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地板很凉。尤其是失血后又被人按倒在地面。

亚子仍旧穿着一件单薄的裙子。今夜很冷，这种冷是深入骨髓的。刚刚她献祭了800cc左右的血液，先只觉得头晕乏力，随后便是胸闷气短，呕吐的**萦绕在喉咙深处。

她听到头顶的两人争论着救护车、代价、杀掉的字眼，于是因为害怕死亡又开始神志不清地哭诉起来。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独属于恶魔的臭味。亚子却没有再去寻找了。她只是哀戚地流泪，握紧自己的双手，寄希望这道伤口还能够快速痊愈，不要影响到手的灵活。

“才不要……救杀人犯……快被警察抓住吧……”

她小声诅咒着。

旁边躺在地面的佐野真一郎的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

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听得人心惶惶。

在这阵富有规律的，象征人间到来的声音在门外响彻时，头顶的对话终于迎来终点。

“不论有怎样的地狱在等待你，我都会陪你到最后的。”

多么可怕的语言啊。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亚子情不自禁朝着说出这话的人看过去。

她的牙齿因为这一刻的的战栗而咯吱作响，不自觉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可怕

为什么、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就好像将全部的热情灌注到一个人身上，全部的善恶由另一个人决定。沉重的信任，压倒性的占据了脑海。

为什么？

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面对……

哦对了，

我曾经、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个人。

是谁来着？

东山亚子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哭泣，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眩晕的脑海让视线变成毛玻璃，雾蒙蒙又五颜六色。

思绪在慢慢倒退、远去，

就像电影放映的胶卷被一格一格地推回。

世界逐渐后退，直到某一帧定格。

……

细雨飘洒在小巷。

身旁看不清脸的人喘着粗气，右手不翼而飞。

“好想……去联谊啊……”

他说。

……

……

亚子当初成为恶魔猎人的时候，选择了民间。

与公安相比，民间的组织虽然鱼龙混杂，但是胜在死亡率相对较低。

民间的协会给她配了一个前辈。这是为了尽可能减少新人的折损率。前辈懒懒散散，老是抽烟，冲亚子脸上吐烟，问她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当恶魔猎人。

“喂，亚子。你为什么要来做恶魔猎人。”

“……因为要供哥哥读书。”

“是吗？我是家人都被枪之恶魔杀掉了。那个混蛋，就剩我一个人，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掉，害我现在还要大费周章去给他们报仇。”

前辈说着，又往她脸上吐了一个烟圈。

“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就尽量不要死好了。”

“你也是怪人啊。”

“……抱、抱歉？”

亚子实力不错，就是性格过于懦弱。前辈在她第一次任务现场时，评价亚子就像恶魔的最佳捧场观众一样一惊一乍，简直是祂们理想的小白鼠。

亚子吓哭了。

张开嘴的时候却被一口烟吐到脸上，于是一边打嗝一边掉眼泪。

后来亚子出师了，不需要前辈了。

家里要钱要的勤，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接单挣外快，和不同人搭档。和前辈也许久没见过了，只偶尔从活着的同期嘴里听说点近况，说是前辈搭档死了，换了个新搭档。

再后来，前辈的不知道第几任新搭档也死了，前辈就变成了亚子的搭档。

几年没见的前辈——现在该是搭档了，还是懒懒散散的，重逢的时候冲着亚子的脸又吐了一口烟圈。

“你还没死啊？”

他说。

他们又搭档了几年。

搭档现在开始和她抱怨自己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女朋友，并将过错全部推到恶魔身上。

“好想去联谊啊……好想和女孩子涩涩。”

亚子的契约恶魔是狐狸。普通的契约恶魔，普通的恶魔猎人，普通的活着的搭档，组成了亚子单薄的履历。

直到某一天，明明不是要命的任务，但出现的却是要命的恶魔。

“真是狗屎的运气。都怪你，亚子。”

搭档抱怨道。

眼前的恶魔说，只需要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人，另一个就可以走掉。亚子已经怕的浑身发抖。狐狸因为打不赢所以跑掉了，她现在身上全是伤，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怎么办……”

亚子哭泣着，索求着搭档的回答。

然后合伙了几年的搭档说道。

“亚子，你去死吧。”

“欸？”

“你也知道的，我家只剩我一个人了，要是我死了不就没人了吗？你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吧，因为你家人很多嘛。怎么样，为了我死掉可以吗？我会去祭拜你的。”

“呜呜啊啊啊不要、不要——！”

亚子吓得哇哇大哭，发出尖锐爆鸣。

泪眼婆娑中，又点燃了一支烟的搭档还是面无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冲着她的脸吐了一口烟，看到她大声咳嗽。

搭档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刀，抱怨道。

“真是的，你也太没奉献精神了吧……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然后。

搭档的身体因为不自量力向恶魔的反抗变成了碎肉。

乘着这个机会，亚子鼓起勇气逃跑了。

眼泪随着动作往后飘落，在亚子拼命地向后逃去时，她听到了恶魔在身后模拟着搭档痛苦的嚎叫。

“亚子、亚子！叛徒！回来！”

他用搭档的声音对着亚子呼喊。但是亚子不会上当。因为这个时候，搭档只会对亚子说的一句话：逃吧，亚子，两个人都死掉就太不划算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们？

第无数次，亚子在心里发问，依旧没有答案。

恶魔追了上来。

亚子的两只脚飞到了天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好可怕好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她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哀嚎，嘴里胡乱地叫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然后是手

……

直到最后，亚子仰躺在地上，痛苦地呼吸着人生最后一口空气。

眼前的光也要渐渐消失了，可是她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咬着地面，想往前挪去。

好想……活下去啊……

为什么这么拼命？

有声音问到。

因为冰淇淋还没有吃够，麦当劳还没有吃过，男朋友还没有交到，还没有接着去上学，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体验过……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恋爱，第一次色色。

亚子的眼球滚到地上，咕噜咕噜，和她轻易被放弃的人生一样廉价又单薄。

她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去了。

好搞笑。

明明是幻觉的声音却对此做出了评价。

然后，小巷深处，垃圾桶的阴影处，一双带着无数圆圈的眼睛凝望过来。

来定下契约吧。

另一只恶魔说。

如果你想要活下来，就用你身上的东西交换。

……好啊。

……

……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亚子正**着身体躺在小巷深处。

周围的墙壁溅满了血液，又凝固成果冻一般的固体。一眼望过去，就像在什么东西的胃壁。脚下是一滩无数器官与血肉组成的堆砌物，变成了一团荒诞的‘王座’。她踩上去还能听到咕啾咕啾的声响。

——将自己视为玩物的恶魔，现在如同玩物一般被另一只恶魔轻易杀死了。

在意识到这一事实的瞬间，亚子脚下一软，滚下这座高塔，头撞在地面磕出鲜血。

胸中的害怕与惶恐再也无法遮挡。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世界处处充斥着的危险，充斥着能够轻易杀死自己的恶魔，就害怕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她甚至连一步都没有迈出，就跪在地面。

自此

亚子失去了勇气，

获得了力量。

在那连绵不绝的恐惧中，在那脑海里接二连三的嘲笑中，在那由于刺激而产生的过呼吸中。

东山亚子终于大声呕吐出来。

伴随着酸臭的发酵物吐到地上，

搭档的头颅被摆放在那‘王座’的正中间，他涣散的眼睛仍旧懒懒散散，长远注视着亚子。

——直至她的终焉。

随后而来的公安向上司报告：我们在大量的恶魔肉块里面发现少数呕吐物

粉发冷酷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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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