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了房间内。

美惠发现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无力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纱布已经拆下，伤口处结了一层痂，好得出乎意料的快。

她撑着地板坐了起来，摸着手中的太刀，她发了会儿呆。

睡得时间太长，实在有点累，但又不想继续躺着，于是将手中的太刀当作拐杖，美惠摇晃着迈出了门。

她要去赴约，虽然大概已经失约了。

提不起力气多想，头重脚轻地走着，一路上竟也没遇到人。走到一个偏远的房间前，美惠敲了敲门。

“对不起……”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很，“发生了点事情，没能准时到来。”

本来以为得不到回应，甚至可能会被赶走，但没想到里面传出了声音：“我知道，我听说了……没关系……”

清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讶异，他好像没想到美惠还会过来。

美惠实在站不住了，她扶着门坐下：“我太累了，所以……咳咳，失礼了”

“没事，反正我也看不到。”

美惠想想也确实，隔着一扇门，他也看不到她现在是个咋样的坐法。

将头靠在障子门上，她喘气着说：“我太累了，做不到像之前那样隔那么远给你治疗，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本体给我……或者你得再等等我。”

像是被她这样坚定的恒心动摇到了，屋子里传出清光低低地声音：“你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赶来。我这是老伤了，不治也不会怎样，而且，你也是事出有因。”

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美惠有些惊讶，她赶忙说道：“可是，我答应你了啊”

君子一诺千金，她答应了清光要在第二天来找他，即便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但也应该在可以运动的第一时间来找他。这是她自己的理念，和清光如何想没有关系。

清光被她说沉默了，屋子里没了声响。

美惠也不在意，她盖住自己的右眼，看着窗户外的太阳渐渐落山。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哼哼唧唧起来：“好疼啊——”

美惠抚摸着自己的伤，“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有继续安慰清光，她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才十八岁，什么都没干，就差点要死了。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她说着说着，又想到那个夜晚，刀刃划入温热的皮肉时的冰冷感。

“真的很痛啊，也没有人会来救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

“……还没好么？”清光有些犹豫地问。

“没有，我一醒就来找你了。”美惠说着，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

对话又中断了。美惠哈欠连连，就在她以为今天就这样了的时候，她听到清光有些迟疑地问：“你要……进来休息会儿么？”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被一大块馅儿饼忽然砸到头上，太大块了，直接给她砸死了。

容不得他反悔，美惠反客为主：“嗯嗯嗯，你可太仁慈了，我正累的要死。”

像是察觉到被套路了，清光有些无语：“……你直接进来吧，我开不了门。”

美惠欢欢喜喜的扒拉开门钻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闻到股熟悉的味道。屋子里面几乎没有光照，就靠桌子上一根短粗的白蜡烛提供一点点光，这根白蜡烛估计也不是用来照明的。而在屋子中央，清光跪坐在一堆被子当中，美惠第一眼甚至将他幻视成了大和守安定。

原因无他，因为他穿得和大和守安定一模一样。眼角的胭脂，指甲的指甲油，所有用来吸引主人注意力的打扮都没有了，他穿着大和守安定的衣服，长发披散下来，挺直脊背跪坐在榻榻米上。

抱着疑问，美惠坐到了他对面，看见他在闭目养神……

哎？

为什么？

人类的眼睛会这样凹下去么？

美惠诧异地盯着他的双眼，像是察觉到她的眼神，清光平静的说：“我瞎了。”

是的，他瞎了，而且是彻彻底底，连眼球都被挖出去的那种瞎。他的眼皮毫无生气的塌陷在孔洞里，失去了支撑。

美惠愣愣地看着他，这时她忽然想起第一天遇见他时说的话。

【啊对，我换了本丸的景趣，外面樱花开得正好。】

他已经看不见了，她却告诉他外面的樱花开得正好。

何等戳人伤疤的话啊。

美惠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迟疑着开口：“……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清光的嘴角挂起一抹嘲弄的笑，大抵意味是“开始了，毫无共情的干巴巴的安慰。”

没成想下一秒美惠就抓起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往一个方向拉去。

清光整个人都惊了下，但最后还是没有挥开她的手。

顺应美惠的意思，他将手指按在了美惠的右眼上。

“我的右眼看不到了，在醒来之后……也许是因为祝祷，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当然，有光的话，能感觉到明亮，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如果像这样……”美惠边说边闭上左眼，继续道：“闭上左眼的话，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明睁着一只眼睛，但好像和闭着一样。

我真的好害怕一辈子都会这样……只有手里握着刀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安慰。”

美惠看着穿着大和守安定衣服的清光，问道：“清光也是么？”

清光的手指缩回，他有些苦涩：“只有穿着他的衣服，我才会安心。这样会让我觉得他还没有离开我，他的味道还在我身边。”

这时，美惠才恍然大悟，房间里的味道与大和守安定身上的味道一样。像是用肥皂洗完后在太阳下晒干的衣服，甜甜的，很温暖。

美惠抬起头，让清光的手从脖颈往下摸。

“这是你受的伤么？”清光的手指轻轻滑过，像是蝴蝶的轻吻。

“嗯。已经好很多了。”

他收回手，有些不悦地皱眉：“不论怎样，他们下手太狠了。”

那一瞬间美惠有些恍惚，他的表情就像是她在姐姐本丸训练完成后拖着一身伤时那个加州清光露出的表情，一样的不悦，一样的义愤填膺。

那之后，那个加州清光就会气冲冲地提着自己的刀去找今天和她对练的付丧神切磋。

想到这个，美惠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啦~清光是在为我出头吗？”美惠开心的说。

清光没有说话，他在周围的被子里摸索了下，然后掏出一把刀递给美惠：“拿走它吧，我已经没有别的能给你的了”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将自己的本体给了她。

真是，太别扭了。

美惠手忙脚乱地接下刀，观察了一下。

很显然，主人并没有善待它，它看起来破破旧旧的，最严重的是刀刃上的几个豁口。

美惠有些心疼地摸了下那些豁口。

再此期间，加州清光一直在等她的回应，在等待了好一会儿还没有任何回声后，他有些茫然地问了句：“……细辛？”

“哦哦，对不起”听到这句话，美惠才急急忙忙抬头，“清光太美了，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呢。”

“……”清光歪过脸没有说话，像是对她的这种赞美很不屑似的。但是他的睫毛颤如蝉翼，昭示了心中的不平静。

美惠见状挑挑眉，接着她放任自己倒在被子里：“好累啊，我在这里睡一会儿没关系吧？”

听到她这么说，清光才有些情绪波动：“不行，别待在我身边，会遭遇不幸。我已经把本体给你了，你拿着它爱干什么都行。”说到这里，他的嗓音骤然变低：

“这是我唯一的价值了。”

美惠撇嘴，她向来不信这种幸运与否的迷信。看着他毫无表情地贬低自己，她不爽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拉。黑发的少年猝不及防，摔倒了她旁边的被子里。

“你在干什么？！”清光挣扎着爬起来，看起来有些生气，他明明在好心劝她！

如果他对着的不是墙角的话，那么美惠也许会感到害怕。可惜……

美惠不作声，光看着他对墙角质问。

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才像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情感，即便是愤怒。

美惠从一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别说丧气话，又不是治不好。”

一瞬间，清光像被抓到七寸的蛇，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安静。

眼见黑发少年捕捉到说话的声音，向她的方向转过头来，美惠才施施然地继续：“就算治不好，也有别的办法。

我在书里看过，有一种叫做‘共感’的能力，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俩共感，我把眼睛借给你。”这么说着，美惠翻身躺下，看着天花板继续说：

“就是希望你不会嫌弃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的见了。”

清光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屋子里烛火跳了好几次后，才忽然传出低低的一声：

“不会。”

说出这句话，清光似乎有些惊到了，他像是不敢相信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说完就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他才试探地探出头来，往美惠那儿凑了过去。

“呼……呼……”美惠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清光有些不敢置信，他有些恼羞成怒，有一瞬间他很想凑过去把她喊起来让她从自己软软的被子窝里滚出去，但最后……

最后他也只是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床被子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这章感觉节奏有问题……但不知道怎么改了T 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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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