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醋劲

她将手缩回去,只剩他的手停滞在她身侧。

三个人都愣住了。

苏仆延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挠挠头尴尬地笑一笑,打着哈哈辞别两人,带着身后一众大眼瞪小眼的仆从护卫快速走过去。

“……”孙权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心直直地往下坠。

广陵王也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刚才潜意识的动作伤了这少年脆弱的心。她余光扫了眼周围,没什么人,便伸手想去牵一下他。

孙权瞬间将手抽回去。

“现在牵,不也一样吗?”她有些好笑。

“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孙权原本和她是肩并肩地走,现在低着头一声不吭,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感到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耳朵嗡嗡作响,眼前虽看得见,脑子里却并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去。

广陵王看他快步走着,直直地往道旁一棵树撞去,赶紧上前扯住他的袖子。

孙权头也不回,也不说话,用力一甩手挣脱她,扭头回到道上,继续加快脚步走。

“哎,哎!刚才对不住。”广陵王连忙冲上去,一个劲地赔不是。孙权越走越快,她必须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仲谋!仲谋!你不要牵手了吗?”她呼哧呼哧地唤他。

可这少年仿若未闻,无论她说多少个对不起,哄多少句好话,也全不理睬。

广陵王渐渐不吱声了,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去露天宴席的场所就坐。

他们的位置离苏仆延的主位很近,是贵宾之席。两人虽然座位相连并共用同一张长案,却互相离得远远的,仿佛中间隔了堵无形的墙。

大典间,头缠彩巾、身配璎珞彩羽的羌人男女表演着摔跤、射箭、歌舞等传统节目,胡琴胡茄牛皮鼓一齐合奏,响彻原野、撼动云霄。

孙权和广陵王沉默不语,一个只顾吃眼前的奶油酥炒米,一次拈一粒慢慢吃;一个埋头猛吃眼前的辣牛肉干,然后不停地灌奶茶解辣。仆从们捧着木托盒呈上新鲜菜色,端到谁面前就只有谁吃。

一道鲜嫩喷香的羊背子呈放在桌子中央。两人同时去拿,发现对方也伸出手后,又都若无其事地将手缩了回去。直到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放凉了,也没人动它一口。

苏仆延端着酒杯走到两人跟前,一名红衣胡姬双手捧酒壶跟在他身旁给宾客们斟酒。

这年轻的乌桓王和孙权用羌语聊了一会儿,期间目光不停瞟向广陵王,同时观察二人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举起酒杯,向广陵王点头致意。

广陵王同他碰过杯,仰头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后,她感慨道:“别后三载,当初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长成厉害的王了!”

孙权竖起耳朵,扯起一边嘴角冷笑着,在旁边注视这两个人。

苏仆延脸上飞红,大力摆了几下手,磕磕绊绊地学汉人的说话方式:“谬赞,谬赞!也没……没有那么好!哈哈哈!”

孙权一下子不笑了,举起酒杯掩在嘴前,暗中用余光注意广陵王的表情。

……原来她对别的男人也是这样笑的。

他怔怔地放下酒杯,让胡姬斟酒。忽然,他灵机一动,转头对那胡姬朗声赞美:“从前不知羌地也有如此美人,如今一见,甚为震撼。”

孙权没发现自己说的是汉话,见那胡姬皱着眉满脸疑惑,又赶紧用羌语翻译了一遍。

胡姬掩住嘴,扑哧一笑。他慌忙垂下眼去瞥广陵王,却发现她居然把苏仆延唤到了一旁,小声交流起来。

耳边传来胡姬呜里哇啦的话语,孙权完全没留意她在讲什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那胡姬扭头看看广陵王和苏仆延,又回头看看孙权,了然地点点头,手上继续给孙权倒酒。

孙权保持着半倾杯子饮酒的动作,一动不动,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摘下来挂在那两人中间,好好审核他们到底在聊什么笑什么,又为什么要避开他。

没过多久,苏仆延将右手放在胸口处向广陵王点点头,然后回来带胡姬去下一桌。广陵王回到座位后,依旧不看孙权,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他握拳咳了一声,她充耳不闻,甚至吃得更香。

孙权这时有点如坐针毡了,也没心思继续吃,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他盼着她有点儿生气,又害怕她太生气,同时琢磨她究竟是为什么生气:为了他不理她,还是为了他同那胡姬说话?他甚至开始后悔,方才广陵王给他递台阶牵手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顺势接下。

他将自己心里和好的要求降低了一些,只要她肯在任何时候牵他手,他就立刻大方地原谅她。或者,主动跟他说一下话也行。公事公办的话也行。

……看他一眼也勉强行!

广陵王刚拉着苏仆延谈妥了白盐和绸缎马匹的买卖,两人都很爽快地定了价,又交流了几条可行的路线及后续负责的人手。她此时心情正好,招招手叫人过来将那半天未动的羊背子拿去热一热。

待羊肉被重新端回来,孙权第一个伸出手去拿,并有意放慢动作,将自己手上之前挖地道留下的伤展示给广陵王看。

终于,等她抬头时,他缠着棉布的指尖恰好触碰到滚烫的热气,“嘶”地猛吸一口气,缩回手去。

广陵王拎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压根没留意到这一幕,心中正津津有味地回想方才的谈话,觉得这苏仆延真是个顶好的慈善家,竟然让最不擅长砍价的自己也能简简单单又面子十足地拿到好价,简直可以写在自己的履历中供往后每一任绣衣楼主日夜学习、顶礼膜拜。

她想着想着,不由嘴角带笑。孙权见她不但不心疼,竟然还露出一副嘲笑的样子,心中万分委屈,索性自暴自弃地坐在那发起呆来。

广陵王只当他年纪小气性大,还在为刚才不牵手的事烦恼,便特意留给他时间去消化,同时心中赞叹自己的宽宏大量。

一日后,苏仆延为他们备好车马干粮,增派十五名羌人勇士一路护送回关。

到了河内据点,他们暂时留下歇脚。这是一家官营传舍,平时只供官吏出差留宿或招待外域使者用,接管此处的啬夫是绣衣楼蜂部的人。

广陵王等人来到传舍前,刚下马车,阿蝉便端着杯热茶从里边迎了出来。

“楼主,最近瘦了好多。” 她将茶水递给广陵王。

“你也是。这一遭可真不容易啊!”广陵王执起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百感交集地笑了,“走,我们去里边说话。”说罢,牵了阿蝉进去。

孙权从后边一辆马车中下来,拍拍衣袍上的灰,抬头便见她牵着阿蝉的手往门内走,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两人手上,心中连连冷哼。

这几日,他和她别说坐一起了,就连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孙权人生中第一回经受这种旷日持久的冷战,憋足气日思夜想,简直要熬干了心血,眼下也挂上了重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着比从前憔悴十倍。

众人在传舍歇下,广陵王同阿蝉一起坐在自己房里谈事。

两人说起五斗米教的情报。

“我跟玄蜂沟通过了,让蜂部的人乔装为教徒,混入内部。前天他们传回消息,说见到了新教主,只是与先帝有五分相像,但隔得太远也不敢确定。所以他们又调查了此人的背景,发现他出自民间,证据充足。”阿蝉将一叠材料放在桌案上,推到广陵王面前。

广陵王接过材料细细看过,脑海中将这些零碎的言论与物证记载不断组合推导,最后叹了口气,发现新教主是另一人的可能性很大。她有些没精打采地将材料往桌上一摊,两手撑着桌子,给自己揉太阳穴。

阿蝉从来不识人脸色,除了楼主。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广陵王身旁,一手抚了抚广陵王的背:“楼主,不得劲吗?想吃什么,我让后厨去做。”

“没事,我不太饿,你问问其他人吧。”广陵王笑着摇摇头,“至于五斗米教……留两个人卧底继续盯着,其他蜂撤回,派到各地去重建之前烧毁的据点。进来楼里人手损失太多,得省着点用,再留意养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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