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带他们见了族长,族长是个白头发的面容枯瘦的老人,说话时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张海棠谨慎的说明了他们要当山神信徒的事,老人一边咳嗽一边阐述,传闻“阿纳什”栖身于盘龙山深处,那是一片未开发的无人区,里面栖息许多野兽,遍地毒虫毒草,即使是他们最好的猎手也不敢独自前往深处。他们规定只有身为山神信徒才有资格踏入那片区域,也是从心里相信山神会庇佑他的信徒。
成为信徒的第一步——
人民币
张海棠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很诚恳的说:“我有钱,我可以给山神大人塑金身。”
成为信徒的第二步——
画大饼
张海棠张口开始展望她未来莫须有的宣传片能带来什么收益,老人家哪里见过这场面,唬得一愣一愣的,边点头边听。
等老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同意了张海棠的跟拍请求,再反悔面子就有些挂不住,只能强装深沉的说:“我可以答应,但你们绝对不能搞破坏,这场祭祀是我们盘龙寨的大事。”张海棠哪能不答应,立即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
老人开始咳嗽,浑身发抖,像是要讲肺咳出来,手还不停抓着脖子,张海棠离的近,即使眼神不太灵光也瞧见了老人的衣领上一小片溃烂的皮肤。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半步,发现就连尤努这个亲儿子也在默默后退。
白眼狼啊,老娘一个外人后退就算了,亲儿子也这样?啧啧啧世间还有真情在么?
老人咳了一会慢慢平复下来,对他们挥了挥说,对尤努说:“带他们去圣女那里接受赐福。”
也不知道赐福是什么玩意,他们一头雾水又跟着尤努去找圣女。
现在是中午,寨子里随处可见燃起的炊烟,经途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潺潺的溪流,远处错落有致的梯田。
张海棠边走边感叹:好一副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景色。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张海棠条件反射微微弓身,斜眼四处瞥了一眼。
路上村民来来往往,并没有任何异常。可女人的第六感却不断向她发出警示——
总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就仿若背后有毒蛇滑腻地爬过,心里直发毛。
张海棠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一路走到一座的干栏式木楼下停下,正好这时楼下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当地藏蓝色的传统布衣,五官深邃,绿色的眼珠子,典型的外国人长相。
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就是那个小汉堡啊不是,埃文·华莱士先生。
他们打了个照面,埃文惊讶又好奇的看着他们,对他们“嗨”了一声。
张海棠把张海楼推出去交涉。
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埃文笑着打趣:“女士,我会中文。”
张海棠微笑颔首,没理会他。
张海楼知道她又戏精上身,在给自己草人设。出来打圆场:“我妹妹不太爱说话。”
问过之后,原来埃文也是过来接受“赐福”的,他也是打算明天跟着队伍进去盘龙山。
因为他的妹妹凯莉当年是在山里失踪,当年他擅自离队跟拍一只金丝猴,凯莉去找他,没想到却一去不回,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想重新进去,哪怕找到凯莉的尸体。
张海楼问他关于“赐福”的问题。
埃文露出手臂上的一个刚刺好的纹身,两条首尾交缠在一起的红蛇。他告诉张海楼,寨子里的人认为红色的蛇是山神的化身,相信山神会庇佑将蛇纹在身上的人。
和埃文交谈时,张海楼发现埃文频频往他身后瞟,他回头看见张海棠倚在围栏上。
她正低头摆弄额角前一串水滴状的银饰,叮叮当当的响,阳光折射额头和耳环上银片,微微晃动时形成炫目的丁达尔效应。
见被张海楼发现偷看,埃文有些窘迫的和张海楼对视。张海楼对他意味深长的笑笑,用英文说道:“我懂,漂亮姑娘总是吸引男人的目光。”
埃文赞叹:“她是我见过最有气质的东方女孩,她看上去可真神秘,就和传说里的人鱼一样。”
“抱歉了老兄,你没机会了,我妹妹已经有了未婚夫。”
埃文失望道:“哦好吧。”
等到埃文离开,张海棠才小声问他们刚才谈了什么事情。张海楼笑而不语,笑得特别装逼。
阿盛早看他不爽,马上给张海棠翻译。
张海楼嫌弃的看着阿盛:“你怎么那么狗腿。”
张海棠赏了他一个白眼
有气质?像人鱼?外国人说话就是特别夸张。张海楼心想。
尤努和圣女交涉完,出来喊他们一个个进去。
“你先”她对张海楼说。
张海楼抖了抖久站的腿,走进去。
半个小时后,张海楼出来,卷起的裤腿下是和埃文一样的纹身,张海棠与他错身而过时。
“小心。”张海楼低声道。
屋里的圣女洗掉了她第一次见到时脸上的颜料,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太,看五官,约摸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圣女正在调制色料,她看见圣女将几片红色树叶研磨的汁水混入色料。
这并不是奇怪,很多地方也会将植物汁水制成纹身的色料,在古时候也是用这种办法着色。
这些红色的叶子很像她刚才见过的阿诺子。
从听了那两个传说后,不管是尸体变化成的,还是鲜血浇灌而成,她都很膈应,一点也不想这种混杂着莫名其妙的汁水的东西刺进皮肤。
“……”
等张海棠从里面出来,对着其他人比了个OK的手势。
当晚,张海棠拿着那个婴儿拳头大的瓷碗,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就是你要我小心的东西?”在一个老人家面前偷偷更换一样东西太简单了。
张海楼:“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难道你就不膈应?”
“好吧,你说的对。”
阿盛万分嫌弃脚上的纹身,“这个也太丑了,等事情结束我非得,咦?你的纹身呢?”
张海楼翘起二郎腿,他小腿上竟然什么也没有。
张海棠凑近看了眼,果然什么都没有,她思考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画上去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最后的问题张海棠没问出来,这涉及对方**。能做到是他的本事,至于怎么做到就不是她能过问的。
十月初三
盘龙山卧于高地,高耸入云,几乎看不到顶。
今天的天是阴的,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土腥味。
要下雨了——
村民们依然有条不紊的做进山的准备,一场雨并不能阻止他们。
张海棠一行四人穿着苗服,徒步跟着队伍最后,最前面是寨里的猎手,牵着四只黑背猎犬,沿着河流往上游走,队伍中间的村民用推车拉着两个大箱子,圣女就坐在推车上一言不发,脸上戴着一个铁质面具,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斗篷的肩膀处用金线缝着红色羽翎,花纹色彩非常绚丽。
林子里长满了杂乱交错的树,密不可当,冒着一股雾气,风吹过,被薄雾笼罩着的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一股什么东西腐烂的恶臭。
“你怎么了?”阿柳的声音。
张海棠以为阿盛又搞什么幺蛾子,回头才发现是张海楼,正抓挠自己的后腰。
“这里的蚊子太毒了。”阿盛卷起自己的袖子,上面好几个红点。
张海棠看他们起红包的位置,密密麻麻跟痱子似的,有的还被抓破流出血,看得她眉头直皱,她下意识想起苗寨族长脖子上呗抓挠得坑坑洼洼的皮肤。
她抓住张海楼还在抓挠的手,“别挠了,再挠就烂了,先抹点药膏,再把衣服扎紧。”张海楼摇摇头:“没用的,我早抹了,还是痒的厉害。”
阿柳也卷起裤腿,一样是许多红点,已经红肿了一片。
阿盛看着阿柳没什么表情的脸,郁闷:“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快痒死了。”他如丧考妣,一副立即要虚脱倒下的样子。
距离他们出发到现在也才一个小时。
张海楼第一次看见这么弱鸡的张家人,他看大熊猫一样看他:“你到底怎么在你三表姑手下混的。”
阿盛瞥了张海棠一眼,小声嘟囔:“没眼光的东西,我级别可是很高的,三表姑没了谁也不能没我。”
张海楼不太相信,他看着阿盛爱豆一样闪亮亮的脸,“你是负责给你三表姑暖床吗?”
阿盛一副被羞辱的表情,怒目瞪着张海楼:“老子不是鸭!老子靠的是真本事!”
“你别逗他了。”张海棠翻出一盒药膏递给他们:“他说的也没错,当鸭太屈才了,他的手还是比脸值钱的。”
听到张海棠维护他,阿盛得意的哼了一声,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一边抹药,嘴上不忘献殷勤:“三表姑,你不痒么?”
“你放心,蚊子就算是撞死自己也不会啃她一口。”张海楼指着她,神神秘秘的说:“知道你三表姑什么来历吗。”
张海楼看着阿盛,笑得像个恶棍:“你这样的软蛋,在以前连给你三表姑磕头的资格都没有。”
阿盛大怒,差点冲上去揍他,好在理智还在,明白就他的小身板冲上去只能给人送经验。
张海楼揉了揉后腰,痒得他表情有些扭曲:“我宁愿被人砍一刀也不想受这罪。老妹你帮个忙,吐口唾沫给我抹抹得了。”
阿盛震惊:“尼玛你变不变态啊,什么要求!阿柳你去给他来一口让他爽爽。”
阿柳冷眼旁观:“要吐你自个吐。”
“噫,不要,我不想摸男人的屁股。”
张海楼:“你们想摸我还不给呢。谁需要你们的口水,你们的口水除了能淹死蚊子外屁用都没有。”
三人又叽叽喳喳开始吵吵起来。
张海棠是真是服了。
真的是三个男人一台戏。我看你们三搭个草台班子唱戏算了。
因为落后太多,埃文在前面喊他们。
“别贫了,我去前面问问当地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她话音刚落,头顶“沙沙”一声,一只鸟掉了下来。
张海棠上去用脚扒拉了几下。
是一只灰雀的尸体,头顶的羽毛是红色的,鸟喙断裂只剩下一点点连接着皮肉。
她抬头,现在林子里的雾非常浓,如果不是埃文在努力对他们挥手,她都看不见人在哪。虽然也有一部分是视力的问题。
这只鸟应该是撞树上,撞断脖子死的。
她顺脚将鸟的尸体踢到一边水洼里。
“扑通”一声,一股腐烂的恶臭飘了过来。
张海棠差点隔夜饭给吐出来。
yue,我的娘啊!
这个味道就像狗拉屎的时候突然死了,然后尸体和狗屎一起腐烂的味道。
呕一想更恶心了!
张海棠想过去查看,到底还是熬不过这生化武器的攻击,连过去看一眼的勇气也提不起来,埃文又在前面催他们,她只好和张海楼他们一起追上前面的队伍。
人走远后。
在水洼旁边的树丛微微动了动,一张缠满绷带的脸露了出来,一只手掀开草丛,那片小小的水洼露了出来。
如果刚才张海棠能往树丛后的水洼看一眼,她会发现——那片水洼已经早已经被无数鸟类的尸体填满,有些已经腐烂,早已将水染成了红褐色。
它们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它们有着一样红色的羽毛,一样断裂的鸟喙。
就像是同一只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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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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