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酣梦桃花间

第七章 酣梦桃花间

“小夏?小夏?”

夏舒睁开眼,头顶夜空中真有一轮硕大圆月沉沉欲坠,清辉遍洒,满地温柔。

花树间悬了个纸糊灯笼,散着薄薄微光。他捡来的那小白狗正卧在他身边,话语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你睡到现在了。”成君拿爪子拨了拨夏舒滑至脸侧的碎发。“那边那位便是人称‘醉绝’的阮伶前辈,北方三绝之一,我猜你多少听说过他的名号。阮前辈一直照看着你,就是怕你出什么岔子。”

夏舒一转头,不远处的桃花树下坐了位闭目的美人,月色如水,美人微酣,衣襟有些乱了,眼尾一抹飞红,与身周的桃花格外相衬。

“……”夏舒捂着脑袋,那里疼得像是要炸开。记忆碎片如潮翻涌,他一会想起酒肆中所见所闻,一会是青莲谷中旧事,他在丁仪手下是如何的挣扎乞怜、如何的苦痛不堪;那朵缠枝青莲妖冶盛放,完全地舒展了潋滟的身姿,将所有看见它的人牢牢拢在茎须之下。

那场噩梦正如附骨之疽,总以为快要遗忘了,又卷土重来。

他站起来,理了理散乱的衣角,走到阮伶跟前,不声不响地行了一礼。

“丁仪搞的什么鬼把戏?”阮伶晃晃脑袋,打了个呵欠,掰开白玉葫芦喝了一口。“我看到你身上的缠枝莲了。”

成君也跟了来,与夏舒传音道:“阮前辈早猜出你身份了。我还在九岳山时曾在游历中听过他一些传闻,为人是很不错的,今日见面,倒与传闻一般无二,你有什么难处,或许能同他讲一讲。”

夏舒低着头,半晌,才道:“是一味毒。叫‘蚀骨’。”

“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阮伶眉头一拧,顿了顿,并没有如夏舒想象中那样接着问原因,而是道:“那你要怎么办?这玩意儿,”执着白玉葫芦的手一指夏舒腰腹之间,“很难熬罢?”

“……嗯。”

阮伶便长叹一口气,“苦命孩子。来,到我这里坐。”另一只手臂张开,夏舒被他柔和的目光一望,不知不觉间就靠了过去,倚坐在阮伶身边,鼻子一抽,嗅到阵阵花浓酒香。

“你哥哥也是,怎么想不开,把你送到那姓丁的手下去了。”阮伶轻拍了拍夏舒的头,白玉葫芦递到眼前,“来一口?我这酒不醉人。”

夏舒接过了,没有立即喝。“前辈认识我兄长吗?”

“算认识吧。那人,跟谁能算熟?……丁仪算一个。旁的人,对他而言,可能就是点头之交。”

“我这次出谷,就是想去寻兄长的。”明明阮伶没有问,夏舒自己主动说了。喝一口白玉葫芦里的酒,清爽利口,还带着果香。“其实老师平日里待我很好,传道受业解惑,我受益良多。跟着老师,有时我会想,自己好像一辈子也无法完全学会他的本事。可偶尔——偶尔,他看着我,像在看另一个人。前辈,我很害怕……”

话到此处,成君注意到,阮伶有微妙的一挑眉。

“跑出来就好了。”阮伶将夏舒揽进怀里,温声安慰。“天地广阔,何必困囿在那小小一方青莲谷里。澧江之北、朔方原、九岳山——”看了成君一眼,“多的是壮丽奇景,你尽可踏足赏玩。”

夏舒嗯了一声,将脸埋进阮伶的肩,许是酒香花浓过分熏洗,眼角一热,湿了阮伶衣襟。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对这蚀骨灼心之苦平常心以待,不过是找个地方躲着、藏着,喝一点酒、睡一场觉,无梦醒来,一切都会过去。什么天魔女、什么乐舞,都是幻觉,是他的心魔梦魇。

但那是后来的事了。头一回遭罪,他大大低估了这毒的威力,还当是几味药就能解开,全不知这毒不止浮于表面,经过丁仪秘术催化,早已渗入骨髓融进体内,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至于那夜栽在沐春风手里,几番颠倒,到最后早失了神智,只依稀记得那座破败的荒庙外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大得可怖、亮得惊人,苍白凄凉,冷冷地注视着它下面的每一个人。

就像那朵缠枝莲一样。

他自小就被送到丁仪门下修习秘术,一个人理餐饭、一个人知冷暖、一个人苦修行。到如今一个人行远路,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想到这里,夏舒不由得将小白狗抱了起来,额头贴着小白狗头顶,默然传音道:“你不许中途跑掉。在我将岁正秘术领会彻底之前,你必须跟着我,哪也不许去。”

话是很硬,人却软弱,在阮伶怀里蜷作一团,浅蓝的瞳眸泪汪汪的,成君哪里会驳,心都软得水一样了。

“好。”他贴着夏舒的颈蹭了蹭,“哪怕我最后有法子回了那具躯壳里去,你要到朔方原北寻你兄长,我也陪你。”

“万一回不去呢?”夏舒蓦地一笑,“你这样笃定。”

“回不去——那就一直做一只狗,不必理会那些凡尘俗事,想想也不错……”

夏舒扯着成君两只耷拉的耳朵不许他再说。

成君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真这样想。做一只狗,也不错。

只要想起那场大风暴,和风暴过后发生的事,他就很想叹气。漫天风雪,洛银绝望的眼神、痛苦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受这强夺来的岁正银环的影响,北游中所见所闻、桩桩件件,时常入他梦来。

“前辈,”夏舒仰头望向阮伶,“你这次到南山之南,是找我老师吗?”

“你倒机敏。”阮伶笑了一下,从夏舒手里拿走白玉葫芦。“一半是为着找他切磋比试,大家都是九重境,我倒想看看他比我厉害在哪;一半是来寻我族里一个姑娘——也是可恨,大婚之日男方逃婚,我家姑娘可都是暴脾气,哪里能忍,听说对方渡江去了澧南,当夜穿着喜服就一路跟了来。她爹娘担心,我正好顺路就帮着找找,顶好两个都寻到,一齐带回去,要么完婚要么将那人退回杜家,我家姑娘可受不得这委屈。”

一听那人姓杜,成君眼皮子无端跳起来。别是他那傻乎乎的师弟吧?

他挠着夏舒衣角让他帮忙问问逃婚那人到底是谁,夏舒不耐,只好将成君两只前爪握进手心,道:“那人叫杜什么?先前谷里来过两人求医,其中一人正是这个姓氏。”

“叫……杜方鹤?应该是。白河杜氏上三代下三代就这一位男丁,想记不住都难。”

夏舒一愣,没想到真是这个人。与成君对视一眼,夏舒开口道:“这人我倒见过一面,来谷中求医的就是他。那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好像是叫缪嘉凌,个头不高,娃娃脸,我看二人关系很不错的。不知道对前辈寻人有没有帮助。呃,他——他师兄,大概也希望他能早日回到九岳山罢?”

“也许罢。”阮伶笑看一眼夏舒怀里的小白狗,“姓缪?……行,我心里有数了。”

次日晨二人分别,夏舒与阮伶指路,告诉他去青莲谷哪条路最近。阮伶则指点了他几个郁非秘术修习上的难题,身为秘术大家,自是一眼就看出夏舒学得虽多,在这个年纪算天赋奇才了,到底是不够专精,能少走一些弯路总是好的。

坐上马车,夏舒还在回味昨晚喝的白玉葫芦里那酒,咂了一下嘴,指尖一转,其上萦绕两缕荧荧白色冷火。

成君有些惊讶。若他没有记错,先前看夏舒催动郁非秘术,那火都是色作赤橙,与寻常柴火、炭火无异。这白色冷火是阮伶独有,夏舒只见一面,这就学了来吗?

“只是拟态,好看而已,远不如阮前辈来得真切。”夏舒指尖再动,白色冷火转为赤橙。“那酒是真有些妙处……昨日你是不是早看出他来历了?却不同我讲,让我去讨酒喝,然后看我笑话。”

“我哪儿敢啊!”成君讪笑两声,“咳,他浸酒,你也浸酒,你遇着他,可算是棋逢对手了。”

“你不要岔开。”

“嗐,我与‘醉绝’并无私交,面都未曾见过,不过是行走江湖听了许多传闻,他成名早,名声在外,打听打听就有的事,我怎会是故意瞒你呢?”

夏舒过了几息才道:“你变着法儿说我闭塞?”

“诶呀,小夏,你看看你,真的是……”

夏舒凉凉一笑,指头抚过成君颈上那枚银环,轻拍狗头:“想好再说。”

“……你真是误会我了。是夸你啊,夸你机敏,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大前辈面前也敢发酒疯——”

“成君——”

“我错了我错了别揪了耳朵真的会掉……!”

“没听说吗,太渊生死人肉白骨……”

玩闹一番,成君在意银钱,将夏舒的钱袋子扒出来清点,剩的钱还不够吃顿好饭的。他让夏舒去向车夫打听接下来的路,车夫说往后三日行程只能遇上一个像样的城镇,如果要补给的话得一次性采买完。

夏舒浸酒所需的药材不是随意哪间药铺都能置办的,成君问他怎么办,出门在外,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的。

“没钱,那就去赚。”夏舒倒不在意,“你以为我这一路如何行来?老师没有那样好心,会留钱给我。”

这样说着,一人一狗站在云烟城最大的一块、由官府设立的告示牌前,目视良久,夏舒的选择是伸手揭下了告示牌上最新贴上的一张悬赏令。

祝家有女,自秀水返乡后于近日失踪,报至官府,若有线索提供者可前来府衙领赏;若寻获祝家女本人,赏钱翻倍。

“或许跟秀水派沾点关系。”成君提醒道。

“那又怎样。”夏舒指着悬赏令上的数字,眼里只有那些钱了。“管她出身哪门哪派,这法子来钱快,赚得多,待我在这城中查探一二,就算寻不到祝家小姐,多少也能翻出些线索来。”

他正自得,将悬赏令卷起往怀里一揣,告示牌边却有两人出言相拦,看打扮,就是这城里的住户。

“小兄弟,你是外地人罢?真是胆大,祝家的事也接得?”

夏舒本因着成君言语提及秀水派,心底有些阴霾,一闻此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好奇与不满压过了少许不豫。

“怎的?难不成这祝家还闹鬼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还真是闹鬼——!”

云烟城副本开启~

只是个支线任务啦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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