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有点特别的早上，至少......对王盟来说是这样的。

特殊在于，老板今天没睡到自然醒，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店里转着圈地手忙脚乱，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盟坐在柜台后面，下半张脸被电脑遮住了，露出一双眼睛一会儿盯着游戏屏幕，一会儿看着吴邪把衬衫衣袖挽起来又放下，想想不满意又穿上件崭新的外套，围巾也一圈圈绕得一丝不苟。

王盟决定跟自己赌一盘老板是要去相亲，赢了今天就再加两局扫雷。

这脑内盘口刚一开，吴邪突然看向了他，吓得王盟手一抖。紧接着，吴邪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店里还有个活人可供参考，眼前豁然一亮，默了几秒后径直朝王盟走过去。

王盟脸上立马洋溢起对工作十二万分的热情，手压着鼠标熟练地不慌不忙关了游戏，“老板，有事吗？”

吴邪罕见地有些拘谨，“王盟，你觉得我穿这套怎么……”

“吴邪，你起来了吗？”

门外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偏中性的嗓音，清脆凛冽的，有种冰玉相击的质感，带着调侃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爽利和肆意。

吴邪和王盟不约而同一齐转头往门外看去，年轻的女孩向店里探头，眉梢眼角都落着清晨的阳光，耳边翘起来的细碎发丝都被光镀成了金色，五官是带有些锋利感的漂亮，就像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美但锐利。

王盟眨眨眼，看看店门外的人，又看看愣神的吴邪，感觉自己已心领神会、情商马上拔高一截了。心里以未来老板娘开头腹稿立马就打了一半，他脸上的笑容十分热烈，好像下一秒就能毫无违和感地跳起啦啦操大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喆安？来这么早？”吴邪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

“这不是打工第一天要好好表现嘛。”孟喆安走进来，好奇地左右看看博古架上摆放的东西，双手从背后拎出两袋打包的早餐放在了柜台上。然后一把握住了王盟的手，非常热情地上下摇了摇，“你就是王盟吧，你好你好啊，我叫孟喆安，以后咱俩就是同事啦。”

王盟刚张开的嘴一下顿住了，话头还没起就卡在了嗓子眼里，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同事？什么同事？老板的吴山居半年都不见得开一次张，就这还需要再招个人吗？王盟一脸懵逼地看向了吴邪，想问老板这位新来的到底是同苦共苦的同事，还是搞销售业绩淘汰制的竞争对手？

吴邪愣愣地看完全程，回神立马一巴掌压在了孟喆安头上，单手捂了会脸，一脸胃疼地对王盟介绍：“这是我发小，以后住这里了。”

“王哥多指教啊。”孟喆安从吴邪手掌下抬了头，一脸戏瘾还没过完的笑，话音未落头又被他老板按低了下去。

“吴邪，你现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呀。”老板发小还没笑完，这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一顿三折，像唱戏笑场了一样。

“好说好说。”王盟看得憋不住直乐，无意间对上老板意欲开口扣工资的危险眼神，他立马把笑憋了回去，求生欲很强地努力拉平语气说：“孟姐叫我王盟就行。”

“噗哈哈。”孟喆安顿时笑得肩膀直抖。

吴山居要说是静谧的西湖水，王盟觉得老板的发小就是搅皱春水的那只手。哦，这个春水还包括他老板本人。

他老板吴邪是个温和内敛的人，但发小的性格却是张扬又肆意的，就像武侠小说里腰间带刀的女侠客，嘴里叼着根长叶草，潇洒地从江南纵马到塞北。

不过老板的发小确实很有意思，至少王盟觉得跟孟喆安聊天比跟吴邪说话和玩扫雷加起来都有意思。关于这点，王盟假设了一下，就算老板给他双倍工资他都不会改口的。三倍的话……可以考虑考虑违背良心。

孟喆安来的第一天下午就跟王盟玩到了一起，电脑上的游戏一个个开了一遍又一遍，高涨的兴奋与热情惹得吴邪频频侧目忍不住吐槽：要不给你俩加个夜班边守边玩？

热情与兴奋消磨完后，王盟还是玩回了扫雷，孟喆安在旁边帮着一起琢磨，偶尔拄着脸颇为沧桑地感慨一句“果然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除此之外，孟喆安还喜欢跟王盟追忆青春往事，虽然王盟觉得比起追忆这个听起来时间跨度很大的词语，老板发小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应该用回顾青春才对，但很奇怪，她好像不怎么能记清以前的事，经常得靠吴邪来确认修正，也就只能古怪地用追忆来修饰了。

有时老板的黑历史听多了，王盟时常觉得自己活不过当晚，但孟喆安每每察觉到他走神拖着嗓音笑着喊请听下回分解时，王盟猛一抬头就想：管他呢，先听先爽，老板总不会打死我吧。

就像现在，孟喆安兴致勃勃地讲着吴小郎君放学路上遭堵截，巧遇孟氏女侠仗义相助。

孟喆安开始详细铺垫剧情开头：“就是高二那会，吴邪瘦的像狼一样，弱不禁风的一个，好像西北风一刮，他能直接乘风而起九万里扑通一声掉海里......”

“你说的那次是初二，上高中时我都比你壮了。”吴邪叹了口气，单手夹着本书，头也不抬地纠正。

倒也不是吴邪不在意黑历史了，而是医生说过适当地回忆对她也有好处。

孟喆安想了想，模模糊糊似乎找回了点印象，点了点头说：“好像是......然后，我远远看见了，骑上自行车就冲了过去，一个急刹车分开了他们停在中间，嗯......然后我是揍了他们一顿吧？”

你这忘得也太多了吧。吴邪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补充道：“他们本来害怕了要走，但你当时没把车停稳，自行车突然倒了砸在你脚上，虽然你硬挺着没叫出声，但你看到他们笑更来气了，三五句话的功夫就打起来了，我根本拦不住你。”

吴邪扯扯嘴角，刻意略过了几句话没说出来。

“啊？这样的吗？然后第二天班主任找了我妈和他们家长是吗？”

吴邪沉默了几秒，皱起眉摇了摇头，“来学校的人不是敏姑姑，是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还戴了副墨镜，你说是齐老爷子在湖南时的远房亲戚......喆安，你当时是在敷衍我吧？”细说当年少时话，吴邪也意识到了孟喆安眼神飘忽不对劲的样子，慢慢眯起了眼。

“呃......哦，还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孟喆安满脸“我也不知道啊”的无辜。

“你！”吴邪心头一梗，气得立马举起书挡住了孟喆安那张脸，任由她怎么说好话都不再回一个字了。

不过吴邪这么一说，那段模糊破碎的记忆突然像拼图一样拼凑完整变得清晰起来了。

孟喆安的班主任第二天早上就叫了他们所有人的家长来学校，但是齐敏当时在外地，就算有黑眼镜在，齐家满打满算就只有一个整人——孟喆安未成年自认为不算整个人，黑眼镜吊儿郎当不靠谱在她眼里只能算半个，所以孟喆安压根就没打算让黑眼镜顶上。

她靠在墙边站着，静静看着一位位家长来了走廊，看了她一眼后，纷纷提溜起自家儿子的耳朵就开始骂。

孟喆安很清楚这些叔叔阿姨是看在自己是个女孩、家里大人都不在的份上才这样略过了她，本身又不占理，也不好意思再逮着一小姑娘欺负。等会儿意思意思道个歉也就过去了，谁都不会提昨天是哪个人说了“有妈没爸”这样的话。这么省事也挺好的不是？

但黑眼镜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儿，大摇大摆地进了学校，挨个跟走廊里的老师家长打招呼，嘴上咧着笑，却是好像要吃人一样，那些男生被他吓得直往他们爸妈身后躲。

孟喆安皱了皱眉，刚想上前拽他出去，黑眼镜却轻轻松松地一把摁住她，反客为主对班主任说：有什么事咱办公室里坐下慢慢谈，让孩子老站着算什么呢？

孟喆安不知道黑眼镜和他们进办公室后到底说了什么，总之到了午休时，那一群男生齐刷刷地跟她道歉。孟喆安打算着回家再好好问问黑眼镜，但那天放学时，她看到黑眼镜还没走，就站在学校门口的树荫等着她，看见她出来还冲她招了招手。

孟喆安隐约记得那天傍晚回家的路好像格外的长，黑眼镜帮她背了书包，她在黑眼镜身后踩着影子跟他说话，走快点追上半步时，抬头能看见黑眼镜嘴角一直勾着笑。

但是……那天路上都说了什么来着？孟喆安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好在孟喆安向来不爱为难自己，她立马拿出手机给黑眼镜发了条短信：[你还记不记得初二我跟班里男生打过一次架，被叫了家长、你来我学校充当监护人的那次？那天放学回去路上你都说过什么话来着？]

黑眼镜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都过去多久了，我怎么能记得啊。]

孟喆安：“啧……”

过了几分钟，又来一条信息，黑眼镜说：[齐安，别想了，你以后的时间还长着。]

知道他不打算说，孟喆安也不纠结了。想了想最近发现的新紧急情况，她深以为然，然后迅速回了一条：[好。对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你要多少？]

[黑爷您有多少？]

[我有多少取决于你要多少，你还是先给我说说你要干什么吧。]

[这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存折和银行卡的密码我想不起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张起灵眼睁睁看着黑眼镜突然从椅子里直起了身，他诡异地静了几秒后，开始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