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材用心什么的,那都是基本功,听好了,做菜的最终奥义,就是菜与汤汁融为一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口感了,你可要好好学。”
——尹新月
【下面让我们来到蛇沼鬼城(中)之——第十五章重逢】
黑瞎子向张起灵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轻声道:“到手。”
而后者拍了一下吴邪,轻声道:“我们走!”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顺着原路上去,才跨上两三级台阶,就听到身后走廊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黑瞎子骂了一声,三人开始跑了起来,一路狂奔,冲到院子翻过了围墙。
当三人翻出院子的围墙后,又有七个人从院子外翻了进来。
这一行人五男两女,落地极轻,没有一丝声响,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戴着手套,气势凛然,一看便来者不善,其中有一人便是杨子墨。
“族长。”为首的女人看向杨子墨。
“你们留在外面。”
“是。”
杨子墨举着手电筒一路走过大堂、木楼梯,进入306号房间。
房间里透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线,和杨子墨手中的手电比起来可以丝毫不计。写字桌里的抽屉都被拉了出来,桌子上随意堆着垃圾、布、废纸和房顶上掉下来的石灰块,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张被子扭曲着摊在地上,上面还冒着黑水,隐约能从其中看到虫子,看样子是他们三个干的;柜子的门板断裂倒在地上,水泥墙上的洞口黑黝黝的,像张开嘴的猛兽。
杨子墨顺着洞里的台阶向下走去,温度随着高度的下降越来越低,到了地下以后,空气几乎都是森然的,地下室潮气冲天,四周极其空旷,中央停着一直极大的纯黑色古棺。黑色古棺之后,一个被团团黑发缠绕的物体慢慢站起身。
杨子墨将手电筒的光线稍微一歪,似乎是不想那禁婆被光线直射到,然后慢慢向那禁婆走去。
那禁婆却在顺着的光线见到杨子墨本人后,大声惨叫了一声,然后慌张地向后逃去。
此时院子的一片土地已经被清理干净,跟随杨子墨来的那些人围在升起的篝火周围,听到了来自地下的惨叫,瞬间警觉了起来,看向之前和杨子墨对话的女人。
那女人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仔细倾听,片刻后睁开眼睛:“没事。”
同一时刻,杨子墨在禁婆的身后尾随了一路,那禁婆翻上了房顶的砖面,杨子墨也跟着翻了上去;禁婆推开铁门后迅速反拉住铁门,想要阻止身后的杨子墨,却在铁门还未合上的时候就被杨子墨从门前拉住,禁婆见状立刻松手继续向前逃;禁婆逃到了走廊的尽头,一转身,杨子墨就站在走廊正中间,连喘都不带喘的,平静地看着她。
禁婆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掉了,只能叫喊着往墙角的角落里缩,一边缩一边加长头发罩住自己。
杨子墨就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禁婆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时间对他仿佛静止了,他已经融入了这黑暗中的古老建筑物。
唯有那透彻的眼眸中装满了无数的情绪,难以数清,难以解读。
良久,禁婆的动作停止了,杨子墨终于迈出了脚步,原本即使从墓道掉下去时也不会几乎不会发出声响的杨子墨此时却是无比的重,像是故意压重步子一般,“哒,哒,哒……”
听到声响的禁婆再次喊叫,却也没能打断杨子墨前进的脚步,杨子墨在禁婆面前蹲下,向禁婆伸出手。
禁婆的头发非但没有缠住杨子墨,相反,那些头发飞快缠缩,仿佛在躲避杨子墨的触碰。
但这样根本无济于事,杨子墨的双手直接插入禁婆的头发里,把那些头发拨开一个口子。
似乎禁婆的法力也有限,或者鬼也会累罢,那些头发没有在疯长,但是禁婆依旧在边叫喊着边扭曲着自己的身体,低着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玲儿。”一声呼唤让已经成为禁婆的霍玲浑身一颤。
“别碰我!!!”霍玲大喊。
“听话!”杨子墨斥责了一声,像是在批评一个胡闹的孩子。
霍玲终于不再挣扎,头发像失去了依托般自由松散落下,黑色的血液自指缝间流下。
“玲儿。”杨子墨伸出手想要托起霍玲的下巴,“抬起头,别怕。”
霍玲摇头,声音已然充满了哭腔:“不,我已经不是霍玲了,不要见到这么丑陋的我!”
“你是霍玲,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霍玲。”杨子墨仿佛此生从未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
“真的吗?我已经是鬼了,子墨哥哥不会厌恶我吗?”
霍玲的手顺从这杨子墨的手放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惨白的浮肿人脸,占据眼眶的眼黑狰狞地睁着,黑色的血从眼眶留下。
“不会。”霍玲此刻的血泪竟如同三十年前那个失落的眼神,想到这,杨子墨立刻将霍玲抱进怀里,“永远不会。”
闻言,霍玲却突然笑了:“子墨哥哥是专门来找我的吗?还是只是顺便?”
杨子墨的动作一僵。
“我... ...忘记了。”
“我知道,子墨哥哥还能来找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霍玲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狰狞恐怖的脸上扬起的微笑非但没有曾经的一丝可爱俏皮,反而诡异无比。
霍玲在杨子墨眼中看到了自己恐怖的脸,可子墨哥哥的目光中没有一点厌恶与冰冷,这就足够了。
霍玲有些恍惚,自己从前那么漂亮,都没有令子墨哥哥假以辞色,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却在子墨哥哥的眼中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温柔。
现在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霍玲在杨子墨怀里喃喃道:“子墨哥哥,我在做梦吗?”
“你希望是梦吗?”杨子墨轻声道。
“那就当它是个梦吧,梦里会有流星吗?子墨哥哥当初答应我,会和我一起去看流星。”
杨子墨毫不犹豫道:“会有的,我们现在就去。”
·
当院子里的人看着杨子墨身旁的禁婆后,第一反应是抽出自己的武器,但随即他们看到那只禁婆竟然和杨子墨手牵着手。
这幅画面当真是诡异极了,杨家人们完全没有想到,族长刚刚回来不久,带他们来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是只鬼?
难道这只禁婆施展了什么诡异的手段,控制了族长的心智?想到这,杨家人们立即警觉起来,有几个人看向了为首的杨家女人。
为首的那个女人一摆手,其余人才收了武器,毕竟众所周知,杨家人克万鬼。
霍玲在看到对面的人后,神情却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有子墨哥哥在,我不用怕任何人,对吗?”
“嗯。”
众人目送着杨子墨背着禁婆翻上楼顶,一个人按耐不住问道:“晟姐,族长真的没问题?”
杨晟道:“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
格尔木的发达程度和东边沿海城市自然相差甚远,夜间的星空亦是不知道要明亮多少倍。
一人一鬼坐在疗养院的屋顶上,沉默,静谧。
“子墨哥哥,你见到文锦了吗?”霍玲倚在杨子墨的怀里道。
“还没有。”
“那你是先来找的我吗... ...”霍玲低低地笑着。
杨子墨顿了顿,轻轻地挑起一缕霍玲的发丝向后拢去:“嗯。”
霍玲全身一僵,然后笑得更加开心了:“子墨哥哥你不也是长头发,怎么动作这么生疏?”
杨子墨无言地拍了拍霍玲的头。
霍玲抬头和杨子墨对视:“子墨哥哥,你喜欢过我吗?”
杨子墨的平淡的眼眸中似乎一闪而过了一丝愧疚:“你知道我... ...”
“我知道啊。”霍玲打断了他的话,即便她知道子墨哥哥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可她... ...
她直到现在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吧。
霍玲喃喃道:“子墨哥哥,被你的血超度会疼吗?”
“会。”杨子墨道,“很疼。”
“... ...嗯。”霍玲缩在杨子墨的怀里,轻轻点头。
时间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沉默,天空的繁星依然闪烁,只是她终究没能等来那场流星啊... ...
不知过了多久,霍玲抬起头看向杨子墨:“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了,子墨哥哥,送我走吧。”
杨子墨没再说什么,割开了自己的手心,带着鲜血的手扣上了霍玲的脖颈,霍玲发出了痛不欲生的惨叫。
恍惚中,霍玲隐约看到了杨子墨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哀伤的神色... ...
霍玲苍白恐怖的脸上留下血泪,无力道:“子墨哥哥,你把我的尸骨送回家吧,阿妈肯定担心我很久了。”
“好。”
“子墨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我会的。”
霍玲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只觉得全身都在融化,如同一块在烈火中融解的铁块,直到最后,她逐渐在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她的身体在杨子墨怀里逐渐腐朽,直到即将变成白骨的时候,她发出了一阵鬼哨声。
那哨声极轻,却又无力,像是不甘的挣扎,又像是最后的嘱托。
甚至就连这哨声都只发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那完全变成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白骨的躯体再也无法动弹。
然而杨子墨听懂了。
“他们说,舞会上,男人会把第三颗纽扣递给心爱的舞伴,我的肋骨,你... ...”
“好。”杨子墨怀抱着白骨,轻声道。
然而就在这时,苍茫的夜色中划过一抹光亮。
·
霍玲和杨子墨相遇在近三十年前的老北京城。
那时的霍玲还在文化局工作,身为**,还很漂亮,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一天,霍玲因为完成一个项目报告,加班到了很晚——她虽然娇生惯养,但从来都是要强的性子。
那的时候北京的治安还很差,盗窃抢劫的事发生的很频繁,那晚霍玲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毫无疑问遇到了这种事。
霍玲当时不仅是老九门霍家的大小姐、所谓**,更是文化局的公务员。那个年代的公务员,地位是相当高的,这三个身份无论哪一个说出去,都会将那些抢劫犯吓得屁滚尿流,霍玲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抢劫。
但很显然霍玲既然是霍家出身,身手是必定不会差的,因此当她面前站着三个蒙面大盗的时候,她心里会忐忑,但绝对不会害怕。
但她没想到,那几个抢劫犯竟然带了迷药。
英雄救美的戏码放到现在听起来会很老套,但是当你亲身经历被救时,一定是另外一种感觉,更何况是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
当霍玲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嘴里有种滚烫感,像含着一口热水一般,但脑子竟然还是清醒的。
然后她就看到,月色下,一个面容冷漠、气质出尘的男人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不远处那三个抢劫犯瘫倒在地上,已经毫无意识。
杨子墨的长相毫无疑问能吸引姑娘的目光,更何况现在还带了英雄光环的加持,霍玲看向杨子墨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而杨子墨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霍玲,就要离开。
杨子墨的目光毫无善意可言,却吸引住了霍玲,她立刻站起来追上杨子墨,抓着他的胳膊叫道:“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杨子墨声音丝毫不带任何情绪:“松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霍玲气得跺脚,“你现在打晕了他们,万一等一会他们有同伙来找我麻烦怎么办?你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吗!”
杨子墨这才扭头看向霍玲:“我还要保护你一辈子吗?”
“那倒不用。”霍玲摇了摇杨子墨的胳膊,露出楚楚动人的样子,“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只要我回了家,那些杂碎都能被清理干净。”
平心而论,霍玲的目光是很灵巧且动人的,带着娇养长大而又天生精明的大小姐专有的特征,杨子墨一怔,这样的目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
于是结果最终以杨子墨的妥协告终,而霍玲所猜的确不错,他们两个走了还不到二十分钟,一群拿着刀剑的混混将他们围了一圈。
霍玲下意识看向杨子墨,老实说,这些人的确太多了,将他们里外包了至少三层,而且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迷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同时应付这么多人啊。
霍玲是真的开始担忧了,她完全没想到刚才那三个抢劫犯的背景竟然这么大,拉了拉杨子墨的的手套,小声道:“我们能逃出去吗?”
杨子墨淡淡地摘掉手套,递给她:“站着别动。”
话音未落,霍玲刚接过手套,身旁人竟然已经没了踪影,几乎是同时,前方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但肯定不是英雄。
霍玲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人,那些混混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还没等靠近她两步以内,英雄就会从另一个地方过来,把他们踹飞出去。
甚至还没过几分钟,那些混混基本都被撩倒了一遍,目光惊恐地看了看手里断成两半的刀,再看着杨子墨。
而杨子墨只是淡淡地瞥了为首那人一眼。
“撤!”为首那人大喊,那些混混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如同过街老鼠。
杨子墨接过霍玲手里的手套,霍玲却娇滴滴地叫了一声:“你流血了!”
只见杨子墨左手的食指上,一个小血口正在往外冒血。
霍玲立即将那根手指含到嘴里,然后立即拿开手指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 ...你的血怎么这么奇怪,这么烫。”
如果说霍玲第一次对杨子墨感兴趣,是源于从小被男生众星捧月,而到他这里吃鳖的不服输,那么第二次,大概是对他那精湛的厨艺。
霍玲觉得杨子墨一定是那种不擅长应付女生的性格,不然怎么会被自己拽着胳膊撒撒娇就妥协,但是这个臭小子就算是妥协,也总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好像没有表情似的。
霍玲一直认为这个人打架在行,对于做菜洗衣服肯定一窍不通,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很想看他出糗的样子,用生日的借口磨了他半天,终于拖着他给自己做了顿饭。
却没想到,他做的菜味道竟然出奇的好,甚至和新月饭店的味道很像,在北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月饭店即使是在□□期间也没有关门闭户,而新月饭店训练出的保安身手向来很好,难道他是新月饭店的保安?
霍玲的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脑子转的飞快,杨子墨肯定不会回答她,他如果真是新月饭店的保安,应该也不会是普通的保安吧?会有这么年轻的保安长吗?
但是身手和长相这么出众的男生,做保安也太可惜了,阿妈对自己的恋爱应该是很开明的态度,身高矮一点应该没关系吧。除此之外,杨子墨好像还真没什么过硬的缺点... ...
想到这,霍玲悄悄地凑近杨子墨:“子墨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入赘有钱人家,成为新月饭店的贵客?”
新月饭店?杨子墨一怔,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听过... ...
一年后。
那是霍玲第一次出远门,去广西参与考古挖掘,预计要离开好几个月,她第一次将杨子墨拉出来,来一次正式的约会。
她从来不知道杨子墨住在哪里,但是每天早上她去上班的时候,永远能在胡同口的参天古树上看到,那个淡漠的身影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每次看到这副景色时,她总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甚至觉得在那一刻,她和杨子墨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子墨哥哥,我要去广西参加一个考古项目,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历练,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杨子墨的眼神一顿:“我也许要走了。”
“你也要走?”霍玲疑惑道,“你要去哪?”
“向南。”
“向南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霍玲有些担心,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即将失去他。
“不知道。”杨子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
“子墨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参加项目好不好?我会向上面申请,凭借你的专业程度一定可以的!”霍玲真的急了,她甚至有一刹那希望能够把杨子墨一直绑在身边。
这一次霍玲的撒娇恳求再也没有起过作用,杨子墨甚至连去南方的哪里都用“不知道”来搪塞她,她从前一直觉得她已经拥有了杨子墨,已经走进他的世界,可是在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永远无法靠近杨子墨,永远。
霍玲向杨子墨大发脾气,知道他的身手不会受伤,霍玲拿起任何随处可见的东西摔他,冲他大吼,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第一如此失态的自己,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流出,可他的目光依旧如同初见她时那般淡漠,甚至可能从未变过。
她从来没有靠近过他,从来没有。
启程那天,霍玲嘴硬地告诉自己不去理会杨子墨,在上火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四周,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有些后悔了,也许她在杨子墨心里从来没有占过一丝位置,但是现在,他一定讨厌她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火车看不到的屋顶上,杨子墨目送着霍玲失落地走上火车,目送着火车渐行渐远。
·
像是要把错过的三十年都补齐一般,夜空中的流星一颗接着一颗,楼下的杨家人也被吸引了注意,不由看向天空。
这场浩荡的流星雨照映在杨子墨眼中,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尸骨,流星来了,你看到了吗?
这场流星,这场约定,迟了近三十年。但至少,当初和他做下约定的人此刻就在他的怀里,没有遗憾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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