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发情期到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当时喜来眠刚刚打烊,他端着石锅往河边去,正要清洗,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本来就重的石锅差点一个失手砸了他的脚。
从他走出后厨开始,张起灵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可他本人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像往常一样迈着步子出了门。
胖子见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察觉到异常。直到吴邪脚下一滑,张起灵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接过他手里的石锅,这才没砸着人。
胖子赶紧让店里的员工散了,思来想去,现在也不适合回村里,他和张起灵对视一眼,决定把狗放出去警戒,架着吴邪把人安置到别馆二楼的卧室。
“这怎么弄啊?胖爷我也没有这个经验啊,小哥,你们家就没有什么秘方?”
张起灵摇摇头,看着吴邪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估计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张家人为了在活动时不受制于人,在分化时会采用特殊的手段来规避腺体和信息素带来的影响,因此大部分时候张家人的身体和Beta没什么区别,只有在需要孕育时才会通过手术的方式辅助实现生育。
吴邪曾整理过大量有关于张家的资料,当时他说,这个原理应该类似于结扎。
“瞎子!对了,瞎子!”胖子啧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没人接。
“你说这关键时刻净掉链子,几个亿的生意啊比兄弟命还重要?!”
胖子回头,见吴邪的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更是着急:“这怎么弄啊这?那抑制剂都管制药,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搞?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要不你给他捏晕了先睡一觉行不行?”
张起灵闻言,便抬步朝沙发靠去,可在他离吴邪还有五步远时,吴邪几乎是在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这个时期对于Omega来说是很危险的,吴邪这样警惕性非常高的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防御靠近他的一切活物。
他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了,眼神涣散,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神色焦急,一个眼露担忧。
“天真,天真?我,胖子,这小哥,认得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吴邪的戒心似乎放下了一点,整个人紧绷的状态松弛了几秒,可胖子一靠近,他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别着急别着急,”也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劝张起灵,他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两句话,末了一拍巴掌道:“大花!让他搞几盒抑制剂来,这土财主现在不用更待何时?内什么实在不行让他空运送过来,开直升机送,行就这么办……”
念叨完了也不等张起灵反应,他便又开始拨电话,可那头静默着,没有答复,胖子便急了:“行不行给句话啊?这天真就等着花儿爷您救急呢。”
“等着。”
那头只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挂了电话,胖子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有几分茫然,便又回过头来和张起灵商量。
“花儿那头最快也得几个小时,小哥,咱们还能做点儿啥?你看天真难受成那样,胖爷我看着不落忍哪。”
张起灵皱着眉,说:“草药可以暂时缓解,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如果我们强行靠近,恐怕他会受伤。”
“那只能等抑制剂了?不行,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附近的朋友。”
说完胖子便出去了,屋内,张起灵没有再靠近吴邪,他简单检查了一下门窗,确保安全之后,便走到院子里开始巡视——吴邪的信息素或许会吸引来一些不速之客。
原本聚集在屋顶上的几只猫大概是受到了吴信息素的影响,此刻正此起彼伏地叫着,叫得屋内的吴邪更加烦躁,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天刚擦黑时,解雨臣出现在别馆门口,手里拎着个保险箱。
“哎哟花儿爷你可来了,快快快!”胖子奔过来,拉着他就要往屋里去,却被解雨臣一个侧身让了开去。
信息素以二楼那间卧室为中心,扩散弥漫在整座院子里,那味道冲得解雨臣都有些喘不过气。作为一名从小经受严格训练的Alpha,自然也有一些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和方法,可这里的信息素浓度显然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和忍耐的极限。
他看了眼胖子,发觉就连他这样的Beta都有些吃力,张起灵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不由腹诽了句张家人都是怪物,随即便将手里东西递过去,说:“我就不进去了,肌肉注射,先打一针看看效果,如果不行就补,但一次性不能超过三针。”
胖子接过东西便朝楼梯口跑去,张起灵看了解雨臣一眼,说:“注意警戒。”随后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跑去。
解雨臣闻言,便吩咐手下四散开来,将院子围住,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竹林,他则站在门口,低着头沉默。
解雨臣的额头上隐隐渗出汗珠,呼吸也有些不稳,可这次出来的急,他并没有带Alpha的抑制剂,他努力调整呼吸节奏,想着,等确保吴邪没事了,他就马上走,谁知楼上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动静。
“天真!”
是胖子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解雨臣等了等,却没等到那两人的回音,正在他犹豫要不要上去查看情况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嘶吼。
是吴邪。
那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绝望,解雨臣上一次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他撞见他吸取费洛蒙的时候。再不敢犹豫,他长出了口气,捂住口鼻冲上楼去。
嘶吼声还在继续,那里面饱含压抑和痛苦,从进门到上楼,仅仅用了三四秒。
解雨臣并不好受,不仅是信息素的影响,还有他心头的钝痛。他曾以为,吴邪经历一切之后能够苦尽甘来,隐居避世,留他一个人沉浮挣扎就够了,可老天爷似乎仍然不肯放过那个人。
他推开房门,信息素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冲得他一个趔趄,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硬物砸中了额头,血液迅速涌出,顺着眉毛往下流。
他又看了眼自己身侧,那是他送他们的俄罗斯套娃,其中的一个,在砸中自己的额头之后又坠落,此刻只剩七零八落的碎瓷片躺在地毯上。
他顾不上额上的伤口,抬眼朝屋里看去,如此浓郁的Omega信息素对Alpha来说和毒气弹没什么区别,刺激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但他仍然看见了蜷缩在床边的吴邪,以及地上掉落的注射器,书桌倒在地上,张起灵和胖子站在他对面不知所措。
他想,张起灵和王胖子两个人不会制不住吴邪,恐怕是此刻吴邪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之所以僵持住,是他们怕吴邪伤到自己。
解雨臣有些站不稳,但仍然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深吸了口气,眼泪都被激出来了,他叫道:“吴邪,是我。”
本以为吴邪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却没想到听到这声音,吴邪真的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那双眼睛无法聚焦,但仍然执着地盯着门口。
解雨臣缓缓走进屋内,便走便叫他的名字:“吴邪,吴邪,是我,小花。”
“小花……”吴邪跟着喃喃道。
胖子和张起灵对视一眼,停在原地不敢动作。
解雨臣走得很慢,怕惊着地上蜷缩的人,额头上的血仍在流,没走两步,便滴在地上,没入地毯。
吴邪慢慢坐直了身子,抽了抽鼻子。他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可数年出生入死的经历还是让他捕捉到了血液的存在。
吴邪低下身子,趴在地毯上,不停嗅闻着,试图找到那血腥味的来源。
短短数米的距离,解雨臣却觉得无比漫长,仿佛他走了十几年,才走到这个人的身前。
在离吴邪还有一臂距离的时候,解雨臣在他身前蹲下,轻声喊道:“吴邪。”
吴邪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眼前只有解雨臣脸上的血迹。他扑上去,撞得解雨臣一个趔趄,下意识闭眼,伸出手撑在地上才没摔倒。
解雨臣感到脸颊上一阵温热,随后便额头上传来刺痛。他睁开眼,发觉吴邪正在舔舐他脸上的血迹。
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身旁的张起灵小声道:“不是,天真这是蚂蟥转世还是怎么事儿?还是说趁着特殊时期占大花便宜?”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回答。
在最初的刺痛感过去后,解雨臣便感到额头上传来麻痒,吴邪的嘴唇正在他伤口上吮吸,那里已经不流血了,可吴邪像是想要从那里获取更多的血液似的,仍然不肯放开。
解雨臣坐在地上,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吴邪,回身朝胖子道:“抑制剂!”
胖子先是“啊?”了一声,随后如梦初醒般,又从保险箱里取出一瓶针剂,将注射器装满就要递过去,可吴邪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静,终于放过了解雨臣额头上的口子,转而凶狠地瞪着传来动静的方向。
胖子动作一顿:“不是,天真,你这就有点儿伤人了啊,大花能过去我不能?”说完又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没说话,他又接着道:“得,看在你现在脑子不清醒的份儿上,我们哥儿俩不跟你计较,等你清醒的……”
胖子还在那念叨,可解雨臣已经快支撑不住了,Omega的信息素充斥在他的鼻腔中,烘得他头发晕,他的手开始发抖,他打断胖子道:“胖子……扔过来。”
胖子闻言,刚想照办,刚伸出去的手却换了个方向,将东西递给张起灵,说:“小哥还是你来吧,你准头好。”
张起灵接过又掷出,解雨臣松开抱着吴邪的那只手,就要接过,但东西却被正对着张起灵的吴邪抢先抓在了手里。吴邪大概是感受到了有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虽然体积不大,可仍然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解雨臣抓了个空,侧头去看,只见吴邪正双手环在他身后抓着那注射器仔细端详。解雨臣估计他也看不清什么,只是对危险的敏感度让他下意识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他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下心跳,轻声诱导:“吴邪,来,把东西给我。”
解雨臣朝吴邪伸出手,吴邪听到声音,便将头转向声音的源头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解雨臣的脖颈上。
吴邪不能看到完整的画面,但对色彩却很敏感,对解雨臣脸上的血迹是这样,对此刻眼前的皮肤也是这样,他能感受到,那皮肤底下的血管中,血液正在缓缓流动。从这具温热□□上传来的气息似乎很熟悉,看着看着,吴邪便张嘴咬去。
解雨臣下意识痛呼一声,撑在身后的手力道卸下,他仰面倒在地上。解雨臣不由皱起眉,他能感受到吴邪是下了死力气,还好方才他偏了一下头,不然咬到大动脉,他可就死得太冤了。
思及此处,他不由苦笑一声,平时挺省心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发情期这么折腾人?
他顾不上身后的王胖子和张起灵,伸出手将掉落在地的注射器捞回来,迅速注射到吴邪后颈处。
感受到身上的人慢慢松开了力道,他的脖子终于得救,不由松了口气,慢慢扶着人坐起来。张起灵和王胖子走过来,扶着吴邪在床上躺下。
解雨臣此刻也并不轻松,他挣扎着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却因为腿软踉跄了好几下,扶着门才站稳。
第二天早上,吴邪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屋里一地狼藉,他却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自己晕倒在了河边。
头很疼,他揉着太阳穴下楼去,见几人正在客厅吃早餐,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他意外道:“小花?你怎么来了?”
胖子喝了口粥乐道:“天真,这我就得说你了,你昨儿抱着花儿啃来啃去的,今儿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吴邪脑子里嗡了一声,朝解雨臣看去,被提及的人已经没有昨日的狼狈,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吃早餐,可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人额头上的纱布,以及脖子上的牙印。
不是吧,这我干的?
吴邪想,胖子日常满嘴跑火车,他便朝解雨臣投去一个求证的眼神。
解雨臣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吴邪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有满眼的血红,也有一段瓷白的脖颈。
解雨臣见他脸上的表情,终究是不忍心,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突然发情?按理说不应该,你的身体经受了严格的训练,我问过瞎子了,因为读取费洛蒙,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发情期了。”
这么一说,吴邪便皱起眉,在脑海里回忆近期发声过的事情,随后看着屋内三人道:“沙场老板?我昨天见过他。”
解雨臣点点头:“我的人昨天在竹林里抓到一个人,关在厨房了。”
吴邪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解雨臣知道,那是厌恶,便道:“我来处理。”
解雨臣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吴邪按住了手:“别弄死了。”
解雨臣眼中闪过狠厉,但触及到吴邪的眼神,还是应道:“嗯。”
看着解雨臣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吴邪便问胖子昨天的具体情形。从胖子夸张的描述里,他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在听到自己对着解雨臣的脸又舔又啃的时候,不由一阵脸热。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解雨臣便要离开,三个人站在门口送他。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胖子打趣道。
吴邪没搭腔,独自朝河边走去。
胖子在身后对张起灵道:“得,又犯病了,哪天他站起来的时候一步一莲花,咱们就算是一人得道胖瓶升天了。”
张起灵似乎笑了一下,转身朝喜来眠走去。
吴邪从天亮坐到天黑,水里的鱼从他眼前游来又游走。脑海里昨天的破碎画面和数年前解雨臣为他多次临时标记时的情形交叠在一起。
他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总是结痂不久又被咬破,解雨臣下嘴很有分寸,如今那里的疤已经淡得几乎快要摸不到了。
星星挂满天空时,他掏出手机,定了张机票,上楼收拾了东西,便让胖子送他去机场。出门的时候,张起灵罕见地也上了车。
“送你。”
“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和小哥能缺席吗?”
吴邪刚想说,虽然都是过命的兄弟,但这事儿你们俩不方便在场吧?
胖子看他表情,便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废料,皱着脸道:“你给我打住,看你对着人啃来啃去已经够折寿了,我们就是送你到机场,明白吗?剩下的你叫我看我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吴邪看了他们一眼,三个人便笑起来。他什么都没说,但不论他做什么,张起灵和王胖子总归会陪着他。
车子发动,他看着窗外月色下往后倒去的群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些不确定的忐忑,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后便关了机。
刚到家的解雨臣正拿着手机听助理汇报明天的日程安排,因此在听到短信提示音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十分钟后,他站在鱼池前,顺手点开了短信,只一眼,手机都差点没拿稳掉到鱼池里。
“你有没有想过,彻底标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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