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酒店。
阿精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举止慵懒,眸光迷离。这样一个美女独自买醉,总会引起无数觊觎的目光。
但若是真的走到阿精面前,见到那双极其不耐烦的眼睛,再被她不收敛的危险气息恐吓,自然心生怯意地退去。
当然也有更大胆的,对阿精的排斥视而不见,荡漾着笑容坐在她身边。
阿精也不理,自顾自喝酒。
搭讪的客人最终会“自讨没趣”地离开。
这个女人在这里坐了许久了。
调酒师擦拭着玻璃杯,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打量着站在角落、穿着黑色西装面色沉郁的男人,在心里猜测这个买醉女人和西装男之间的罗曼蒂克的故事。
有那么几次,调酒师看到西装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就要走过来了——但他又退回原处,仿佛刚刚只是调酒师的幻觉。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呢?调酒师想。
等招待好新客人,再一抬头时,那个西装男人已经不见了。
于是调酒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阿精曲起两根手指,拟作小人,将空杯子一点点一点点推到调酒师面前:“他走了?”
调酒师好险没变了脸色,有几分尴尬道:“您说的是?”
阿精当然知道高寒一直在角落看她,还知道是高寒驱赶了那些没眼色的搭讪。
只是两人的矛盾还没有解开,即使再见面也无话可说。
阿精猜测自己被黑影取走的爱情并未留在当铺,就连账本上也找不到她的记录。
但站在那一排排木架前,阿精心里隐约有个想法。
她找到了过往客人的典当物,绯色的爱情光团悬在玻璃罐中,像是感知到她内心的情绪,正躁动着起起伏伏。
她就是少了这个吗?这个叫爱情的光团能带给她什么?拿走这个必然会让黑影知晓,可她只想要知道高寒到底在想什么?她不忍看高寒独自承担两人的过往……
待阿精回过神来时,她已将玻璃罐捧在怀里,甚至就要将里面的典当物取出。
意识到这一点时阿精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将玻璃罐放回原处,自己也飞快退出密室。
脑海中有以前老板偷偷盗用客人的典当物,被黑影发现后烈火活活烧死的记忆。
明明没有经历过,阿精却依然感受到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阿精畏惧黑影,也没有愿与之相抗的勇气。
是以,在高寒说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话时,阿精很快便感受到其态度的转变,她心有余悸。
调酒师看阿精迟迟不说话,双眼放空,就猜她是喝迷糊了。心里松了口气,正不动声色地离开时,余光瞥见又一个男人向阿精走来。
白色西装的男人坐在阿精身旁的位置,他轻声叫着“阿精”,语气温和,眼神温柔,身体却未有偏移。
被调酒师误以为是喝迷糊了的阿精在看清来人后眼神倏忽清明:“白律师,又见面了。”
这一句“又见面了”让白律师好似回到两人在二十五年前争锋相对的时候。
他奇异地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与白神父说好的事,眸光闪闪。
“阿精。”
不知何时白律师叫阿精时已不再带上“小姐”两字,言语间也少了几分疏离。
阿精转头看他,觉得这个认识许久的白家人好像哪里不太对。
白律师将自己来找阿精的目的说出口,看向阿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我要与你做交易,典当我的爱情。”
阿精脸色大变:“你疯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白律师的额头,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你是在白家混不下去了?”
白律师笑了笑:“当然不是。”
阿精原本郁郁的心情被白律师这话冲击得渣都不剩了,她“切”了一声,双臂交叉:“有话快说吧!”
白律师好像完全不会生气似的,他温和地看着阿精,想到了自己与白神父的对话。
“我典当我的爱情,是想要你阿精的一个承诺。”白律师微笑道:“以当铺老板的身份。”
阿精歪了歪头:“什么承诺?要让我加入白家什么的想都别想!”
白律师失笑:“你不可收取下一个进入当铺的客人的灵魂。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阿精愣了一下,这个要求对她来说确实不难,甚至称得上简单。
客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全凭老板定夺,只要写得进账本,一切相安无事。
阿精迟疑道:“你要与当铺交易,你们白家人不会说什么吗?”她忽然想起什么,忙道:“白神父不会以为是我引诱你吧!我可不能背这个锅!”
话虽这样说,但阿精还是动摇了。
白律师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即使黑影知道了也只会看到她能够引诱白家人交易。
至于他的典当物,阿精想自己或许有法子避开黑影的注意。
“那你同意吗?”白律师道,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比起两人初见时不知真切了多少。
阿精怀疑这笔交易背后有什么陷阱,但她思来想去想不出答案,最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黑影知道惩罚罢了!
于是她终于绽开了一抹笑:“好!”
虚空幻界。
阿精是能够在当铺之外的地方交易的。特别是在白家人的地界,无需记账,屏蔽黑影,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唯一的问题是……
阿精抖抖手上的“盗版”协议书,好奇道:“这就是张白纸嘛,你真的放心就写在这上面?”
当铺的协议书是有法力约束的,虽然从未有当铺违约的现象发生,但这签字的动作还是给了客人足够的安心和仪式感。
“我是相信你的,阿精。”白律师道,还未等阿精反应过来,他继续道:“还有白神父,他也会看着你。”
阿精:“……只要说后面那句就好了。”
交易的过程对阿精来说得心应手,对白律师来说却是第一次见。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精,带着几分不舍和眷恋。即使到了阿精要取出典当物时,白律师也要求让他看着阿精的举动。
阿精不明所以,将其归于白家的警惕。
随着阿精的动作,白律师感觉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离开自己的控制,原本所在的地方飞速被相邻的东西填满,像沙漠中的流沙。
眼前阿精也渐渐失去了光彩,她的灵动,她的狡黠,她没心没肺时不经意地挂念,都在飞快褪去,最终沉沉落在阿精身上,落在第八号当铺的老板陈精身上。
与此同时,绯色光团落在阿精手心,让她不由得心神一颤。
过去无法理解的情绪在此时清晰可见,阿精复杂的目光落在白律师身上,四目相对间,她看到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白律师。
“阿精小姐,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白律师微微一笑,先一步后退。
阿精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不解、疑惑、恍然、愧疚等等情绪吐出。
她点点头:“我知道的。”
-
阿精目标明确地找到高寒。
原先面对白律师时还没反应,此时一见到高寒,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怎么会忘了这么多呢?
希望高寒像她曾追随韩诺那样追随自己,恶劣地要他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经历过的事。时常沉默又永远坚定地出现在自己身旁,阿精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怎么会忍心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阿精?”高寒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伸出手想触碰阿精,又胆怯。
还是阿精抓住他的手,紧紧拥入高寒怀中:“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高寒,我都想起来了……”
高寒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环住阿精。
直到属于另一个人的热量源源不断传来,直到心口出现熟悉的疼痛,他这才意识到,这是真实的。
“不哭了。”高寒轻轻拍着阿精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他很少有安慰人的机会,甚至会觉得安慰这件事可笑。现在,他却很想能真正安慰到阿精。
“我一直在你身边。”他说。
阿精又哭又笑,最后慢慢缓过来,才飞快地讲述了与白律师的交易。
“白家可能另有所图。”高寒沉声道,若是细听还会发现他的声音略有几分颤抖。
阿精顺着高寒的思路想,一时没注意到这微小的变化。
现在来看,白律师和阿精之间的交易一定有白家高层人士的准许,难道只是为了满足白律师的请求吗?
阿精一时也想不到,下一个进入当铺的人的灵魂究竟有多少价值。
况且,若白家真的预料到了这位客人会典当灵魂,那不就说明白家正在预支未来吗?
预知未来的事八号当铺自然也能做到,只是是以客人为基准了解。至少阿精从未见过有人想要改变未来。
但无论如何,阿精也是要完成与白家的约定的。除了有白神父的威胁,阿精此时对黑影也隐隐有反叛之意,不然也不会答应和白家交易。
阿精想了好一会,不经意间扫过高寒,这才发现他的脸苍白得可怕。
“高寒?”阿精心头一紧:“你还好吗?”
回应她的,是高寒缓缓倒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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