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有些放空的目光中，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没入了菁芜的心脏。不过一瞬，浓厚的血腥味充满了呼吸之间。

对于张起灵来说，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却让他感觉呼吸不畅，原本紧握的手有些脱力。

菁芜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整个手掌被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颤抖着快要握不住匕首。

疼。

明明是无法忍受的痛感，菁芜却叫不出来。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眼前雾蒙蒙的，额头冷汗涔涔。

咬咬牙拔出匕首，她扶着棺材沿站了起来。伸出自己沾满血液的手，压在尸体的嘴唇上，抹上的血立刻就淡化了，尸体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没有一丝死气。

女子的魂魄也在顷刻间湮灭，再也无迹可寻。死魂无人控制，开始暴走。

身上没了束缚，张起灵快速闪身来到菁芜身边。他抬起的手有些微颤，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压抑住自己的紧张，伸手扶住她。

嘴唇轻启却没出声，他将她扶到墙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描述不出来。

菁芜十分艰难的抬头，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失力下滑。张起灵伸手，便握住了她满是鲜血的细嫩手掌。

冰凉的触感一如他受伤醒来的那天，却无丝毫温暖可言。

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菁芜眼前开始发黑。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情绪却异常的平静。

心想着，如果真就这么死了，大概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吧。

心脏好像越来越疼了。

张起灵翻出背包里的纱布，打算脱掉她的衣服包扎，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

突然棺材里的女子手搭着壁边坐了起来，墓室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情况，此时气氛变得诡异非常。

黑瞎子刚走进墓室，就发现菁芜浑身染血。“小菁芜怎么流这么多血，伤了....”

他止住话语，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是心脏。

“你的心头血果然能起死回生，重新拥有自己身体的感觉真不错呢。”棺中女子舒展下身体。

张起灵看着自己被紧握的右手，脸色凝重。

她紧握着他的手，硬撑着不愿放松一刻。明明挣脱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潜意识里，却是不愿的。

“这是怎么回事？”何大走到他们面前。

“她是不是粽子？”李源盯着棺材旁的女子，咽了下口水。

空中的死魂依旧在四处乱窜，菁芜看的清楚，不似之前模糊。反倒是张起灵的脸，近在眼前，却看不真切。

女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你们窜来窜去的，烦死了。”

她说完走向棺材翻出一个铃铛，通体漆黑。有节奏的晃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原本空中乱窜的死魂瞬间被她吸收进了身体里。

黑瞎子走过来，抢过张起灵手里的纱布。“你愣着干嘛，包扎啊。”

张起灵瞟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来吧。”

他边拆纱布边碎嘴。“我来就我来，你还真是没良心。小菁芜对你多好呀，你居然放着她不管....”

絮絮叨叨的人却在伸手的时候住了嘴，伤口的位置似乎有些尴尬。

菁芜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明明心口疼的要命，但是对外界的感觉却十分清晰，她好想昏倒啊。

“放心吧，她不会死的。正常人伤了心脏恐怕早就没命了，她还能好好的喘气，怪物就是怪物。”女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他们看着浑身是血的菁芜，各怀心思。

“你仿佛高兴的有些早了。”沉默许久的菁芜，嗓音沙哑。“帮你计划一切的巫师没有告诉你吗。”

就像验证了她的话一般，女子疑惑的神情转为痛苦，身体里无数的死魂开始游走。她尖叫着，皮肤快速的干瘪下去，就像被抽干了水分。身体也瞬间长满了黑毛，尖叫的嗓音也变得粗糙，彻底失去了神志。

明明知道那些死魂惧怕自己，还贪心的吸收，愚蠢。

“我的血，你恐怕还无福消受。”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菁芜松开了张起灵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她可应付不来。心照不宣的，张起灵拿着匕首几步冲上前去，开启战斗模式。

作为武力值已经点满的他来说，粽子什么的，三两下就搞定了。身首分离，看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再返回时，菁芜已经昏死在黑瞎子怀里。张起灵移开目光，发丘指贴着墓室的地板，很快就找到了机关。

何大李源两人朝着张起灵指的位置，三两下就挖好了出去的盗洞。等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张起灵背着菁芜，几人穿过茂密的植被林，成功返回了向导所在的位置。

涛子和胡淼正在生火准备做饭，见到大家都平安回来，十分兴奋。两人被卷入密道之后，误打误撞回到了进墓时的盗洞。

晚饭时大家围坐在一起说着分开之后的经历，都是生死一线。好在命也没丢，还背了不少明器出来。

张起灵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其他人问起他在墓中经过，也仍旧是一言不发。

在众人都感觉兴致缺缺之时，他却忽然主动开口，神情不知为何，有种淡淡的忧虑。“墓里的这件事，如果各位答应保密的话，我这次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以后你们找我下斗，我也可以分文不取。”

听完他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愣。

黑瞎子嘴角笑容加深，他放下碗筷说道。“还有我，我的承诺，和他一样。”

几人沉默一阵，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默默吃完饭，各自回了帐篷。

菁芜的伤口，最后还是张起灵包扎的。还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不过人一直昏迷着，面色苍白，气息十分微弱。

他坐在旁边发着呆，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和菁芜相处的日子。

想起受伤之时，她问他，哪里疼。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痛觉神经了。

想起她脚上的淤青，她无所谓的说，不小心撞的。

虽然偶尔的不正经，让他十分苦恼。但她也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学写字，学做饭，适应现代文明。

早上目送他出门，会活力十足的说。“路上小心。”

傍晚他回到家，会笑意盈盈的说“你回来啦。”

甚至于她盘腿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神情。

一颦一笑，清晰无比。

以前的他，从不浪费思绪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面，这一次，却是不受控制般，一遍遍的在脑海里播放。

这个姑娘，好像有些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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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跟着张起灵，菁芜下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斗，也算是长了点见识，虽然这种见识，不长也罢。第一次下斗的经历，还让她心有余悸。

心脏被捅了一个洞，她昏迷了整整七天。医院肯定是不能去的，所以照顾她的事情，都是张起灵亲力亲为。

在菁芜看来，张起灵只是觉得这一刀是为了他挨的，他这人不喜欢欠人情罢了。

还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他脸上凛冬般冰冷的神情，吓得她差点刚醒就又昏过去。

她以为他要发火，却没想到他倾身上前，将她扶起来，动作轻柔到让人不敢相信。

要知道，那可是能徒手拧断粽子脖子的张起灵啊。

她斟酌了一下，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就像被胶水粘住似的，干涩无比。

一抬头，眼前是张起灵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水，递到自己唇边。

菁芜受宠若惊，手忙脚乱的伸手接过。有些急切的喝完水，呛得直咳嗽。

只见张起灵朝她伸出手，她紧闭着双眼，以为自己要挨打。

没想到他只是为自己顺气，平缓的拍着她的背。

她擦了把眼泪水，被呛出来的。有些畏缩般对他说。“你要是生气，可以骂我的。”

闻言，张起灵的脸色更可怕了。

之后几天，他都没出现在菁芜眼前。倒是黑瞎子经常在她眼前晃。

他嘴角的笑容，让她后背都有些冒冷汗。憋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做错什么了吗？张起灵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黑瞎子带着墨镜，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更深了。“你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副表情了。”

菁芜一琢磨，那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呀。

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眉毛都快皱成‘川’字了。黑瞎子从心底生出一丝无奈。

“小菁芜，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转身出了门，留下她一头雾水。

第二天，张起灵过来了。仍旧是那副面瘫脸，淡然的眼神。将手中端着的粥递给她，就坐在一边发起呆来。

菁芜的心却瞬间落了地。

她觉得，这样的张起灵，才比较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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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初冬的日子，天气总是阴冷。

屋后那颗百年海棠树，仅剩的几朵花也蔫了吧唧，一阵风吹起就要掉落。

舞叶秋风落尽时，岸榛浮雪玉盈枝。

也不知是不是渐渐融入了如今的生活，菁芜虽然感官不是很敏锐，却越发懒散了起来。

春困秋乏呀。

她正准备洗衣服，却从张起灵口袋里抽出一张红底黑字的手写卡纸。

看了片刻，瞪圆了眼睛。

齐咚咚盲人按摩店，新店开业大酬宾，半价优惠。

“齐哥这是…转行了？”她一脸不可思议。

张起灵淡淡撇了她一眼，摇摇头。

菁芜不解，所以这是没转行，还是不知道呢？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张起灵不耐的皱起眉，却还是淡淡道。“方便夹喇嘛，副业。”

她了然的哦了一声，想来黑瞎子最近挺缺钱，平时都是别人找他下墓，现在都开始主动揽生意了。

这个季节的石斑鱼很新鲜，菁芜清蒸了一条。淋上热油，鱼皮卷曲，配上青红椒丝，令人食指大动。

吃过饭后，张起灵拿出一个破布包起的盒子，像是要出门。

今天是学校休假的日子，看他这样也不像是出门倒斗。

心中虽有疑问，但菁芜没有说出口。

张起灵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她也不爱多管闲事。

虽说从前她有些钻牛角尖，老担心张起灵会一言不合闹失踪。

也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就有那个气质。

经过上回下墓扎心的事之后，她也看明白了。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会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她收拾完厨房，本以为已经出门的人，却正仰头靠着沙发背，发呆。

客厅地面有未干的水渍，看样子已经擦过一遍了。

视线移到阳台上，她种的风铃花也浇了水。

菁芜愣了一下，张起灵这个地上九级伤残今天是转性了吗？

这时，只听他低沉淡漠的声音响起。“跟我出去一趟。”

菁芜：……

果然是个闷葫芦。

张起灵带着菁芜坐班车来到城区。

这一路上菁芜就像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朋友，在拥挤的班车上正襟危坐，眼睛却时不时瞟到窗外。

这好像还是张起灵第一次带她来城里，以前都是直奔火车站，然后钻深山老林里。

他们在终点站下了车，张起灵一言不发低头往前走。

他穿着一件棕色夹克衫，黑色长裤。在多为蓝色灰色的人群中倒是亮眼。

菁芜默默跟着，走了老半天，才拐进一条巷子。

张起灵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菁芜探头一看，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齐咚咚盲人按摩。

菁芜感觉额角一阵抽搐。

黑瞎子你管这叫店？！

“呦～小菁芜！哑巴舍得带你出来啦。”黑瞎子略带欠扁的声音传来。

菁芜实在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齐哥，生意兴隆啊。”

黑瞎子窜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说道。“今天还没开张呢，来齐哥替你按按，不收费。”

菁芜一脸惊恐。“不…不用了。”

他热情到让她不知所措，求助的视线还未投向张起灵。

他已经走上前，发丘指夹住黑瞎子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手。

“来给你送东西。”他淡然道，将提了一路的盒子递给他。

黑瞎子果然来了兴致，一把接过。“哑巴你果然够意思啊，真给我送来了。”

他正要打开盒子，菁芜好奇的靠过去看。

黑瞎子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猛然把盒子盖上。“小菁芜，想看可以，去帮我拉几个客人过来。”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般。“我？”

黑瞎子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又把头转向张起灵，他虽然沉着脸色，却并未说什么。

菁芜了然，心中腹诽，合着这对卧龙凤雏在赶我走呢。

她认命接过黑瞎子递过来的一摞卡片，走出了巷子前丢了句。“齐哥你这算虚假宣传，你根本就不算瞎子。”

黑瞎子愣了愣，嘴角笑容都有些僵硬。“不愧是哑巴你带出来的，小妮子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张起灵不置可否，表情依旧淡淡的，开门见山道。“调查有结果了吗？”

黑瞎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语气沉重。“小菁芜的事....”

黑瞎子：你这样这样....

小哥：我不会。

黑瞎子：那人家为了你都拿刀捅心脏了，你温柔点总可以吧。

于是小哥，顶着一张认真的面瘫脸。温柔，十分温柔。

菁芜：（哭）张大爷，你要不还是拧断我的狗头吧！

小哥：（摔门）

黑瞎子：小菁芜，你是我撩妹十八招此书中唯一的败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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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谓我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