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很美,我想和你一起看。”
你走到他身边,凝望他躲闪的视线。
轻轻叹了口气,像很久很久的寻常夜一般,指间滑落不再光滑的绸缎,轻轻往下一扯,片刻,再一扯。
他的声音依旧柔软、温暖,柔柔如春风,拂过你的脸。
“我们长大了。”
不该再玩小孩子的游戏了。
你看见他眼角弥漫的细纹,眼下大片的乌青,脸不再白皙,风吹日晒,造就了和回忆里截然不同的陆逊。
那个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夫子的提问,会对你笑,会约束你,会纵容你,会和你一起胡闹的玩伴。
你有点想他。
记忆是一点一点回来的。
越往前就越感到物是人非。
你还没强大到可以一下子接受。
而面前站着你最愧疚难安的人。
虽然那不是你的错。
他还在怨你吗。
“哥哥说,小橘子办事很干净,他能安很多心。”
依周瑜的性格,安心两字是不会放在任何人的评价里的。
你只是没话找话。
“阿绩他......确实比我灵活,会变通。”
你早已听说过他扫黄大队长的战绩,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笑。陆逊体贴,在你憋得咳嗽的前一秒大发慈悲:
“想笑就笑吧,也不差你一个。”
你笑得发抖,靠在他身上,像很多年前那样。
你眺望遥遥的月光,咋了眨眼,惊呼“伯言”,你侧首,“你看那是不是流星?”
你撞进他的眼里,就像那年仗义执剑的女侠闯进了吴郡少年的心。
他低低道,“嗯。”
你双手合十,“我们要许愿。”
他没动,你拽过他粗糙的手合在一起,让他学着你的样子闭眼,“不闭眼的话,神仙听不见哦。”
你和他说着没有根据的道理,许着稀里糊涂的心愿。
“许愿伯言年底工资涨高高!”
他忍不住笑,“说出来也不会灵的。”
你呸呸呸呸,“许愿我压岁钱少少!”
他笑出了声,很轻很轻,被你听得清清楚楚。你心情大好,靠他近了些,指着天边的点点繁星,“那是荧惑,那是璇玑,北辰在那,后面跟着一串呢。”
“伯言。”
他垂眸,你面容松泛,眉眼如画,带了丝丝倦怠,他心间软下来,明明很困了,依旧陪着他。
你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晕乎乎地任人牵你走,你一点也不怕被谁拐走,这样温柔的人除了伯言还会有谁呢。
军营的床算不上软,你后背又受了伤,躺上去的时候没忍住叫了一声,把陆逊吓得连问“怎么了”。
你委屈地趴着,“被扎了一下,疼。”
陆逊就算下辈子也做不出掀姑娘衣服的举动,他局促地原地打转,你看他在那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孙策清了很多,余毒消掉就好了。”
“......他倒是有办法。”
“你和他相处得好吗?”
他无奈地看着你,“怎么可能会好。”
他牵住你向他伸出的小手,顺势坐到你的身边,霞雾漫上心头,他渐渐放松下来。
把玩着你的手,他摸摸你的指甲盖,上面有几道被磕碰的裂痕,他心疼得不行。“见面不打架都算好的了,偶尔没办法避开的时候,只能装作看不见。”
寄人篱下,他怎么会好受。
“伯言。”你握住他的手,“如果你愿意.…..愿意的话。”
你注视他的眼,认真地说:“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你终于说出来了。
造化弄人,你谁也改变不了。孙策不会因为你的哀求放弃攻打,洪流不会因为你的痛苦停滞不前。
在不可抗力面前,你过于渺小。灾耗来临百口莫辩,被仇恨抛下的时候,你从没有告诉过他,你其实也很害怕。
“庐江的梅花快开了。”
你愣愣地望他,他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你的头发。
“我回去看过,开得很好。”
你还是发怔,想要揉揉耳朵,被他握住了手。
“你的房外开了一丛红梅,去年已经探进了绮窗,盛开在你从前的案上。”
他望着你,眼里漾起涟漪笑意。
人面桃花。
“今年一定更好看。”他说。
营地被夜袭的时候你还在做梦,梦里的夫子越过陆逊点到了你,如芒刺背之时被哥哥一把从床上拖起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不会我不想抄!”
哥哥揉揉你的脑袋:“睡懵了?”
你哭唧唧:“被老师点名了......”
他把你抱着往外走,外面乱成一团,刀光剑影眼花缭乱,头上突然飞过一把大刀,吓得你魂都要出来:“干嘛了这是?”
哥哥镇定自若往马匹那边去,“敌袭了,先送你走。”
你问他:“孙策呢?伯言呢?你呢?”
他把你放上马,把缰绳塞到你的手心,“我们没有走的道理。”
你不接那条绳,“我要和你们一起!”
他制止你下马的举动,“乔儿。”
周瑜紧了紧握住你的手,对你安抚,“你没事,我们才能放心迎敌。”
“孙策让我告诉你,等着他把贼人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周瑜笑,“也不怕吓着你。”
你笑不出来:“哥哥不要我了。”
笑意立刻消失,他走近,“别说这话。”
你眺望火光冲天的营地,轻轻把手抽出来,不再耍脾气,“哥哥快去吧,我等你们回来接我。”
他说,“会乖乖不乱走。”
你点头,“不乱走。”
他拍了拍马背,身下的马缓缓动起来,你认出来是他的,他才放心让你坐,“良驹认路,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递给你一把长剑,是孙策那一把。
“保护好自己。”
再一拍,马带着你往山后跑,你再往回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心下很忐忑,只能死死捏着缰绳,任马带你去到未知的地方。
又回到了熟悉的林间,夜半静悄悄的,偶尔有蛇虫嘶鸣的声响,你有点怕,剑鞘被你握出了汗,你没有什么本事,打架只有挨打的分。
这条路没什么人,哥哥才放心让你去。
怪不得他最近总在外边,原来在踩点。
总是要一个人面对的,乱世怎会随时随地被人护着,你认真地决定今后要跟左慈好好学法术,厉害的学不来,简单的总得有一两个。
“哪来的小妹子,一个人也敢在这瞎逛?”
你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四处寻着声音的来源,这条路怎么会有人?
你攥紧了手里的剑,大气不敢出,马听不懂人语,只一个劲往前跑。
就看到尽头了,再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你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外面平原大道,视野清晰,要真有谁要杀你你也能看得清楚。
“还跑?有种!可惜妹子运气不好,下辈子再来向哥哥讨命吧!”
高大身影站在尽头,举着大刀向你砍下。你眼中倒映着修罗的身影,拨云见月,铁器泛出冰冷的寒光,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你瞪大了眼睛。
刀尖停在了你的眉间。
你和他同时惊诧,他比你更夸张。
“妹子?!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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