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宇和秦望舒是在LDL认识的。
那时RE战队还顶着RT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是一支常年在中下游徘徊、为保级而战的队伍。罗伯宇当时是队内公认的“大腿”,队伍战术大多围绕着他展开,四保一体系玩得滚瓜烂熟。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如同“皇帝”般的地位,享受着队友众星捧月的感觉——直到某一天,领队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走进了训练室。
“这位是从LF二队租借来的中单,大家认识一下。”
“你们好,我叫秦望舒,游戏ID是‘Selene’。”少年抬起头,笑容清爽,眼眸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月光,嘴角两颗小虎牙让他看起来格外亲切又有活力。
自从秦望舒加入,罗伯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秦望舒是个不折不扣的努力家,常常独自训练到深夜,性格又温和得体,从不轻易指责队友。他很快赢得了全队上下的好感,就连食堂阿姨打饭时,都总会笑眯眯地给他多留一个鸡腿。
赛场上,队伍的战术核心也逐渐从“四保一”的单调模式,转向中下双核驱动。就连队内的指挥、打野选手Wumi,也开始更频繁地围绕中路做事。
明明队伍的成绩一路提升,冲击LPL的希望越来越大,可罗伯宇却觉得自己的话语权一天天流失。他本就浮躁的心愈发难以平衡,积压的不满终于在比赛中演化成频繁的抱怨,而矛头,往往指向那个总是敢于操作、也往往能创造奇迹的中单。
“你又脱节了!”
“怎么不报中路miss啊?!”
“这波我能收割的,你急什么?”
他身边的辅助Hu,是个惯会察言观色、和罗伯宇关系极铁的老搭档。每每这种时候,他非但不劝,反而会跟着帮腔:“就是啊,中单稳一点,我们下路优势很大,别乱带节奏。”
秦望舒通常只是沉默片刻,或在语音里轻轻回一句“我的”,然后继续专注操作。他那份仿佛永远不会被影响的积极与专注,在罗伯宇看来,却愈发显得刺眼和虚伪。
月光越是澄澈明亮,就越是照出了他心底不断滋长的阴影。
一个契机,队伍的打野Wumi被LPL队伍买走了,罗伯宇趁机与经理推荐了他的一个朋友来试训。
队伍的小团体又一次成功集结,罗伯宇再一次回归了皇帝的地位,队伍重新开始了四保一体系,只是这次因为有了中单托底,不再像以前一样输了就没了,队伍的成绩倒是一路向好,甚至打到了升降级决赛。
那场比赛打得惊心动魄,一直打到了第五局——决胜局罗伯宇坚持要玩卡莎,想当个收割的英雄,但教练已经先选了发条,本来想让他选个对线更强的前期ad的。
罗伯宇坚持自我,教练到底是尊重选手,放了卡莎。
结果前期下路线爆炸,还是发条救场才缓了口气。
罗伯宇不忘倒打一耙:“Selene你不早点来帮啊,对面中单都来了!”
秦望舒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我的,下次我早点来蹲。”
下一波关键的大龙团战前,队伍沟通再次出现分歧。罗伯宇指挥着要强行接团,而秦望舒觉得己方状态不佳,建议拉扯。
罗伯宇只觉得对方在挑战自己的权威,语气变得冲起来:“听我的!能打!你在后面缩着有什么用?”
秦望舒在语音里沉默了两秒,就在罗伯宇以为他要争辩时,却听到他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鼓励的声音:“好,注意对面上单的控制。”
团战爆发,秦望舒的操作堪称惊艳。他使用的发条魔灵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拉出了完美的大招,冲击波瞬间卷起三人,并且用E技能的护盾关键时刻保下了因为走位激进而险些被秒的罗伯宇。
“Nice!宇伯输出!输出!”辅助大喊。
罗伯宇的卡莎在中单发条创造出的完美环境下轻松收割,拿下三杀。
屏幕亮起“Victory”的字样,他们成功晋级LPL。
“赢了!老子C的!”罗伯宇兴奋地摘下耳机,享受着台下涌来的欢呼,尽管其中许多掌声是给中单的,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波赢全靠自己最后的收割,完全忽略了是谁为他搭建了舞台。
他甚至拍了拍旁边刚站起身的秦望舒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最后那波还行啊,早这么打不就完了。”
秦望舒只是笑了笑,露出他标志性的开朗笑容,眼神干净得像没染过尘埃:“大家打得都好,晋级了就好!”
罗伯宇内心的不平衡与嫉妒开始疯狂生长。他选择性遗忘了一次次危难时刻是谁在力挽狂澜,只记得聚光灯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和他的辅助小团体开始在队内散布微妙的言论:
“不就是会刷数据么?”
“真能装,好像全世界就他心态好。”
“要不是我们下路稳住,他哪来的输出环境?”
他们开始在有意无意的排挤秦望舒,训练赛阴阳怪气,团队决策时孤立他的意见。秦望舒并非毫无察觉,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过是这个队伍的过客,LF二队的租借合同像一道清晰的界限,提醒着他这里的纷争并非他的归处。
与其将精力耗费在与这些人的意气之争上,不如专注于眼前的操作和下一场比赛。
他依然会在罗伯宇操作失误时第一时间说“我的我的。”,会在赛后真心实意地夸赞“下路今天打得好”。
然而,他的纯粹和善良,在罗伯宇看来愈发刺眼,仿佛是对他狭隘内心的无声嘲讽。
最终,在一个赛季结束后,趁着俱乐部管理层人事变动的契机,罗伯宇和他的小团体以“寻求更强下路体系”和“优化团队氛围”为名,联合向新管理层施压。他们并未明说,但态度鲜明地暗示:队伍里有他没我们。
管理层在评估成绩压力与内部稳定后,最终选择了向既成事实低头,放弃了这位天赋出众却似乎“难以融入”的中单。
然而,罗伯宇并不知道的是,这个选择并非管理层的第一意愿。事实上,新上任的经理第一个念头是极力挽留秦望舒——毕竟谁都看得出他的价值,更何况他名义上还是LF二队的青训队员,身份特殊,若能留下转为正式,无疑是捡到了宝。
但秦望舒去意已决。他清楚地知道这里并非能让他安心成长的土壤。恰在此时,已有别的队伍看到了他身上的潜力,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于是,他平静地自请离开,没有抱怨,也没有回头。
离开时,他依旧保持着那份开朗,甚至还对罗伯宇说:“以后比赛加油。”
然而,命运的捉弄残酷至极。
在新队伍仅仅打了两场比赛,尚未真正展现他的价值,秦望舒便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永远地告别了赛场。
而罗伯宇,在最初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过后,很快便将这段往事深埋。他享受着RE战队核心AD的位置,仿佛那个曾如月光般照亮他们前路、又被他亲手排挤离开的人,从未存在过。
秦望舒很少向纪昼细说青训队的日常。每逢难得的休息日,网瘾少年走出训练基地,往往更愿意去运动场出出汗,或者约上初中、高中的老友一聚。聊天的内容也无非是些生活琐事和过往趣闻,轻松又寻常。
偶尔也会有朋友好奇,打听青训生活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艰苦。秦望舒通常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地带过:“其实大多时间还是在打Rank,挺枯燥的。能打上训练赛或者正式比赛的话,会有意思一点。”
“哎!我之前还真看过一场LDL的比赛,你打得可以啊!以后出名了可别忘了兄弟我,苟富贵勿相忘啊!”
朋友间的嬉笑打闹声中,秦望舒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霾几乎无人察觉——只有始终看着他的纪昼,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转瞬即逝的异样。
聚会散场后,两人照例钻进了熟悉的网吧包厢。直到这时,秦望舒才稍稍吐露了一点心声。
“以前老听说什么天才遭人妒,我还觉得是凡尔赛……现在总算亲身体验了一把。”他无奈地摊手,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没想到去次级联赛打比赛,还能碰上这种事。”
“后悔了?”纪昼看着他。虽然语气有些懊恼,但秦望舒的眼中那簇火苗依旧烧得明亮。
“那倒不至于,”他摇了摇头,笑容重新变得豁达,“反正只要能赢比赛,其他都是小事。”
那一刻他笑得释然而明亮,仿佛一切阴霾都已散去。但纪昼知道,他并非没有苦闷和委屈,只是那份对胜利的渴望、对梦想的坚持,远远盖过了所有的不安与彷徨,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要练练新英雄吗?”纪昼切换了话题,指了指屏幕。
“练!”
与RE比赛前的休息室里,纪昼望着屏幕上对手的ID,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都说天妒英才……那我算什么?漏网之鱼吗?”
这话来得太突兀,惹得旁边的乔子都浑身一激灵,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我靠,你又开始犯什么病?”他夸张地眨眨眼,伸手就想去探纪昼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
纪昼偏头躲开,脸上没什么表情。
乔子都收回手,咂咂嘴:“不是你自己挑的RE吗?不就是想替某人出口气,狠狠揍他们一顿?怎么临上场还多愁善感起来了?这不像你啊纪昼。”
“谁说的,”纪昼扯了扯嘴角,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嘲弄的冷淡,“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行吗?”
乔子都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茬。
纪昼没再看他,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刺眼的ID——罗伯宇。
秦望舒可以不在乎过去那些委屈,可以一笑置之,继续他的征途。但纪昼记得。他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没机会碰上也就罢了,可现在既然撞到了他手里,他倒要好好掂量一下,这个当初排挤同伴、自以为是的AD,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他心底一片冷然的明澈。他这样的天才,怎么可能真是“漏网之鱼”?命运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他得到的每一分天赋与眷顾,都早已用最珍贵的东西支付过了——比如,永远失去了某个曾照亮他世界的人。如今的他,不过是攥紧这昂贵的代价换来的资本,替那些不会喊疼的人,讨回一点迟到的公道罢了。
没存稿了,慢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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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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