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平稳的，持续不断的失重感，将她抛掷起。眼底浮动的，眼前之人的面貌早已模糊不清。她看见许多溢彩流光扑簌而过，将武明空那张艳丽且**的脸打散。

卓野几乎有些站不稳，钻心刺骨般的疼痛是跗骨之蛆，将她连着骨髓都要吸吮殆尽。她伸手，试探似的触抹着喉间的刺痒，那里烫的像噙了团火。指尖顺着凸起的伤口边缘摸索，终于像被抽了脊骨那般单膝跪在原地。

咳咳。

血肉在不断闭合，再被那堵塞在喉中的异物所摧毁。卓野闭上双眼。隐约的，她听见武明空的声音由远至近，连位置都辩驳不清。

她说：“哎哟哟，你怎么了吖，小野砸~”

嗤。

卓野猛地一抬头，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僵硬的唇肌牵了牵。野性不驯，正如其名。呈圆锥状向上凹陷的天花板，珠光玛瑙啜饮几轮天光。武明空看见其中有一线并无掺彩杂色的光，自斜上方坠伏在卓野苍白异常的脸上……她忽然感到有些心悸，隐隐觉得那烁动着凶光的，因濒死而显现出粗粝暗淡质感的眼眸，与什么有些相像。

像是在那个被追逐杀戮的树林，那双阿鼻地狱的罗刹鬼都畏惧的幽绿色。

在武明空恍神间，卓野将掌搭在那只完全刺穿喉咙的发簪上。她深吸一口气，五指随之顿然收紧。用尽最后的力气，她牵动腕，用力一拔。

呲——。

尚未愈合的颈动脉，顺金属的牵动瞬时被挤压迫出。其余之物都消做隔雾之景，视线聚焦，将那花火似的血柱无限放大。武明空低下头去，看见那几滴猩红的，溅上她的足背。

帝王染血，乃极煞之兆。

更何况是这灾星的血……啧、武明空皱了皱眉，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卓野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血肉重生的瘙痒让她感觉吞了好几只虫，亦或者遍体鳞伤却置身躺入盐水中。

她猛地吐出一团沾着肉渣的淤血，“陛下是在关心下官么？”方才重新生长出的声带，运用起仍有几分不熟练。

她微微掀起眼皮，手背叠起擦蹭掉嘴角的余血。渲染开，猩红的颜色在那张阴翳蒙蔽的面上。完全不着调的震颤，压抑在破鼓铜锣般的嗓调中，带着唾液丝丝黏黏的哑。她努力咬着字词道：“未曾怎样。只是看到陛下仍健在，觉得真的是太高兴了。”

武明空闻言嫌恶的甩了甩腕，腕间细镯叮当作响。她后退几步，染上了卓野血的脚背有些发痒，“别以为朕不知道。”

她冷笑一声，抬起下颔，一副上位者睥睨众生的姿态。只是单膝跪落之人背挺得太直，重新注入生机的眼眸也太过炯亮。

“你巴不得朕早点去死。”

卓野闻言摇了摇头，宫中大嬷嬷调教出的礼教自然挑不出错。

“自我认知的如此到位，您不愧是千古第一明君。”

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点，武明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臌胀起，像一条河豚。她尖叫着破开门扉的遮蔽，声音惊到了枝头的鸟雀。连店外，被打发去御膳房取糕点的婢女也为之手一抖，险些让自己一不留神掉了脑袋。

宫阙高墙顶，武后之怒回荡之上：

“卓野，你给我滚出去！！！！”

……

最终，这场并不愉悦的谈话，以武明空将她轰出寝殿而告终。卓野从殿内走出，薄绸缎的罗裙然的透红，几许黏在衣上。一路带出的是腥风，浓郁到令人作呕。沿途的侍从彼女皆颔首避视，像这样的场景偶尔也会发生在寝殿内。

这是一个隐藏在深宫之中，且有违人理的秘密。行走在宫道上的妙龄少女，是比波旬魔王的子孙更为可怖可憎的人……不，已不可被称之为人。这是只有武后的心腹才能得知的隐晦。

——大理寺卿卢纳的养女卓野，是个不死不灭的怪物。

沿唇而至颈面，

“ciao~”从身后的房檐面上，轻盈蹲落在其之上的影子就此发声。轻佻而标准的官话，那古怪的发音便是番邦人的乡话。卓野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尽管伤口已然闭合，疼痛却并不会这么快被忘记。她哑着嗓子道：“我说，你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这里了？”

一道风掠至身前，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只苍白的，缠满绷带的手。“因为看见有一只可怜的小草被带到这里了嘛，觉得有意思就跟来咯？”他说话时很有画本中的浪漫腔调，在尾梢具有少年感的轻浮。

是谁？这还需要去猜测么。

“我可是都快成枯枝败叶了啊，你就由着我被那老妖婆这么折腾？”卓野神色恹恹地回道。

她抬起头。直面迎上单薄的唇，目光淡扫而上，从高挺笔直的梁骨拦上颜色浅薄的雀斑。

最后，是那双幽绿色的双眼。

只有异国人才会拥有的瞳色，还有那极具标志性的，像火一样的红棕短发。

还能有谁呢？

被绘上通缉布告上的样貌，世间再找不出如他全然一般的笑。是将嘴唇咧起，比碎却的琉璃盏更为齐整锋利的牙齿，显得天真又邪恶。

这便是喂他人口中所言传的，来自大秦国的怪盗——一枝花。

这大名鼎鼎的怪盗将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他显得颇为无奈。好看的，颜色清澈而阴森的眼睛在此刻，被认为的营造出纯良的假象。

“诶诶，反正你也死不掉嘛！有什么关系？”他哼哼了几声，欲盖弥彰似的嘟起嘴唇，似乎是有极具异域风情的调子从里面滑出来的。

语毕，一枝花看了一眼卓野。这上半身全被血所浸透的姑娘，此刻正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啊，你说的没错。”卓野平静的面容下，用的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像这样的好似从舌尖被挤出的话，挠在一枝花心尖，令他眨了眨眼睛。

“不过还是请你再好想一想，我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造、成、的。”卓野将绪言补全，听的一枝花心虚的把眼神往一旁撇，口中嘟嘟囔囔地嚷起好似逃避责任的话：“啊啊啊啊，别这么看着我嘛！你知道我管不住她的……可恶，你真的好烦！”

卓野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紧绷的手指捏紧又舒展开，“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你说我烦！？”

“嘁。”一枝花暗自啧了一声，被风斑驳的模糊。卓野眉间一拧，大有要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在。一股冲劲将她摁在墙面，冰冷的，恒温生物的颅埋入她的颈窝中。花香，冷香，血腥味。众多气味被混杂在一团，具有侵略性的占据在他的鼻腔内，令他不住的想要深呼吸。

冷息砸在颈间，微微带着痒。卓野扯颈别过头去，想要避开，“一枝花，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突然，卓野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血脉联结的触感，令她足趾也忍不住蜷起。冰冷又带有肉质感的事物，正是一枝花倏地啄贴上她锁骨的唇。

气氛一时变得紧促而古怪。

缄默间，她悄无声息地将掌覆在身上人的腹上。曲肘，转腕，收指成拳灌寸劲击出。即便是寸拳了，只是卓野此刻重生不久，劲力尚且绵软。这一记寸拳的威力，连平日里地五分之一都不到，自然也耐不了一枝花如何。

果不其然，一枝花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却连身形都未曾变幻过几何，只是闷哼了一声。

他好似被惹怒，“血是很好闻没错，不过——”手指被强势的手劲攥紧，一瞬则遭拉高至颅顶扣摁在墙面。

一枝花喑哑的声音听着，如同荒漠旅人骆驼间的摇铃。一面是低语。卓野能感受到他被她的体温所染到温热的唇皮，一路顺着脖颈干涸血痕一吻而上。

像一条西方典故中，所描述的“伊甸之蛇”。以滑腻而阴寒蛇鳞缠绕猎物的颈，用绯红的信子不断舔舐她颈间，原来拥有着致命伤口的地方。“肉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

他用舌卷抵着吮起的皮肉，口中含糊其辞地说：“Se ricordo bene, dovresti chiamarmi Linda”(如果没记错，你应该喊我琳达？)

换气之余，他借着松口掺有水声，嘬了一口闷响。湿热吻痕顿时出现在了卓野病态的皮肤之上。之于血污拥蹙下，一枝花借着拉开毫厘之距，细细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卓野猛的一咬唇，复生的后作用即将彻底挥发开。而一枝花却视若无睹，他很清楚卓野的身体此刻正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Or D……”正当他再度俯首凑上，牙尖刺破皮肉，要将破口中渗出的血珠卷入口中时。

一束锋利的破鸣，凛冽的银光一闪而过。随之，巷口之外，具有震慑感的声音一冲而入：“朗朗乾坤之下，是何等淫邪之人在此地做那些腌臜之事。”卓野趁着一枝花怔神的瞬间，将方才攒集许久的力气一齐迸出，一把将其推开。

一枝花踉跄了几下，掐着点数颇为幽怨的咬住指甲，像个怨妇那样看了一眼捂着颈面的卓野。“真讨厌啊。”他纵身一跃踏上房顶，在卓野的注视下伸手抛下一记飞吻：“那么下次再见啦，小卓野——”

兄弟，求你别骚了。

卓野抽了抽嘴角，被恶心的够呛。

此时来人快步赶到。白毛，猫脸，身量挺拔。

正是……“呀，少卿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从一枝花开溜的背影中抽回视线，卓野回过神对面前的大狸子轻声笑道。

李饼看清巷中人后，一时也有几分诧异。卓野？她不是进宫了么。

思及至此，一股浓郁的腥味将他熏得退后几步。视野开阔，李饼也能够将卓野一直浸透胸前大半衣料的血，看个清楚。他皱了皱眉，“你受伤了？”她的模样似乎又变了，但同先前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

卓野避而不答这一问，只道：“多谢少卿大人。”

李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卓野忽然伸出的一根食指所挡回。她眼笑作弯月，脆嗓还有笨拙的沙哑，就像是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声音似的。李饼定定地看着面前少女清亮的眼睛，看出里面的狡黠和疲惫。

“那么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呢，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拜托给大人您。”未等李饼回应，她就这么不分由说倾前身子，将额抵靠在他的肩上。

轻飘的，正如初见时她飘动在眼前的鬓发，送递在他的耳边：

“借我靠一下吧。”

李饼金色的猫眼瞪得溜圆，不知所措的情感从中泛出。少女孱弱的身体，并不如看上去这般柔软。或是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还有几分紧绷的精瘦。李饼抬起手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

“卓野。”

李饼沉声道。

已将大狸子当成唯一着力点的传奇司直，闷闷声声应了一下，“什么？”她嗅着李饼身上的檀香味儿舒服的有点犯困。

李饼阖了阖眼睛，“起来，回大理寺了。”

卓野将首埋的更深些，比他更像一只黏软的猫，坚定地拒绝道：“不要。”

他不敢伸手去碰她，李饼清楚这是无关男女之防的顾虑。怀中少女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与略显厚重的被毛，分毫不差的传递给他。

李饼微微低下头，除了那被汗液濡湿的鬓发，还能瞧见她像珍珠一样，泛着海棠色的耳尖。

是1v1，不存在修罗场！！！

这章有暗示卓野，一枝花，武后三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和一枝花的关系(划重点)

具体设定后续会慢慢铺开的。

卓野也是不死不灭的怪物，不过她重生的前提就是“彻底死亡”，如果死的不彻底不仅不能复活，而且伤口也会比常人恢复的慢很多。

——

可以拜托的盗文的人去看看自己的妈妈吧，我觉得阿姨好像快不行了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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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