跪着求我父亲，但我父亲只是把我和晴子绑在了一起关在了地下室

晴子告诉了我她所经历的一切，她求我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帮告诉她的家人她遭受了什么，她求我记住她，替她活完剩下的人生。

我答应了

我看着我父亲拿了斧头走到了地下室，我努力把晴子护在自己的身后，但是我的父亲一把甩开了我。我看着晴子在我的面前被我的父亲活活的折磨而死，我在他面前尖叫、怒吼、挣扎，但这只是加重了他的快乐，我的狂怒在他面前像是像是快乐的催化剂。

他当着我的面砍下了晴子的头颅

我答应了晴子要代替她活下去，我也做到了

在看着晴子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强烈的替代心理和愧疚心理使我把自己当成了晴子，在晴子死的时候，我的希望也死了

我的腿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就被他用锯子割了下来，我无法移动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我被强烈的痛觉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无法感受到除了痛之外的其他感觉

我没有再见到我的母亲，我也没有机会和我的母亲道别

因为我死了

被自己父亲杀死了

我在dio面前泪流满面的讲完了这个故事。幽灵的眼泪也是虚无的，我的眼泪随着风散去，但我的心越发绞痛

我讲了很长时间，我把我一生都告诉了dio。没有人会关注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这世界上只有dio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愿意自己被忘记，哪怕能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故事，那也是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听完我的故事后，dio沉默了一会，灭掉了桌子上蜡烛

黑暗中，我听到dio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远古的神圣与一丝丝可悲

“这个社会只教导孩子防范陌生人，但防备陌生人其实只学会了防备危险的百分之一。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朋友亲人邻居会是凶手，但事实是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险都是隐藏在人身边的邪恶”

“你的父亲被心中的撒旦吞噬了”

我沉默了

异样的寂静中，我听到风在给我的提示，我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接近了这座房子

我飘出了窗外，我看到那几个dio照片里的人出现在了房子的外面

我回到dio身边，告诉了他外面的情况

他微微一笑，一口饮干净了桌子上红酒杯里的血，转头对我说

“你已经迎接了你的命运，现在轮到我了”

【十六】

我跟随着dio飘到楼梯上，他坐在楼梯中的凳子上，等待着他宿命的到来。周围黑漆漆的，莫名的冷风清扫着我的灵魂，我感到了与自己死前同样的无助与恐惧。

“你会害怕吗？”我问dio，他似乎认为我的问题非常无趣无聊，他的目光中带着坚毅与冷静，他在思索着什么，他明白即将到来的一切

这与我不一样，我是被迫的，被命运驱使的去面对一切的宿命。而他将主动迎击这一切。

dio的气度总是令我感到敬佩，即使对面的是一位下了决心想杀他的对手，他也面带微笑的鼓动他试图将自己是对手变为自己的部下。但那位头发白花花的对手并没有理会dio的拉拢，他仍然试图走上台阶去攻击dio。

我不想面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不忍心目睹任何一条生命在我面前的消逝，无论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

dio看出了我的不愿，他让我先回档案的小房间休息。

我躲在属于我自己的幽静之中，听着外面传来岩石破碎的声音，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去试图去触碰dio的命运。

那是一段无法被分享和分担的岁月

等到外面的声音逐渐停止，留给这间房子的是无尽的黑暗。我害怕继续活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我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这个房间曾经能带给我无尽的心安，现在却只能给我无边的恐慌。我听到有人打开了房门，但我的懦弱使我不敢抬头，一向灵敏的听觉也让我分辨不出来来的人是谁。

“你每次都喜欢缩在角落中，但是真正属于你的应该是阳光。”dio的声音略带了些调笑，里面也有大战将来时的如释重负：“明天的旭日初升之前我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我的交易也就结束了。”

我替他当哨兵，他替我寻找真相。

现在他的命运已经来临，我也已经寻找到了自己死亡的真相。

“胆小的幽灵小姐。等我dio回来，就可以让你见到真正的天堂与永恒”

那是落日中最后一丝余晖降落地平线下的时候，我听到dio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在他转身的时候，我抬头盯着dio的背影远去，他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我看着他坚定的背影，默默握紧了双手。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么能不能请保佑他平安的回来。

这一夜过的十分艰难，我无数次忍住了出去找dio的冲动。他让我在家里等他，我不想去违背这个承诺，他答应我会回来，我也相信他会履行这个承诺。我信任他，dio也值得我去相信。

但是这次，我错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在地平线上的时候

dio没有回来

整座宅子悄声无息，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漂浮在这座房子里，这座房子开始在极速的衰老，我看到老鼠从角落里跑出啃噬着地上精美的地毯，我看到蜘蛛在黑暗处编织着他们的家，我意识到，dio没有履行他的承诺

我发疯似的从房间中飘出去，我四处寻找dio，但哪怕是属于他的一个块布料一颗纽扣，我都没有找到。

我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意识到，我丢失了dio。

我曾经没能拯救晴子，现在我也没能拯救dio

我丢失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dio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对我来说就像小麦哲伦星云一样，散发着整个宇宙的光芒，帮助我找到方向。我不愿意再回dio的房子，在那里我有许多快乐舒适的回忆，我不想把这些痛苦与悲伤的回忆放回到那些安宁的日子

我回到了日本的家中，那里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宅子没有被拍卖出去，我回到了那个充满悲惨回忆的地下室里

那里还残留着曾经捆绑过我和晴子的椅子。dio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我的父亲精心选出的献祭之人。在发现我回家看到了他的作案现场之后，我的父亲意识到，唯有我才是最好的祭品。他在杀害晴子之后曾经对我说：“唯有你将能带给我无上的荣光，把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是啊，我是他血脉相连的女儿，只有我的血缘与他最为接近，我才是他献给撒旦最诚挚的敬意。

我还去监狱看了我的父亲，他还活着。他一直大放厥词的讲述人肉的美味，我看着他像恶鬼一样的贪婪的模样，听着他乞求他的撒旦把他从这牢笼中带走，他还在监狱中演讲，讲述撒旦教恐怖的教义

他早已经不是我的父亲，当他加入撒旦教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父亲就已经死了。真正的撒旦存在在他心中，他被心中的撒旦所吞噬，成为了撒旦的走狗

我一个人度过了很长时间，长到有时候我自己都认为我将会忘记曾经所有的一切，时间会带走我所有的回忆，而回忆只会告诉你，不必追寻。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将是一个幽灵的归宿，我居无定所，任凭风雨穿过我的身躯，任凭海水淹没我的身躯。

我将不生不死，不老不灭

我见证了dio口中的永恒

可我孑然一身，空留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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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