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三月了，日子平淡到有些无趣。菁芜放下手中的书，倚窗叹了口气。

窗外的大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枝芽，一阵微风拂来，带起一阵青草的芳香。

她突然有些想念烦人的黑瞎子了，至少有他在，不会如此安静。

最近张起灵也越来越忙，天天都早出晚归的，想来离去海底墓的日子也不远了。

门外传来一阵‘吱吖’的声音，应该是他回来了。

菁芜从里间走出，靠坐在沙发上的人正闭着眼睛，背包依旧随意的丢在角落里。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看起来却格外的累。”她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张起灵倒了杯水。

“过几日就出发了，事情很多。”他动作未变，眼睛都没睁。

“要去多久？”一想起考古队的人，菁芜心就安定不下来。

“可能要一两个月。”他回答。

二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张起灵才发觉不对劲。菁芜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没有刨根问底。

睁开眼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也许是察觉到他疑问的目光，她抿了抿嘴。“两个月啊，那么久。”

原来是因为这个，张起灵大概知道为什么。也不怪菁芜，这么久以来，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呆在一起，就连倒斗，他也都会带上她。

“不下水的话，带上你也可以。”毫无起伏的声音却在菁芜低落的情绪里投入了一颗炸弹。

“你....真....真的吗？”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前提是别添乱。”张起灵看着有些兴奋的菁芜，提出了要求。

“好的，长官。”她俏皮的敬了个军礼。

“鞭子练得怎么样了？”他突然发问。让原本兴高采烈的菁芜一下子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今天还没....”说完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见他皱着眉头，马上跑走了，还不忘喊道，“我现在就去练。”

话说张起灵有天突然送给菁芜一条鞭子，对她道。“你身体的灵敏度和协调性都不错，练习鞭术很合适。”。

因此她每天就多了一项任务，虽然她本人是万分不情愿。

自从那次被混混找麻烦之后，她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偶尔和黑瞎子对打，也能有来有回，虽然也有他放水的原因。

要不然为什么她在张起灵手下一招都过不下来。

这个闷葫芦教菁芜，吭也不吭一声。每次就是突然开打，边出招边敲打她。

她手掌成刀，刚伸到一半。“太慢了。”

她拳头带风，半路被手掌拦截。“太轻了。”

她膝击向前，正对上他的膝盖。“位置不对。”

黑瞎子则坐在海棠树下抱胸看戏，嘴角带着愉悦的笑意。

末了，还要劝告般嘲笑一句。“严格点好。”

菁芜欲哭无泪，这两位大爷有没有想过，她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比得过张起灵的。

比不过这两位卧龙凤雏的‘师父’，普通练家子奈何不了她，这就够了。

她身手大部分都是张起灵教的，黑瞎子偶尔也会指点一下。这两人一个是惜字如金，一个是废话连篇。

能学有所成，只能说，算菁芜心性好。

虽不知张起灵是如何搞定陈文锦的，但对于菁芜来说，能跟着一起去是让她觉得最高兴的事，不然等他回来，她头上可能已经长蘑菇了。

此刻大巴车的车厢内显得有些嘈杂，却也无法影响正闭目养神的张起灵。

菁芜拧开一瓶水，送到嘴边正准备喝。身旁的人忽然伸手抢了过去，不到三秒，瓶子又被塞回了她手里。

旁边的人姿势不变。但下降的水位提醒着她，这不是错觉。

她有些许窘迫，拿着瓶子愣了会。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拧上瓶盖，无奈发出一声叹息。

嗯....可能是拿在她手上的，比较好喝？

察觉到旁边一道有些锐利的视线，她转头望了一眼。后面的几个学生在打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男生堆里的霍玲格外的显眼，菁芜知道，那道带有几分敌意的视线，来自于她。

都是张大爷惹的桃花，凭什么我背锅....

************

西沙海域辽阔，鱼类产品十分丰富，都说海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鱼。很多鱼的品种恐怕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经过长途跋涉，考古队一行人顺利来到了西沙。

来之前已经租好了渔船，此刻正停在码头。船有些旧了，外层的铁皮被海水泡锈，露出大块大块的黄色印记。

他们到的时候，码头的工人们正在给船做检修，队员也开始三三两两的搬运设备。

陈文锦和霍玲正和船工商量出海的事宜，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这么着急出海吗？”菁芜走向站在码头边的张起灵。

他说。“只知道大概的方位，找位置进去时间要久点。”

菁芜了然的点点头。站在码头上，看着广袤无垠的蔚蓝色大海，感觉心胸都开阔不少。

海风湿湿咸咸的味道铺面而来，她这才知道，只窝在长沙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其实她的内心，是向往着自由自在的。

“那什么时候出海？”菁芜理好被风吹乱的秀发，向张起灵询问道。

“明天。”张起灵回答道。

“菁芜，小张”不知远处是谁喊了一声，站在码头边的两人下意识的回头。

只听到‘咔擦’的一声，举着相机的齐羽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被定格的两人都有些愣愣的。

她反应过来十分生气，这可是她第一次拍照，就这么随便。

她鼓起一张脸，像个河豚。十分气愤地嚷道。“齐羽，要拍照不能好好拍吗？”

被点名的人没理她，又招呼队员拍合照去了。

菁芜回过头，发现张起灵正盯着她，眼神虽淡漠，眼角眉梢却十分温和。

小小的火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她想，等照片洗出来，去找齐羽要一张好了。

第二天，是被窗外的嘈杂的声音弄醒的，她昨晚失眠了，可能是有些认床，睡得晚了点。

收拾好自己，走上夹板。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离开港口，船正在茫茫大海中行驶。

她第一次坐船出海，此刻看着天水一线，入目都是蓝色的世界，成群的海鸥在海平面上飞行，显得有些兴奋。

眼睛扫到了角落站着的张起灵，菁芜欢快的跑了过去。“你看，好漂亮啊。”

侧头瞧了一眼正戳着自己肩膀的人，张起灵颇为费解。

为什么菁芜老是喜欢对他做这些小动作。伸食指点他肩头，捏住衣袖拉扯，最奇怪的是，她偶尔还会摸他头发。

更让人郁闷的是，原本十分讨厌别人触碰的他，居然有些习惯了。

她就像个孩子似的，想跟人分享自己发现的小秘密。

脸上笑意盈盈，明亮的眼眸倒映着大海蓝天，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芒。

他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察觉到了菁芜的美，那么活力，充满热情。

就像阳光。是他触不到的温暖。

到达目的地之后的两天，考古队都在已经确认的方位找海底墓的入口。海底的打捞也在同步进行，都是些破碎的陶瓷丝绸之类的。全都被统一收集等带回去做进一步研究。

前面的新鲜感一过，菁芜就觉得有些无聊了。她不是考古专业的，不能帮考古队的忙，也不懂海上知识，不能瞎参合。看着别人忙前忙后的，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张起灵上岸时，菁芜正在甲板上数海鸥，双手托着下巴，眼神空洞。

他有时会想，她这样心思恪纯，在古代皇宫，是怎么活下来的。尤其是还附带着特殊能力，失去记忆沉睡千年。

记忆回述，他受重伤那次，在墓穴发现一本竹简卷轴，上面记录的神女和菁芜有着一样的能力。

君上妄长生，驻容颜。闻民间一子，竹刺穿心然生还，遂寻之。后宣称，喜得王女。封公主，赐名—青槐。

传闻，公主肤白而冷，如冰似雪。身带命簪，不露于人前也。

卷轴写得不详细，不知是写的人有意隐瞒还是其他原因。

那个女官的墓穴，也很奇怪。黑瞎子后来寻了人，想再下去一趟。居然找不到准确地点了。

当初带他们去的向导，更是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件事，前后透着古怪。当时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夹喇嘛，现在看来，像是从一开始就是为菁芜所设的陷阱。

看来这一切与墓主人所说的那个巫师脱不了关系。

张起灵也曾请黑瞎子调查过菁芜的首饰，一无所获。但她送给张起灵的蓝砂石项链，却是大有来头。

那颗石头的成分，把现如今的岩层挖穿了都没有。真要追溯，怕是得有三千年了。

往前推，三千年前是西周时期。

如果真是这样，那菁芜至少在长白山中被囚禁了三千年。

他总是会不停想到，三千年，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沉睡，苏醒，忘却。从恐惧到习惯，最后麻木....

如果，他没有得到这张地图。

如果，他未曾进入那间密室。

那她，是不是就会一直，一直。如轮回一般，茕茕孑立。

张起灵不明白，这种无意义的幻想是为什么。但心里，总萦绕着一丝晦涩的情绪。

他并未让菁芜知道这些事情，也许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况且现在的她，并不在意过去，这就够了。

像自己这样漫无目的找寻着记忆与真相的人，一个就够了。

许是这几天太闲了，吃了睡睡了吃，活动的地方又只限夹板。今晚菁芜不意外的失眠了。船舱里太闷了些，她披着外套坐到了船舱顶上。

夜里海风习习的吹着，不似白天，晚上的海是深沉的，海浪的声音很有节奏。闭着眼睛细细聆听，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睁开眼，看到吴三省来到甲板上。他十分奇怪，东张西望像做贼似的。

她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出声。趴在船舱顶，整个人完全隐藏在黑暗中。

他进了器材室，穿着潜水设备走了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会，走到白天下水的地方。

又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谢连环出现在甲板上，他径直走到吴三省身边，抓住他的手，两人过了几招。

不知吴三省说了什么，二人这才停止了打斗。压低声音商量着，中途也吵了一会。

后来谢连环似乎被说服了，转身穿上潜水设备，二人一起下了水。

菁芜心里的疑惑又扩大了一些，看来考古队确实不简单，也许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也说不定。这海底墓有什么潜藏的秘密呢？

确认两人已经潜出一段距离，她准备起身，突然有人扑过来压住了她，抓住她的手反剪在背后。力气之大，让她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捂住菁芜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挣扎中的菁芜突然瞥到从器材室后面走出来的人，停止了动作。

居然是齐羽，菁芜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这人虽然聚会那天有些为难她，但没有恶意，更多是好玩的心态。

出发当天，还将合照洗出来拿给她。当时，他带着眼镜略显精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却没想到，伪装得如此深。

背后的人见菁芜不再挣扎，便放开了手。

齐羽下水之后，她盯着看似平静的海面，语气有些无力。“你也要去？”

身后的人有片刻沉默，然后在她耳边缓缓出声。“是。”

他的呼吸拂过菁芜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转头对上张起灵如大海般深沉的眸子，菁芜认真道。“那你小心点，我在这等你回来。”

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手链。“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感觉到。”

张起灵点点头，翻下船舱顶。换上潜水设备之后，他对菁芜做了个手势，然后下了水。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她不敢随意使用手链的能力，怕影响他项链的感应范围。

看不到海底墓的情况，她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波动，看来暂时安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了一丝情绪的起伏，菁芜心悬了起来。闭上眼，她看到四周都是海水，黑暗异常。

张起灵正在往上游，后面跟着的人看不清脸，不过从身形看应该是齐羽。

他好像没有发现张起灵就在他前面。

菁芜跳下船舱顶，准备接应张起灵。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不然会被发现。

张起灵游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浮出了水面。利落的翻身上船，脱掉了身上的潜水服。

菁芜拿起身上的外套擦掉甲板上的水渍。刚处理完器材室门口，她听到有人破水而出的声音。

现在回去肯定要撞上，思考了一秒，菁芜拉起刚放好潜水设备的张起灵，跑向了自己的休息间。

回他那边肯定是不行了，菁芜是睡在一间单独的设备室，就在器材室后方。

关上房门，菁芜闭上眼，夹板上的情况清晰可见。

齐羽在夹板的各个角落都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于是脱掉潜水设备处理好水渍回了船舱里。

见状菁芜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却看见，张起灵正坐在床上穿衣服。

她愣了愣，刚刚抓着他跑的时候居然没注意，他只穿了一条内裤。

目光扫到他的左肩胛，菁芜咦了一声。“你的麒麟纹身呢？”

她记得之前明明看见过，他的左肩胛至左胸腔，纹着踏火麒麟，古老传说中的祥瑞神兽。

“那是用鸽子血混合朱砂纹的，体温升高时才会出现。”张起灵平静的解释到，完全没有刚刚脱困的惊险。

菁芜坐到他旁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早就发现他们有问题吗？”

“吴三省是被人安插进来的，应该是想去海底墓拿某样东西。现在看来谢连环也是知情人，两人已经达成合作关系了。齐羽的身份暂时不知。”张起灵解释完，菁芜还是一头雾水。

“那考古队呢？又是怎么回事。”菁芜不解。

吴三省被人安插进来，那就和陈文锦属于敌对方，岂不是连女朋友都骗的负心汉了。

“暂时不清楚，他们下海底墓应该也是为了某样东西。背后的势力一直没有暴露。”他淡淡陈述道。

气氛沉默了一阵，菁芜对这些弯弯绕绕没什么兴趣。

她忽然起身，叉腰盯着张起灵，质问道。“我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但我想问问，如果我今天没撞见，你被发现了要怎么办？”

“他们一个个拉帮结派，背后还有神秘势力，你就打算单打独斗？”她拧着眉有些不赞同。

张起灵微愣。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别说帮助，遇上各色各样的人，对他都只有利用。

好像也不准确，面前这个横眉冷眼的小姑娘，对他只有纯粹的善意。

很难得，他开口解释。“原本也是打算，如果有被发现的可能，就过来找你。”

菁芜瞬间语塞，感情她就是个工具人。

拿她的清白当挡箭牌，想得倒是美！

她气结，忽然倾身上前，近到张起灵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频率。

他眼神一凛，却没动。

菁芜伸手，芊芊玉指轻佻般勾起他的下巴。“虽说我们同住一屋檐，却是清清白白。小郎君此番，是打算与我共结连理还是暗度陈仓？”

闻言，张起灵却不悦的皱眉。“不要这样说自己。”

格外认真的语气，让菁芜有片刻失神。

她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收起浮滑的表情。“毕竟我以前，就是以色侍人的，小郎君不也这样认为吗。”

长白山中初见，张起灵漠然又古板，让她出去后不要再以色侍人了。

她想到当时的情景，有些愉悦的掩唇轻笑。

张起灵斜靠着床头，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搭在腿上，微垂着眼眸。

“身份如何，并不重要。”他平静的说道。

菁芜赞同的点点头，语带俏皮。“就好比我非要赖着小郎君，不管你是市井平民或高门大户，都是无所谓的。”

张起灵微微愣神，如果不是她如此洒脱的性格，三千年顾影自怜的时光，想必也熬不到头。

菁芜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先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打捞工作。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刚想点头，就见小姑娘眼珠滴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坐到张起灵身旁，双手捧着脸颊，一副单纯的表情。“只能委屈你和我挤挤了，小郎君。”

他转头，眼神淡漠的撇了她一眼。

动作利落一翻身，躺到床里边，拉上了被子。

被无视的菁芜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家冷漠无趣又高傲的小郎君啊~

小哥已经习惯菁芜这时常耍宝的性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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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西沙海底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