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黑历史·二·

随着房内生命气息的缓缓流失,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红色瘴气慢慢爬上这座本丸的天际。

【山姥切国广】用审神者身上价格不菲的布料擦了擦刀身,收刀入鞘,将审神者的尸体拖去另一边空荡的地方。

把木门稍微拉开一些,门外的瘴气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来,没入罪魁祸首的身体里。他轻轻握了握手掌,仅仅使出了三分之一的力气,掌心就传来指甲刺入的刺痛,内心被压制许久的暴躁破坏欲也在蠢蠢欲动,试图突破心防。

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会儿心态,再睁开重归碧色的眸子,俯身去翻找房间里的文件,从其中寻找与时政对接的通讯器。

身上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像是许久未逢甘露的杂草突然被营养灌满,迫不及待地伸展自身。在体内的脊椎保持正常体型不变,身后的骨尾生长得更加坚硬粗壮,同时还分叉出了不少细小的分支,已经无法用身躯掩盖住。难以言喻的瘙痒在牙龈处蔓延,他忍不住去舔原本齐整的牙齿,敏锐地感受到牙齿渐渐变得尖锐如野兽,一口下去能够将皮肉咬个对穿,同振血液带来的铁锈味似乎还萦绕在齿间。

他拉开抽屉,终于找到了眼熟的通讯器。

按下开机键,页面逐渐亮起时,身后也有着人声响起。

“啊——你是、最新的那一把山姥切国广,对吧?”站在门口有一会儿,双手环胸的刀剑男士开口。

“……嗯。”早就发觉到来人,因为没有感受到敌意所以没有回头的他含糊地回复道,开始借鉴着记忆中近侍的经验起草一份紧急申请支援的文书。

有着一头黑色长发,身披蓝色外衣,一身暗红色打扮的来者将右手放在刀鞘上,从门外走了进来,棉袜在木制地板上几近无声无息。他先是查看了一会儿张着嘴已经死透了的审神者,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跪坐下,挠了挠脸颊。身上的衣服铺散在地上,像极了一朵绽开的花:“我是和泉守兼定——你大概是认识我的吧?”

“……”【山姥切国广】做出默认的姿态,继续熟练用着键盘打字。他悄无声息地瞟了一眼跪坐在一边直支着身子,目光四处乱转的刀剑男士,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四五秒,将文件中写的“外来刀剑私自闯入”删去,思索一会儿,留了一个空格,继续向下写。

和泉守兼定对着面前的刀剑男士左看右看,悄悄向前挪了一些,好奇地碰碰在地上安静拖着的骨尾。抚摸了一会儿洁白的尾端,他带着惊奇的神色搓了搓手指,又挪回了原先的位置,将双手虚握,放在膝盖上。

房间内陷入沉默,门外已经下起暴雨,随着审神者死亡而来的极端天气开始肆虐本丸的外观,呆在屋里的付丧神因为房屋上的保护符咒而不受伤害。和泉守兼定跟着自己平稳悠长的呼吸减缓了眨眼的速度,半只手撑着脸颊,他向右挪了挪,靠在墙上,合上了眼睛。

【山姥切国广】回头看了一眼陷入熟睡的付丧神,将手上通讯器的打字音效取消掉,继续写下去。全文不算太长,毕竟是紧急求援,同时用词也要精准,不能让时政有机会把事情的责任推给本丸里无辜的刀剑男士们。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反复修改了几遍措辞,终于改成满意的样式。

将通讯器放在膝头,他抬眸看向窗外的风雨,恍惚回到了曾经蜷在修复池里毫无知觉的那一晚。似乎是和泉守兼定拦下了那些想要来问责或者替主上报仇的刀剑,现在距离人死亡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本丸里依旧安静。

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回头一望,入睡时还有些紧绷的和泉守兼定已经松开了眉头,神情显得放松且温暖。他低头看着发送的红键,迟疑了一会儿,姑且放下了手。

“……”

碧绿色的眼眸里映着如血的天幕,他阖眸盖住那一汪深泉。另一边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风涌进来,将地上的文件吹得翻了个跟头,也扬起付丧神耳畔金色的碎发,带走尾端不小心溅上的血珠。身上因为习合了同振而重新出现的白色被单被系好在身上,此时也随着风不断翻着灰白色的波浪。

他觉得自己就像曾经在睡莲池下看见的赤尾游鱼,被宽大的的荷叶们遮了眼,再浮出水面已经到了未知的大海。落入水潭时,荡起红色的波纹,化作鹅卵石缓缓沉底,栖息在刀剑碎片搭成的巢穴里。

身为审神者时,她年轻至极,还住在象牙塔里,无忧无虑;身为山姥切国广时,他曾经跟在主人身边的记忆模糊不清,像是被雾包裹着托在空中,直到显形才真正落地。

自己在做的事是正确的吗?自己应该这个样子活下去吗?自己这样夺走他人的性命是残忍的吗?或许把他们交给时政是最好的做法。自己的愤怒不过是一时冲动产生的情绪,在这种状态下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合理呢?

他任由这些思绪将他包裹,等待身后骨尾停止生长,最后长成了树冠那样庞大,分端尾支都是又细又小的骨头,使骨尾有了不可思议的柔软度。看着手里的通讯器,他按下了“发送”键。

“嘀。”

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跳了出来。他放下通讯器,起身。

“欸,这就要走了吗?”一边醒来的黑发打刀坐直身子,不着痕迹地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他将本体放在膝前,朝金发打刀投去目光,笑着说,“在走之前,先得把我的故事听完再说吧?”

将刀在腰上固定好的付丧神歪了歪头,带上白色兜帽,缓缓摇了摇头。

“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讲什么,”忽略面前山姥切国广明显的拒绝,和泉守兼定散下发辫,将红色的发绳系在手腕上,勾了一下,“我只记得,在第一振山姥切国广变成那个样子之前的刀剑,全部都被刀解了。”

正向外迈出的脚步停下了。

“我因为远征的原因,知道的并不多……现在本丸里的刀剑,都是审神者第二次锻造出来的了。”和泉守兼定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若无其事地接着向下讲,“不过或者是因为审神者的偏好,本丸里始终没有迎来第二振国广。”

两人都知道这里的“国广”值得是谁。他偏过头看着被刘海遮住上半张脸的黑发打刀,微微张了张口,又合上了。

“这应该是好事吧?嗯......没有国广,我倒是学会了很多生活的技能。”和泉守兼定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悲伤,而是摇摇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扶着不知什么时候系好的本体,“时政会怎么处理我们呢?”

“……”【山姥切国广】顿了顿,“以你们的练度,时政会派新上任的审神者来接任你们的本丸。如果是练度高的本丸,时政会选择将你们收编进体制内,作为特殊工作人员分编到各个部门。”

“没有暗堕迹象的练度刀,时政会很珍惜。”他补充。

“唉——那就借你吉言了,山姥切殿!”黑发打刀笑着将纸条收入怀中。他取下腰侧挂着的破旧御守,将其塞到金发打刀的手里,“这是为我答疑的礼物,国广给我的哦!既然你是他的兄弟,要好好替他保存下来!”

用力将打刀拍了个趔趄,他先一步走出房间,在另一条走廊中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着还站在原地的【山姥切国广】挥手,喊道:“时政来的人就交给我吧,虽然我是最年轻的刀,但和这些官老爷交涉我还是比较有心得的!”

他眯起眼,笑道:“一路顺风!”

【山姥切国广】也对他微微晃了晃手,拉下兜帽,转身向本丸之外赶去。

在几个瞬息的起落之间,他就掌握了自己身体新的一部分。比全身还长的骨尾甩出,轻易钩住了树枝,将他往本丸外一甩。在空中翻了个身,浑身的重量压在落下的树枝上,将其压弯出一个弧度,再度向前,穿梭在密林间,熟练地找到适合藏匿的落脚点。

口袋中的罗盘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提示数米内有时空波动。他又向上攀岩了一段,远远眺望,看见正门外一队身着笔挺制服的付丧神落地,最前面的人带着遮盖面容的道具,并没有携带武器。

失去了目标的瘴气早已凝结成了形态丑陋的怪物,在本丸内外游荡,本丸内的很快被刀剑男士消灭干净,而门外的政府人员暂时被怪物围了起来,突破包围的速度也相当迅速。而他这边干净得很。

他靠着大树坐下,也不着急着立刻离开,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那边的动向,一边从身上摸出刚刚从抽屉里找出的银色长方形物体——一部手机。一部插着电话卡,连接着时政网站的手机。

动作熟练地给手机设上密码,他翻开相册,果不其然看见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已经被他斩于刀下的审神者倒是有点缜密的心思,将资料记在设有密码的备忘录里,奈何拿到这部手机的刀剑男士上辈子是个通关各类恐怖游戏且熟知网络的家伙,他一眼看破了那些意义不明的数字和字母,将相册里的某张照片翻转再倒转,轻而易举攻破了备忘录,将里面记录的本丸编号与账号密码收入眼里。

敛着眸子思考了一会儿,他给一些照片打上马赛克,顺着时政的论坛找到了刚建立没多久的清剿部网址,把这座本丸的情况匿名上报。确认举报受理,他瞅了眼前方已经开始交涉的两伙人,准备离开这里,却手滑按进了时政的审神者论坛专区。

他停了下来,滑动了一会儿页面,将顶在前面的帖子浏览了一遍。

热门里,大部分都是分享自家本丸日常的,也有专门堆图的帖子,以及探讨刀剑男士官方强度数值的帖子。他对这个帖子起了些兴趣,点进去认真看了会儿。帖子的楼主倒是个严谨的人,没有提谁比不上谁的引战言论,而是通过收集数据总结的方式列出了每位付丧神的战斗方式,还参杂些对刀剑男士之间关系调解的心得——比如把谁和谁放在一块能激发双方斗志之类的。帖子下面的讨论也很和谐,很多都引用了自己对自家本丸的管理方式。

“……”他犹豫了一会儿,发布了一个帖子,将自己遇见的第二个审神者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重点提及了同振们“刀只要被使用就无论用途”的想法,将第二任审神者捏造为自己在演练场遇见的陌生人。

“虽然那个本丸里的山姥切国广练度很高,看起来也很自信的样子,但是总感觉这个样子不太好……诸位怎么看待呢?”他啪嗒啪嗒地打字占据了一楼,用略带困扰的语气发了这样一段话。

抓了抓头发,他熄灭手机屏幕,启动了时空转换器,在一阵白光中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本丸。刚落地,他就听到手机传来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先关掉了提示音,他打开贴子,看到不少上班无聊摸鱼的审神者的回复。

忽略那些无意义占楼和单纯感叹词的楼层,他看到了一溜烟的不赞成,甚至有人艾特了他简明干脆地说:“直接把本丸号报给清剿部。”

“清剿部会管吗?感觉这样模糊不清的情况,很难处理吧?”捏着语气回复了一句,他接着向下看,被赞数最高的回答吸住目光。

莓酱赛高:“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依我来看,这样就是凭借刀剑男士和审神者的上下关系进行的不完全PUA啊!绝对是不可以的!”

似乎是情绪激动,她打出了好几个错别字:“刀剑男士们虽然都是有几百年以上历史的记忆,但由于灵力和形态的原因,和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小孩差不多,很容易被带歪!毕竟很长时间都生活在古代那种思想的环境里,就算被灌输了现代的概念和思想,他们还是会潜意识带着古代的思想烙印,比如题主说的被被完全就是被古代思想束缚住了!而且被那个渣审洗脑,完全以附属品的视角看待事物,这样是完全不对的!看到我这一条信息的婶婶们记住了,你们家的刀剑虽然凭借你们的灵力而生,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主人对仆从的关系——时政宣扬的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主管,而刀剑们都是员工!一定要告诉自家的刀剑男士们,他们是无限接近于人的!被单桑,快把那个本丸的编号上报给清剿部吧!”

被单是他的用户名,全名是“不要被单也没关系”——当然这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和他绝对没关系。

很多人在下面表示赞同,也有人回复:“小孩什么的也不至于,毕竟都是几百岁的老刀了,做起行政工作比我还得心应手呢……”“是啊,我也没办法想象家里那些大佬被人带歪的样子。”

“他们就是人类啊!刀剑男士们已经融入我的生活,成为我的亲人了。一想到他们有可能被这样对待,我就难受!”顶着Q版烛台切光忠头像的审神者回复。

虽然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喷得露不了面,自己删除了评论。很快这个帖子就被顶上了热门,几乎一秒就刷出一层,楼主隐身,剩下的审神者聊得火热。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在察觉到有人靠近之后熄灭了屏幕,果然抬眼就看见了向这边走来的药研。似乎每次药研都能准确地定位到他的位置,和他碰面。

本丸的景趣已经随着时间自动转换成了夜晚,连在一起的房屋灯火通明,他被晃了一下眼,耳边似乎响起了刀剑男士们的说话声,还有着身影在走廊走过。随着记忆的闪过,他眼前的事物重归空荡,灯亮着,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死寂。

“有些像以前的样子。”他对走到身边的药研说。

“是呢,”药研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也看着本丸内的方向,说,“大将在的时候,我们的夜晚就是这样的。”

【山姥切国广】低头看了眼黑发短刀的发顶。

药研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笑了一下:“我说的是第一任审神者。”

“……”他摇摇头,犹疑地说,“你是不是……高了一些。”

“……”药研眨了眨眼,“是吗?”

话音刚落,面前刚刚还亮着的灯光骤然熄灭,幸好二人都有着不错的数值,很快适应了黑暗。

抬眼望去,灯光又在这一刻亮起,闪得二刃猝不及防地眯起眼睛,眨了眨眼抹去生理盐水。随即,灯光开始不断地闪烁,时不时还转换成其他颜色的灯光,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激昂乐曲,歌手在乐声里卖力地唱着黑嗓,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炸裂。

他们俩将这副鬼哭狼嚎的画面尽数看在眼里,又对视了一眼。

药研犹豫地开口:“我用掉了两个你带回来的灵力球,用于维持本丸的运转。会不会是灵力的原因?”

“………有可能。”他点点头。

“不过、我也用了一个灵力球。”药研补充道。

“?”他看向药研,防备地后退一步,抬手遮住一半的眼睛,以防身边的短刀突然变成移动的光源。

药研倒是淡定地从腰上解下本体,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没关系,问题不大。”检查完,他对【山姥切国广】说,“只是我好像变成胁差了。清剿部来的人今晚在备用房间住下,明天可能需要山姥切殿接待了。”

金发打刀歪头,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竖起奇长的骨尾在人面前晃了晃。

“嗯。”短刀——不、胁差维持着那副淡定的表情,拍了拍面前竖起的骨尾。

打刀一抖,迅速收回尾巴,垂下了头,扯了扯兜帽:“让我这种明显有问题的仿品去招待……真的没问题吗。”

药研摇了摇头,率先迈开返回本丸的步子,说:“因为是山姥切殿,所以没问题。”他越走越快,语气急促,“在这之前,我们要解决灯的问题。对于带回来的灵力,您有什么头绪吗?”

“我……看到的刀剑男士都是正常的。”他跟在后面,半晌才吐出一句回复。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他伸手进去按了关机,顺手拿出了那张纸条,“我有他们本丸的编号……”

胁差双手一合,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帮大忙了,山姥切殿!”

“……?”以前有这样跟不上别人的思路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不停闪烁的灯光下,药研露出的笑容似乎藏着一些狡诈,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为【山姥切国广】拉开木门,笑着说:“有了本丸编号,我们就可以……”

“——做些祸水东引的把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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