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江中,Mark和张文静是要第一时间见的。
三人约在一间酒店碰头,周泽刚迈进大堂就被风一般卷到的张文静抱住了,很快,眼泪就把他的衬衣浸湿了。
“别把你的睫毛膏、腮红往我衬衣上蹭”,周泽一脸嫌弃,却耐着性子任由她抱着。
几步之外站着Mark,金丝眼镜反着光,他嘴角紧抿,覆在颧骨的两片薄肉抖了抖,一副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的表情。
周泽抬抬眉用型问候了他一句:“傻逼!”
他上前两步捏住周泽的后颈,龇牙骂:“没良心的家伙,这么久才出来见人。”
……
移步中餐厅,喝两口热茶,不待他两问,周泽主动招:“这几个月在香港,闭门研究了一下周家的生意,也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他端起茶杯喝一口,毫无迂回地对Mark说道:
“我希望你去鸿昌国际。”
“《丰泽财富》现在规模70个亿,一年2%的管理费,再加20%业绩提成,还有若干基民的信任”,Mark偏头看着周泽,用难得凝重的语气问道:
“若是我去鸿昌国际,这个摊子怎么收?”
周泽摆摆头,坦言道:“我不懂怎么收,但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更适合的人。”
Mark痞里痞气地笑笑,盯着他问:“我这么重要,那你能给我啥?”
拇指在白釉的杯身无意识地摩挲着,周泽靠在椅背上吁出口长气,“啥也没有,我现在是属于财权人事权都没有的主。”
Mark突然笑了,笑得很是由衷,嘴角恨不得能上天,“你有你自己啊,抵押给我,我倒贴给你卖命。”
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调戏,张文静倒吸一口冷气,愤愤然插入:“要浪请去海里,咱这友谊的小河没有经得起翻腾的鱼。”
初夏浅金色的光射进来,周泽的脸一半被阳光烘着一半被中央空调的冷气扑棱着,滋味有点怪。
没心情参与两人无厘头的调侃,他看着Mark继续说道:
“六年,我准备给鸿昌卖六年的命,把这次欠老爷子的债还了,当然,该拿回来的也得拿回来,你们必须得帮我。”
看出了周泽的沉重,Mark仓皇收了戏谑的表情,一本正经问:“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
“把里面紧要的人都摸透了,夹着尾巴收买人心”,顿了片刻,周泽又道:“把自己当未来的老大看,我不懂金融,还好,你他妈特别懂。”
……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张文静果断回应。
周泽点点头,“我要在江中搞一家医药公司。”
“还做医药?”Mark的眉头一瞬抽紧了。
“还做!”周泽点点头:“这次的事儿,百分百是有人给我下的套,但也间接验证了政府想要打压外资企业扶持国产的政策转向,这个行业有得做,相信我。”
把眼镜取下来用餐布细细擦拭,Mark神色莫辨说道:“周泽,你知不知道鸿昌是条多大的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什么都要。”
服务员上前给三人添茶,上好的西湖龙井被透进玻璃的光映着,如高冰的翡翠,清透晶莹泛着春色,周泽的眼神在茶杯上凝了片刻,嘴角不经意勾着点冷意:
“是啊,鸿昌这么大一条船,周家的人林家的人盘根错节绕着,林家甚至还是鸿昌的第三大股东,抛开那些旧怨不说,光是资本家的贪婪就够让我这个多余的人死两回。”
垂眼顿了几秒,他淡淡然道:
“我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坑等着我,但如若哪天你能在鸿昌国际独挡一面,我又能在医药行业开出一条新路,等翅膀足够硬了,应该够换我一条‘活路’。”
他要的从来都很少,不过是想和程续一起过点自在的日子。
可惜,哪怕就这一点,老天也是不给他如愿的。
……
菜陆续上,极为沉闷的一顿午餐后,周泽让司机送张文静回家,转头问Mark:“陪我喝点儿?”
他今天想任性的喝一顿大酒。
大下午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的行政酒廊,二十年的麦卡伦开上一支,金黄的酒液被日光再鎏上一层金,一副奢靡至死的劲儿。
“你,和程续分了?”Mark盯着他问。
周泽骨节分明的手在水晶的杯身上抚动,眼眸因为酒精显得矇昧,半响,从喉管里挤出沉甸甸的一声:“嗯!”
“他提的?”Mark的脸阴沉得像一片洇满了水的雨云。
“我!”周泽大剌剌靠着椅背望向他。
Mark举杯和他碰了碰,毫无过渡开怀笑道:“恭喜,重获自由,天下英雄美女有的是,放眼挑吧。”
“不会有别人了”,周泽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Mark看着他,似想说点啥,却是沉默点燃一支烟。
……
一场闷酒,喝得并不算快,但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长跑,周泽根本不想停。
日头渐偏,层云或堆砌或缭绕,嫣红、朱红、猩红、铁锈红…层层叠叠,火焰山般压在西面。
周泽呆望了半响。
“鸿昌国际的总部在上海,今后,我们倒是离得远了…”Mark把夹着烟的手指送到嘴边,缓缓吞吐一口:
“我好像从认识你开始就在你身边三公里的距离打转,隔这么远,倒是第一次。”
《丰泽财富》的总部就设在莫瑞华南的楼上,再推远一点,周泽没毕业时,Mark打工的那家基金公司也离他们学校不远。
他嘴里的三公里以内还确实煞有其事。
……
袅袅白烟掩着一张神色难辨的脸,周泽纵然喝得再晕也能看出Mark的惆怅。
“不想去就别去了,说真的,我也就是仗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为难你,细想,根本没站在你的角度为你仔细考虑,挺不是东西。”
酒精开始上头,周泽用词也不讲究了。
Mark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很无所谓地笑笑:“你想让我去我就去,我他妈的心对你已经有了奴性。”
逼近晚餐的时间了,行政酒廊里零星几桌人,吸顶灯的光白茫茫罩下来,映着他的脸,那点笑摇摇欲坠的,看不真。
“Mark,”周泽捻捻手指,他的脑子已经开始混沌,但那些横在两人间模模糊糊的东西倒像是有了雏形,他撩起眼皮断断续续问:
“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一个男人?”
顿了足有五秒,Mark毫无波澜地回他:“你怎么这么傻气,我说有这么一个人,你就真当他存在啊?还男人?”
闷笑两声,他文绉绉道,“哥露水情缘不断,情不知所归而已。”
似心间一块巨石落下了,周泽重重揉一把脸,撑着沉甸甸的脑袋嘟嚷一句:“傻逼,吓死我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