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用棉布绞干了他的头发，让他躺在床上晾着。我坐在床沿，拿篦子给他一下一下给他梳开，还没等梳完，他就睡着了。
他是身心俱疲了。
我也去洗漱更衣，回来守着他，一边用布去沾他头发上的水，一边想心事。
看黑蛋的样子，大概皇后已经将皇帝驾崩前的情形告诉他了。
可若只是这些，他应该不至于心累到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出。
“若薇……只要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忽然听见他说。
我刚要接话，他轻轻地打起鼾，呼吸又匀了。
我凑近一看，仍在睡着——原来是梦话。
不免心下感慨。
摸了摸他头发，已经干了，于是吹熄了灯，爬上床在他身畔窝着。
提心吊胆牵肠挂肚这么多天，我也累坏了。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安许多。
或许会有一些坎坷在未知的前方等着我们，但我相信两个人携手，就一定能跨越一切。
沉沉一梦。
凌晨时分，听见身旁有动静，迷迷糊糊张开眼，见黑蛋起身要下床。
“去哪？”我嗓子犹含含混混的。
“吵醒你了？”他回过身来，低头亲了亲我：“再睡会儿罢，我哪儿也不去。”
“那你便陪我躺一躺。”我说。他连日累，该多休息，就算不睡，多躺躺也好。
“好。”他依言躺回来，轻轻帮我打着扇子，像是要哄我睡。
我见他迟迟不肯说正事，便忍不住开口道：“胡氏在信里说你病了……”虽然他看着并无病容，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话还没说完，不料他竟低声问我：“若薇，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娘设计害死了爹？”
我大惊道：“怎么会？我是当场看着爹抢了贵妃敬给娘的酒喝下去。娘难道还能料到爹会这么冲动？”
黑蛋道：“娘最初给我的说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我回来越想越觉得，也太过巧合，就好像让我不要离京太远，就是为爹驾崩准备的。”于是告诉我，他离开京城之后路上发生的事，包括胡善祥对他说的话，他后续的安排，以及一路上所见所闻。
他竟真的根本没去南京。
我一时无语，黑蛋以为我是不高兴，忙道：“并非有意瞒你。直接与你联系，动静太大，怕被锦衣卫盯上。我也没料到母后竟从头到尾将你蒙在鼓里……”
“我明白，并不生你气。”我说：“母后原计划，是用当年权妃案的手法，只杀郭贵妃。这个法子十拿九稳，我想她应该没必要再动用其它的办法。只要杀了郭贵妃，瞻垲、瞻垍、瞻埏便彻底没了夺嫡的资格，母后何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弑君呢？杀郭妃就算失手，也罪不至死，可若弑君未遂，那便是将咱们一大家子连根拔起……”就算不论帝后夫妻情分，单论利益，皇后也没有直接对皇帝下手的理由。
黑蛋默不作声，片刻，才叹道：“也是。”
我问：“你昨儿一整晚，连话都没力气说似地，就是为了这个？”
黑蛋道：“何止。若单是这一件事，跟你说出来，也就好了。实在是……好几件事堆在一起，件件让人寒心。明明大夏天里，冷得很……若不是你陪着我，也孤单得很。”
“你别孤单。”我抬手够着他为我打扇子的手，紧紧握着。
黑蛋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
然而那抹笑意只停留了短暂一瞬，又像落潮般消退无形。
他有话不肯说。
我愿意等他，等到他想说的时候。但我不想他把心事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受。
“母后是说了我什么？”我又问。
“嗯。”
“若是为了位分之类，这节骨眼上人心浮动，又有汉王爷虎视眈眈盯着你错处，我倒觉得……”
“若单纯为了位分，无非按咱们早前商量好的，变通着办就是了，我也不至于消沉。母后她……”
我笑道：“那还能是什么？最不济，她还能杀了我不成？若她想杀，早就一杯酒毒死了，何必等你回来？只要死不了，只要咱们一家五口团团圆圆的，旁的我还怕什么？”
谁知黑蛋急道：“母后说，立你为后可以，要先写一道旨，若我将来……你必须跟我殉葬。”
我瞠目结舌。
不只为她试图一手安排我的结局，更为——
一个母亲，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竟然能开口对年纪轻轻的儿子说起儿子死后的事。
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黑蛋道：“用小五监国，虽然我心里不舒服，但情势所迫，她也是不得已。这也是对咱们一大家子人最明智稳妥的决定，我不怪她。可是她逼我这样对你，她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本朝从没有皇后殉葬的规矩。
我的婆母虽然对我有不满，但我相信她特意行这一步棋，并不是出于私怨，而是公心。
她是打心眼里认为，我虽不会做对黑蛋不利的事，但一旦有朝一日有机会独掌乾坤，我会将大明朝堂都攥在自己手心。
想来是黑蛋先前将幼军交给我，让皇后生出忌惮了。
又或者，那些日子帮她批阅奏章，让她觉得我有后宫干政的本事。
殉葬。
我和黑蛋，还从未讨论过这个问题。
1. 大明风华里面说朱瞻基把孙若薇的名字在殉葬名单里拿进拿出很多次，纯属扯淡……皇后根本不会殉葬！
2.本文的黑蛋是长寿的！大家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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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