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灵巧而富有光泽,掌心的薄茧让它少了几分细腻绵软,但仍然有别于男人,即便粗糙也是一种秀气的粗糙。
她牵着对方头也不回地往门厅的出口处走去,竭力让思绪分散一点,或者干脆顺着这只手继续往下联想也行,就是千万不要又想到那方面去。
今天天气还不错。
把岸边一个人丢在这儿感觉有点可怜。
他和光熙似乎从失忆后就一直在一起,这样一来,硬是将两人分开的自己,简直就像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了嘛。
但光熙好像对岸边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两个人在装傻充愣这方面的研究简直如出一辙,都是‘混过一天算一天’的同好,说他们以前不认识才怪了。
哎,要是自己也能像另外两名队友一样就好了,至少在这个地方,当个一无所知的笨蛋会更加安全——
——好了!打住,不要再想下去了。别往那方面想,别去想,千万别去想。
是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少女试图通过不断强调这一点,好让自己脱离思维的引力黑洞。
但意识这种无法被实际触摸到的虚无存在,显然不会像身旁那位轻易就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人那般如她的愿。
不如说,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天生就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逆反心理。越是不想往那方面想,它越是要逆流而上,追根溯源地把当事人努力遗忘的东西给翻得彻彻底底。
——「黑猫」就是人类。
好了,不可以想了。
——「白猫」藏于「黑猫」之中。
这是邻居说的原话。邻居还说了另外的话,快想想其他的是什么,别管猫不猫的了。
——「白猫」只有她能发现,因为她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
不要想这个啊!快想点其他的!想想你的目的和计划!
——她拥有的全是虚假记忆,另外两个人没有记忆。这就是她不一样的原因。
要考虑这个也行,好歹不是……不,不能再想了。
——但邻居为什么特别要求她来找这两个人,是因为他们三个都属于外来者吗。
对,就这样思考下去,别再想其他东西了。
——不会只有他们三个外来者,在此之前,应该还有其他误入这个地方的人,他们都去哪儿了?变成了村民?
要不还是换个其他东西想吧,不要纠结这个了。
——但那些村民只在记忆里出现过,实际上,她能在村子里看到的,只有邻居和遍地的「黑猫」……
等一下!你在想什么——
——「黑猫」是外来者变成的。从来到这里开始,外来者就被扭曲了认知,先是分不清「黑猫」的概念,最后沦为自己就是「黑猫」的下场。
……完了。
——所以「白猫」也是外来者。但和易操控的「黑猫」不同,「白猫」是需要警惕的对象,原因就在于「白猫」的不可控。
……不要想了,他们会知道的,你这是在害人……
——那些可以看出「黑猫」是人类的外来者,就是邻居口中会为村子带来灾祸「白猫」。
所以「白猫」就是——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她努力想要清空大脑里的一切想法,但这个念头却像春天疯长的野草,以人力难以遏止的趋势在头脑里疯狂生长。
「白猫」是——
汗水濡湿了衣服,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胸口的血液直往上涌,耳旁全是骤风穿过隧道时才有的嗡嗡耳鸣。
在伸手就能够到大门的距离,她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吗?”
身边的人传来关切的询问。
“不…没什么……”
她努力想要停止如同滚雪球一般极速扩展的念头,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手心交接处的温度就像河流里的水,顺着感知器官在她身体里流窜,同伴的身影从眼角的余光落入她的脑海。
犹如冬夜里洒在雪地上的月光,如水沉静的表象下是温柔的波光。
“光熙……”
她被银白月光投来的温柔视线刺得眼睛生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快逃。”
她一把拉开了黑色移门,用力握住同伴的手,想要将对方拽出梦魇。
——一条长无止尽的回廊骤然出现在了眼前。
少女呆呆地僵在了原地。
手心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蓦地散去。
她下意识蜷紧了手指,等反应过来时,手心已经被并不尖锐的指甲抠破了皮,那点儿痛意让她原本已经陷落沼泽的思维重新挣扎了起来。
“等等!光熙——”
她慌张地转头回望,身后依旧是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
如同鲜血变质后的暗红地毯。
好似血液燃尽以后的棕红色墙面。
像是烧焦的骨头一般的深色房间门。
这条莫比乌斯环一样永无止境的循环走廊,只由以上几种东西组成。
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存在。
光熙不见了。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恶魔的巢穴。
头痛再次卷土重来。这次比之前更甚,像是有人拿锥子在敲凿脑花,妄图把它雕刻成想要的模样。
耳边又是一阵蜂鸣声,那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异化成了千万条细小的喉咙尖叫,在耳膜里蠕动着吐出黏腻的毒液,令她眼前也浮现出血肉残骸组成的腥湿幻觉。
‘嘻嘻,她来了。’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
千万人的齐声尖叫变成了混乱扭曲的窃窃私语,声音像浪花一样在狭长的空间层层回荡。
‘……知道错了吗?’
‘…一定后悔了吧!’
‘居然落得如今这副田地……都是你自作自受。’
‘……简直丢恶魔的脸——’
‘马上把她开除恶魔籍!’
‘但她不是已经……’
‘明明有……偏偏……真是活该……’
声音们自顾自地开启了对话,她却囿于耳边无时无刻不在的嗡鸣,只能听见一些破碎的不完整词句。
“…你们……在说什么?”
同样零碎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如同水溶入海中,没引起丝毫波澜。
那些声音兀自说了下去。
‘…那还不如给我……’
‘……我也要!’
‘…还是给我吧……’
‘……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由我们收下好了。’
有畸形的死胎困于羊水中发出的沉闷啼哭。
有将死未死的老者苟延残喘时的嗬嗬气音。
还有女巫集会召唤魔鬼的呢喃念咒声。
这些混沌的低语在走廊里吵成一团,强烈的精神污染让她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它们……想干什么……?
思维在这一刻也如此地的走廊般无限拉远了起来。先前还像游鱼般灵活不受控的思想,此时已被未知的渔网捕获,窒息地搁浅在岸。
…不行……
…快想想…她必须要……
……必须…找到……
……找…什么来着……?
在血肉走廊营造的阴翳下,少女仿佛一座被诅咒的石像僵立当场。
她为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被疼痛诅咒的濒临麻木,昏暗的光线将她包裹得像个棺材里的人偶,以至于只能被动承受那些痴愚妄言如滔天洪水朝她席卷而来。
‘我的我的是我的——’
‘…拿来吧你!’
‘快点!趁……还没…不然……’
声音喧哗着闹作一团,轰轰烈烈朝她冲了过来。
就在那股纠集了无数扭曲概念诞生的肿胀虚无要将她吞吃入腹时,天上突然落起了雪。
一片又一片,轻飘飘、晃悠悠地降落。入目皆是漫天大雪,将暗红走廊掩盖,听不到一点声音。
世界骤然沉寂。
仔细瞧去,才发现那纷纷扬扬于空中打旋飞舞的并不是雪花,而是被撕的细碎的白纸。
雪白的碎纸装模作样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在这场突兀降临的纯白静默中,她由一场噩梦走向另一场更荒诞的梦魇。
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飘到了她的面前。
‘已经七年了,为什么不继续履行契约?’
上面是眼熟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幼儿初次提笔。
“…什么?”
她的脸上浮现和这片空间如出一辙的茫然。
‘地狱恶魔对你很不满意,故意放了些杂鱼来找你。如果你还要拖延下去,后果很’
一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纸片突然如同半路故障的打字机,产生了明显的卡顿。
‘后果很……可…怕#?@不要#%*■■■■■■■■■■■■■■■■■■■■■■■■■■■■■■■■■■■■■■■■■■■■■■■■……’
在大片的黑色涂改中,它开始迅速撤回所有的句子。
等到一切回归空白以后,纸面上又一次挨个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词组:
‘问题不大,地狱恶魔现在也自顾不暇,你不用管。’
‘没想到连你也会中招……但这也算是你的主场,没理由会输。’
‘快点杀掉他们。’
……他们?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一下就打开了生锈的记忆枷锁。
跟着他们来到旅馆,和他们过着同一个屋檐下的监管生活,被他们关在地下牢房审问……
……以及,为美知子报仇的时候抓捕我的那个人——
我想起了一切。
美知子,我的美知子。
像樱花一样温柔的美知子,比春天还要美好的美知子。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忘记的美知子。
‘为了美知子,对他们使用■■■■吧。’
哪怕关键的字眼被涂黑抹去,我依然明白了纸片的未尽之意。
“好啊。”
在漫天纸屑堆叠而成虚白中,我轻轻地说。
樱花每年都会重开,春天也会一直存在。
但当樱花开满春天的时候,你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我好想你呀,美知子。
赶在今天发出来啦!
热烈庆祝玛奇玛女士成功从支配恶魔转职生姜烧肉三周年纪念日!
好耶!(happy 猫.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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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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