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那句“块头不小”的话音刚落,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大奎那张原本就因恐惧而发白的胖脸,此刻更是血色尽失,他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哟,我的小爷爷,你也别吓我,我块头大,最怕这说不出名堂的东西来,你说就是一帮马贼,我大奎也不放在眼里,这东西,是啥都不知道,你看我这腿都软了。”
盛知意紧紧挨着吴邪,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知道那“块头不小”的东西是什么——那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尸蹩,以及更深处的积尸地。那种已知的恐怖比纯粹的未知更折磨人。
吴邪显然也有同感,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开口道:“别管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快点出去,现在我们是逆流,要往回走,肯定比来的时候快,我想我们进这个洞才十分钟不到点,出去肯定不是问题。”
“对,对,小三爷说的对。”大奎忙不迭地附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三爷您就说句话,大不了我们出了以后翻山过去,东西都我来扛,我力气大,耽误这一两天的工夫,也差不了多少啊?咱盗洞打的快一点,不就补回来了吗?”
吴三省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队伍里最神秘的那个存在:“小哥,你怎么看?”
张起灵眼帘微抬,淡漠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击碎了众人最后的侥幸:“现在想出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人既然能放我们进来,就肯定有十分的把握我们出不去。”
“不出去,难道在这里等到老死?”潘子有些急躁地看着他。张起灵只是瞥了潘子一眼,竟直接将头转过去,闭目养神起来,那态度明确得让人绝望。
潘子吃了个闭门羹,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对吴三省说:“我看这样,往前咱们是万万不能,你看阿奎,非吓死不可,我们就往后退,这进来的路不复杂,说不定能出去,要真遇上什么奇门遁甲的,我们再想办法!”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吴三省叹了口气,点点头,“前后都打一矿灯,你把那几杆猎枪都装起来,我和阿奎用来撑篙,潘子和大侄子盯着后面,小哥你就帮我指路。”
众人各自答应。潘子又拿出一只矿灯,拧亮后朝他们身后照去。灯光划破黑暗,不仅照亮了来路,也清晰地映出了跟在后面的第二只小船,以及船上那只因为受光而不安叫唤的牛。
“三爷,得把这牛赶到水里去,不然这篙没办法撑啊。”潘子骂了声娘。
直到这时,盛知意才真切地看到他们所处的窘境。这洞的高度极其有限,那牛在船上根本站不起来,更别提把它赶下水了。而且,那拖船上载着牛和一车装备,吃水已经很深,如果他们再挤上去,不仅篙子撑不动,船随时可能倾覆。这后面的拖船,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塞子,死死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就在众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困境而焦头烂额之际,那种诡异的声音,又来了。
窸窸窣窣,仿佛无数小鬼在黑暗深处窃窃私语,比上一次更清晰,更近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洞穴深处弥漫过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刚刚因为商议对策而稍有活跃的气氛,再次凝固,变得诡异无比。
盛知意只觉得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牢牢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她几次想强迫自己移开思绪,去想解决办法,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低语吸引过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剩下这令人极端不舒服的声音。
完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声音有问题,可意识却像陷入了泥沼,难以挣脱。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彻底迷失时——
“噗通!”
一声落水巨响猛地将她惊醒!她骇然转头,只见身边的吴邪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栽进了漆黑的水里!
几乎是同时,潘子也掉了下去。接着是吴三省和大奎。最后,是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张起灵,他动作迅捷地抓起一只矿灯,如同一条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住盛知意,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刺骨的寒意让她彻底清醒,脑子里那恼人的声音果然消失了!在水里,那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失去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勉强睁开眼睛,河水浑浊,肉眼看去只能见到模糊的人影和矿灯在水下投射出的晃动光柱。张起灵向众人打了个手势,指向水底。灯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扫去,水底铺着一层白色的细沙,异常干净,既没有水草,也看不到任何鱼虾,死寂得让人心慌。
盛知意肺里的氧气很快耗尽,她实在憋不住气,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大口呼吸。她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刚把模糊的视线清理清晰,一张倒挂下来的、血淋淋的脸,毫无预兆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那张脸距离她如此之近,她甚至能看清对方因极度恐惧而圆睁的双眼,以及脸上纵横交错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是那个中年船工!
盛知意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就那样僵在水里,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对视着。
紧接着,她下意识地一抬头,看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船工的半截身子就挂在洞顶,胸腔以下空空如也,一只体型巨大、甲壳黑得发亮的尸蹩,正用它那对骇人的大螯,掏弄着垂落下来的肠子,还不时得意地甩动一下。
这……这就是刚才那个巨大黑影的本体?!盛知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如同史前巨虫般的尸蹩,还是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啊,我记得被贴脸地不是吴邪吗?怎么变成我了!!
就在这时,潘子的头在船的另一边冒了出来。他显然还没搞清状况,那巨大的尸蹩“吱”地发出一声尖锐怪叫,甩开船工的尸体,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接扑到了潘子头上,一对强壮的大螯狠狠卡进了他的头皮!
“啊!”潘子发出一声痛吼。
但潘子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反应快得惊人。只见他左手一翻,军刀已然在手,刀刃贴着头皮猛地一撬,竟硬生生将尸蹩的一只大螯给挖了出来!墨绿色的汁液瞬间飙出。
那尸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另一只螯顿时吃不住力。潘子趁势一拳,将庞大的虫身从自己头上推开。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潘子根本没看清盛知意的位置,求生本能驱使下,他直接将那还在挣扎的恐怖虫子朝对面甩了过去——
而那方向,正好是盛知意和刚冒头的吴邪所在!
“我靠!”吴邪大骂一声。
盛知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看着那狰狞无比的尸蹩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脸上飞来,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腐臭和血腥的浓烈气味。
那尸蹩毫不客气,锋利的爪子瞬间就划向他们!千钧一发之际,盛知意好像突然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往旁边一闪,避开了要害,但吴邪就没那么幸运了。尸蹩的几只爪子牢牢钩住了吴邪的衣袖,更有两只直接刺破衣服,钩进了他手臂的皮肉里,吴邪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中窜出!是张起灵!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恐怖的尸蹩一眼,右手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直接插进了尸蹩坚硬的背甲缝隙中!只见他眼神一凝,双指发力,猛地一扯——
一条白花花、如同粗通心粉般的东西,被他硬生生从尸蹩体内扯了出来!
刚才还凶悍无比的巨大尸蹩,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爪子一松,直接从盛知意身上滑落,摔在船板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切发生得太快,盛知意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起伏的心跳提醒她刚才发生的并非幻觉。她看着船板上那只巨大的虫尸,又看向面无表情、正在甩掉手上污物的张起灵和疼的龇牙咧嘴的吴邪,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吴邪哥,你没事吧?”盛知意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吴邪挥挥手:“嗐,没事,我皮厚,倒是你,一个小姑娘别伤着了,留疤就不好看了。”
我的妈呀,吴邪我宣布你就是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人!
“小……小哥,我大奎服你!”大奎看得目瞪口呆,对着张起灵举起大拇指,声音都变了调,“这么大一虫子,你愣把他肠子扯出来了。不服不行!”
“去,”潘子捂着头上不断冒血的两个洞,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纠正,“瞧你那文化,这叫中枢神经!人家这一家伙,直接把那虫子搞瘫痪了!”
“你是说这虫子还没死?”大奎半只脚已经扒住了船帮,一听这话,吓得又把脚缩回了水里。
张起灵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船,用脚将那虫尸拨到一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还不能杀它,我们得靠它出这个尸洞。”
“你说刚才那声音,是不是这虫子发出来的?”吴三省一边帮忙把惊魂未定的盛知意和吴邪拉上船,一边问道。他记得刚才这虫子叫过几声,但和那蛊惑人心的窸窣声并不完全一样。
张起灵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将那庞大的虫尸翻了过来。众人凑过去,借着矿灯的光芒,赫然发现在尸蹩尾巴靠近末端的地方,深深地嵌着一个物件——那是一只拳头大小、布满了铜绿的六角青铜风铃!风铃不知用什么方法植入了尸蹩体内,六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难以辨认的咒文。
潘子简单地用绷带勒住头上的伤口,好奇地用脚轻轻碰了一下那风铃。
谁知,就是这轻轻一碰,那六角铃铛突然自己剧烈地动了起来!
“叮铃铃……叮叮……铃……”
清脆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空灵的声音瞬间在洞穴中响起!这声音与之前听到的如出一辙,只是没有了洞穴回声的渲染,少了几分飘渺,多了几分真切,但依旧听得人心神不宁。
“原来是这鬼东西!”潘子恍然大悟,随即被这铃声吵得心烦,见那铃铛响个不停,想也没想,一脚就踩了上去,想让它安静下来。
没想到,这青铜风铃历经千年岁月,外壳早已老化脆弱不堪,“啪”的一声脆响,竟被潘子直接踩裂了!一股极其难闻、颜色发绿的粘稠液体,从裂缝里飚了出来。
“你小子脚就不能给我放老实点!”吴三省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扬手就想给潘子一下,看到他头上的伤又硬生生忍住,改为一通臭骂,“这东西少说也是个神器,你就这样一脚给我糟蹋了!”
“三爷,我哪知道这东西这么不结实啊。”潘子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吴三省痛心疾首地蹲下身,用军刀小心地拨开青铜碎片。里面露出的结构让人惊叹,那是一个由许多形状、大小不一的小铃铛附着在精致空心球上构成的复杂机关。那球体上布满了孔洞,如今已被踩裂,里面赫然露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青色大蜈蚣,头部已经被踩扁,那股绿水正是从它体内流出的。
吴三省用刀尖将空心球彻底翻过来,发现球体上连接着一根细管,直通尸蹩的身体内部。
“恐怕这蜈蚣肚子饿的时候,就通过这根管子钻到尸蹩肚子里去吃东西。”吴三省面色凝重,“这样的共生系统,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已经不成人形的船工半截尸体,叹了口气:“这叫做自作自受,他们肯定是想把我们放单在这尸洞里,等我们死了,再来捞我们的东西。不晓得今天遇上了什么变故,竟然自己死在这大尸蹩手里,真是活该!”
“这叫做无巧不成书,看样子我们运气还不错。”吴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潘子却摇摇头,给他泼了盆冷水:“那东西的爪子力气恐怕不可能短时间内把一个人撕成两半,要是它有这力气,我的脑浆都已经给它挖出来了,我说这东西肯定不止一只,这一只肯定是在分尸后把那尸体叼过来想自己独食。”
大奎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别慌!”吴三省提高声调,稳定军心,“刚才这小哥不是说了嘛,我们得靠这东西出这个洞!我们就把这大尸蹩放在船头上,让它给我们开路,这东西一辈子吃尸体,阴气极重,是那些什么僵尸啊的克星。在尸洞,估计它们就是这里的霸王。有它在我们船上,我们肯定能出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来,我们也不退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能生出这么大只虫子来!”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有理。在这压抑的洞穴里多待一秒都是折磨。大家纷纷从后面的行李中取出折叠铲,代替篙子,开始撑着洞壁,推动小船向着洞穴更深处前进。
盛知意也拿起一把铲子帮忙。她一边划,一边观察着身旁光滑得异乎寻常的洞壁,忍不住问吴三省:“三叔,你看这些都是整块的石头,古时候的倒斗先人到底怎么挖出来的啊?就算是现在,没几百人恐怕也挖不出这么深的洞穴。”
吴三省解释道:“你看这洞这么圆,年代十分久远了,估计当年挖这个洞的,肯定是官倒,就是专门倒斗的军队。看样子,我们要找到那地图上所标的墓穴,恐怕没想的那么容易。”
“三爷,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墓还在呢,”大奎一边费力撑篙,一边嘟囔,“你看人家一个军队来,挖了这么长的洞,难保这东西已经给人家搬光了!我看,说不定我们进去的时候,连块棺材板都没有。”
我三叔闷哼一声,说道:“如果这斗在几千年已经被人盗了,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但是你要知道,这洞穴在那地图上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说明这个盗洞在墓主人下葬的时候已经有了,这盗洞的年月,应该在我们要找的古墓之前。而且这一带肯定不止一个墓穴,谁知道这个盗洞是盗哪个的时候挖的。”
“那就是说,”吴邪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现在所遇到的一切,包括巨大的尸蹩,六角青铜风铃的年月,他们的主人可能比战国还要早?”
吴三省摇摇头,眉头锁得更紧:“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我们的这位墓主人,要把自己的墓地设在一个已经被盗墓穴周围,这个,不是犯了风水的大忌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然而,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前方的张起灵突然再次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指向洞穴的前方,那里,矿灯的光线似乎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了,而在那黑暗的尽头,隐约浮现出一团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绿色磷光。
吴三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积尸地到了!”
那团幽绿的磷光,如同地狱的入口,在黑暗中无声地召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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