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书生气质的年轻男人,搭着门扉,只露出半边身子。他上下看了眼面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女人,目光平淡的问道:“有事吗?”
女人同样也在打量他,闻言点点头,一手托起手掌大小的四方木盒:“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在她拿出木盒时,男人就暗自警惕,右手开始发力以便随时关门。他和同伴从西南一路逃到这里,神经几乎一直紧绷着,火车鱼龙混杂,上面一定有那些人到处搜寻,躲得一时已是极限。
一旦火车到站……
男人盯着木盒子,各种思绪在脑中过了几转。
“不用这么防着我,”门外的女人好像看穿了他的防备,打开了木盒,还有闲心开个小玩笑,“放心,里面不是炸弹。”
一只青铜铃铛横躺在里面。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藏在圆片眼镜下的瞳孔微微收缩,眼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
“或许,你们会有人认识它?”女人毫不吝啬地把盒子递到他眼皮底下,动作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个小物件。
对方沉默地收下了,半人宽的空隙再次合拢。
张海渔倚在窗边左右环顾一圈,看见了远处背着包的报童。皮包轻飘飘的,里面的报纸应当是卖空了,仅剩最后一份在报童手里捏着。
下午一点三十分,过道上只有零星几人。报童慢慢悠悠的走着,哼着小曲,看起来对今天的业绩很是满意。远远地看见张海渔,眼睛一亮,蹬蹬蹬跑过来,又像刚才一样挥动报纸。
“这位小姐,要买报纸吗?最后一份了,给您便宜点,三个就行!”十几岁的少年热情推销着,竖起三个指头,期待地看着她。
“好啊。”
张海渔笑眯眯地买下了。
直至那扇紧闭的门又一次打开,还是那个年轻男人,看到正在读报纸的张海渔,他有些发愣,心中一丝古怪的情绪更甚。
“进来吧。”
张海渔收起报纸,跟随着走进了那扇神秘的门。
狭窄的床铺间或坐或站,四男二女,一共六个人。原本坐在最里侧的人,深深看了张海渔一眼,长叹一声。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他外表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有了浓重的老态。
张海岳,也就是这几人的领头,将青铜铃铛送回到主人手里,又介绍了另外几人的名字。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让这场相逢增了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在此之中张海渔注意到,里侧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女人,张海岳没有提及她的名字。名叫张海秀的族人正照顾她,也是因为张海秀转过身来朝她点头时,那女人的样貌才映入张海渔眼中。
她双眼紧闭,面色极度苍白,看上去是失血严重的征兆。张海渔了然,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来源于她。
“她是?”
“她叫汪雲。”张海岳说道。
张海渔眼皮一跳。
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叫做汪雲的女人跟前,弯下腰仔仔细细检查着,半晌,她转过身来,盯着张海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是因为她,沦落到这个地步,对么。”
张海岳没有避过那道足以洞察灵魂的目光,族人一个个离去,当年离开家族的分支,在他们这里只留下残余几人,虽然汪雲并不是主导这一切的原因,但他仍保下了她。他活得久,隐约知道汪雲背后所承载的价值,如果利用得当,也许张家,还能回到当年的盛况。
不是所有族人都能心甘情愿地离开家族,尤其是他们这种特殊的人。
张海渔指了指床上的女人:“跟我聊聊吧,关于她的事。”
张海岳点头,潜意识里的他大概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
“……最后,我们一路北上,准备寻找其他出路。”
故事结束。
房间内霎时陷入寂静。
张海渔眯着眼睛,出神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脑海里渐渐显露雏形。
良久,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把她交给我吧。”
没有人反对,从他们决定让张海渔来到这里,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那你打算怎么带我们逃出去?”问这话的是那个书生气质的年轻人,他叫张海青。
“谁说我要带你们逃了?”张海渔笑道。
“可你……”
张海岳拍了拍他的肩,止住了话头。
张海渔挑眉看着他们的动作,问道:“你的选择只剩下一个逃吗?”
“不如这样,我再给你们一个选择,怎么样?”
晚上六点三十分,火车准时到达终点站,长沙。
太阳刚刚落山,手电筒零碎的光线照着乌泱泱一群下车的乘客,一批批人向着四面八方涌入人海。
张海渔将光源朝上,明明灭灭几次后回头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跟随着她左右穿梭。
人群中逐渐出现几个人,顺着人流包围而来,如果不被事先提醒过,恐怕张海岳等人难以第一时间察觉。关掉手电筒,她作了“散开”的手势,留下一句“跟他们走”,随后消失在人海。
“不见了?”
紧跟在后面的人看到上一秒还在视线内的目标,眨眼间蒸发消散,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不是,是他们分开了。”
“这么几个人,还有胆子分开?”
“你忘了吗,车上还有一个,如果那个人帮他们……”
“糟了!快散开!”
警铃猝然大作,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一种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不妙的是,此时车上的乘客不剩多少,对隐藏极为不利。他们必须尽快躲入人群中去,否则迎来的是彻底暴露。
就在他们融入人流后,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扣在其中一人的后颈上。汗毛倒竖直冲天际,耳后幽幽响起一道女声。
“逃得掉么?”
感觉到肢体内部怪异的僵硬,他没来得及给同伴递出消息,意识倏地被切断与外部的联系。就在这具身体即将倒下的时间,身后出现两人顺势一架,伪装成三人出行的样子离开的车站,其他几个也被类似的方式带离这里。
半小时后,车站空无一人。
趁着夜色,张海渔回到了曾经居住的秦公馆。公馆里的一切一如当年,很多物事泛起了时光的旧色,记忆也是,院子里的两张躺椅也是。
她躺了下去,放空脑袋,暂时不去思考那些令人头疼厌烦的东西。唯一遗憾的是,本该在她身边的那人,如今不知踪迹。
困意蔓延而来,今晚她会在梦里见到他么?
会的吧。
她悄悄弯起唇角,对自己说道。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和她一起于黑夜并肩同行,他们之间不曾言语交流,但彼此信任,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
行至天光。
张海渔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蔚蓝色的天,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
当真是一场好梦。
她撑着坐起来,还没等放松身体,旁边立刻递来一张信纸。
“这么着急,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她好笑地接过信纸,打趣道。
守了两个小时的女孩也笑道:“看您睡得正好,我可不忍心打扰您的美梦。”
张海渔边读信边摆手,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
信上重点讲到这半年内长沙有关“古董”生意的几件大事,唯一一件比较特别的事却发生在一年前,那段时间九门都在召集人手,看起来似乎发现了大斗,需要联手才能下,但最后整理出的信息并没有与什么大斗有关。
现在九门当家都不在长沙城内,这是极为罕见且特殊的情况。据此搜集情报的人推断,这件事要么是个幌子,要么是被压下了消息。
同时召集人手,又同时离开长沙……
张海渔心下思忖。
看来,她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了。
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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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再回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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