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容冲为了追阿拓和诸葛承这一大圈绕完,重新回到五将山附近时,姚苌已经追着苻坚到了新平了。
图穷匕见时,连更伟大的那个大秦的始皇帝都失去帝王风范地绕柱走了,如今身边只剩十来人的大秦天王也没有好上太多。姚苌再一次将苻坚堵住后继续逼问传国玉玺的下落,这一次再没有老将军来替苻坚挡住敌军了,所以在姚苌数次逼问不成后,那位差一点统一天下的天王还是在一座破庙里很潦草地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而做完这一切的姚苌正要带兵回营时,却在身后发现了慕容冲的兵马。本来这时阿拓和慕容冲还没有赶回来,而那位将军本来得到的命令只是追杀苻坚而已,发现姚苌已经先行一步后的他只是在原地按兵不动静待跑去追人的慕容冲而已。
但是阿拓一开始替他们引导的位置实在太好了,慕容冲的大军刚刚好堵住了姚苌所有的去路,给人留下一种他们是刻意为了姚苌而来的架势。
本来姚苌弑主后就心神不宁,觉得谁都能借着这个由头再扯起一张反他的大旗来,结果苻坚尸骨还未寒他转身就看见了慕容冲的人。自己心里有鬼的姚苌怕慕容冲那边借着什么胡部大义动摇他的军心,于是就干脆恶人做到底的先出手攻击了。
慕容冲的大将军在姚苌的人发起攻击时完全是傻眼的,在他的认知里,姚苌还是自己的盟军,但现在无论他怎么看,那些盟军都是在向自己前锋队伍发起冲锋。
这位大将军应变不行,但守成还是有余的。大军即使在待命中,该摆的军阵和军纪还是弄得规规矩矩的。尽管姚苌那里先发起冲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对面还是没有占到多大便宜。
一边着急慌忙,一边不知所谓,这两边的士气都很一般,于是各自的军队犬牙般咬合在一起,士兵与士兵们互相纠缠成一团,在天上的机关鸟眼里就是一副乱打的景象。
这些被诸葛承看在眼里的东西又借着隐藏在阿拓身边的一只小型侦查鸟传递给了阿拓。而慕容冲就看着阿拓突然稍稍拉了拉马头,要带着他身后的骑兵稍微偏离一点原定的行军方向。
自阿拓回归后那些骑兵自然又全归了阿拓指挥,自然阿拓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而慕容冲只要阿拓不转身去找诸葛承,哪怕刀山火海都愿意跟着他去。众人就这样连问也不问地就跟着阿拓绕到了姚苌大军的侧后方。
这一次阿拓再没有任何保留,黑色杀气从他身上不停溢出,直到笼罩他身后的每一名骑兵。那些骑兵们觉得内心中莫明涌起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们战意盎然,仿佛能横扫阻挡他们面前的任何敌人。如果有人可以仔细分辨的话,会发现每个骑兵的瞳孔里时不时地闪烁着一丝浅浅的红光,
阿拓将手中刀平举之后一刀挥出,黑色杀气在每个骑兵头顶组成一个阵势,每个士兵们心底升起一种明悟,阿拓就是整个队伍的灵魂,而他们只要遵循杀气的指引前进就可以了。
“全体听我号令,冲锋阵型,杀!。”
整个骑兵队在阿拓的带领下,犹如一个整体一样轻巧地穿过前方一切障碍,整个队伍的阵型保持的如同前进的水流般自然分开又自行合拢,即使遇到树林也如同游鱼穿过石缝间那样轻巧而流畅。
在慕容冲惊叹而狂热的眼神里,阿拓带着整个骑兵队穿过一般骑兵绝不可能用冲锋穿过的地形,出其不意地从姚苌军队的后方杀了出来。
这些骑兵本来就是慕容冲手下最精良的部队,对上姚苌放在后方的队伍本来就有优势,现在再加上阿拓的杀气加持,两相叠加之下几乎每一个士兵们都打出以一敌十的气势。而最前方的阿拓更是杀气全开,刀气一扫之下,就有几名姚苌的士兵一命呜呼。
风水轮流转,这世间本就没有永远的赢家,但姚苌没想到他的现世报来得这样快。他才把他当年的主君打到丢盔弃甲追到穷途末路,一转身就快被自己的盟友打垮了。姚苌搞不懂慕容冲哪里找来这么个高人,自他身上蔓延开来的黑气让他的士兵陷入其中后瞬间变得恐惧崩溃,自身武艺又强到可以随意发出刀气的地步。
觉得自己不能和燕军硬拼的姚苌开始收拢队伍撤退。而阿拓不依不饶地准备痛打落水狗,他带着人到了刚刚负责主力部队的大将军那里准备继续整合一下追击的队伍。
大将军没想到慕容冲那个去追一个死人的计划真的可以成功,所以惊讶地大张着下巴看着“死而复生”的阿拓。不过燕军上下对于阿拓早就已经熟悉了,不用慕容冲吩咐,大将军自动交出了大军的控制权。而阿拓重新整合了一下适合追击的队伍就追着姚苌的败军去了。
这一路的追击战其实并无太大悬念,但因为姚苌不断地断尾求生地丢下一部分军队阻碍阿拓的行军,自己则往不适合追击的复杂山路地形里逃跑。姚苌以为自己可以逃掉的,却不知道阿拓的斥候是在天上看着他逃的。
不论姚苌走什么小道,阿拓都能随后带着队伍追上他。这种堪称奇迹的事情一再重演后,姚苌那里的士气已经跌到谷地,而慕容冲这边则是士气高涨到有人开始高呼着“大燕”“鲜卑”这些口号。终于,在一个悬崖边的绝路上,阿拓和慕容冲把姚苌堵住了。
“慕容小儿,孤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样背弃我们之间的盟约,不怕上天厌弃吗?”
“笑话,你为一己私利弑杀天王陛下在前,我只是在替那位陛下报仇而已,上天要厌弃的是你才对。何况你和慕容暐暗中计划的那些事,你以为孤不知道吗?死到临头了还在撒谎,也难怪天也要亡你。”
“慕容冲!你这个只知道靠脸——啊——”在姚苌可以说完他的那句诅咒之前,阿拓一刀给了他一个痛快,然后他回过头对着慕容冲说了声抱歉。
“陛下,这人下面的话恐怕不堪入耳,请恕我擅自主张。”
“杀得好,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我已经同你说了几遍,叫我阿冲或者凤皇都好,为什么还要叫我陛下这么见外呢?”
“因为陛下,我要请您宽恕我的另一个自作主张。”阿拓以汉人的礼节对着慕容冲深深作了一个揖,“我侥幸得了陛下垂青,实在是惶恐至极,只可惜我已经有了阿承了,所以请恕我此生都无法回应陛下了。我也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陛下,尽管如此我还是多少想在离开前为陛下再做一点事。”
阿拓边说边往悬崖边靠近,并用一刀砍向地面的刀气阻隔慕容冲和其他想要冲过来的人。
“陛下您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别人付出所有的感情来敬您爱您,只是这个别人不是我而已,我给不了您任何承诺,只能为您杀了姚苌,并将长安献给您作为我最后的礼物了。”
“阿拓!!!”慕容冲高喊着阿拓的名字,而阿拓已经面色从容地向后仰倒,而早就在悬崖边缘的他因为这个动作而直接掉下了悬崖。
等慕容冲一边尖叫一边冲到悬崖边缘向下看时,却看见一只巨大的机关鸟爪子上抓着阿拓朝着另外的山头飞去。
“阿拓!!!!”
这一幕就是慕容冲的人生里和阿拓的最后诀别。
175.
毛小豆睁开眼睛的时候洞里依旧昏暗一片,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毛小豆的眼睛盯着洞顶的一块岩石看了会,让模糊一片的眼睛重新慢慢聚焦。然后毛小豆转过头,看见了他身边依旧昏迷的阿拓。
“阿拓。”
毛小豆嘴里哼哼着努力将身体翻过来,他的脑袋里依旧像是有个人拿着根木头在撞钟一样。过度使用律令术的反噬依旧没有平息,要不是想着身边还有一个阿拓的话毛小豆恨不得自己当下能再一翻眼睛昏过去一次。
“阿拓。”
毛小豆艰难地喊着阿拓的名字,声音又轻又虚,好在他们处在一个无人的洞穴里,除了身边那条黄河暗流流过石块时发出的潺潺水声外没有任何声响。山洞的空旷慢慢将毛小豆虚弱的声音放大,让它听起来不再那么的脆弱。
然而毛小豆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
“嗯……”毛小豆呻吟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然后俯身过去想检查阿拓的情况。但是洞里太黑,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光,咳咳……咳……”一个字让毛小豆又在那里咳得惊天动地,但至少他能看清阿拓的情况了。
阿拓的脸色是完全不正常的潮红。毛小豆伸过手去探了探阿拓的额头,他的体温比起自己第一次在虎牢关遇见对方时更加高了些。毛小豆都不用号脉就知道阿拓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毛小豆借着些微光亮的照射看向阿拓的胸口,还有一截短短的箭杆竖在那里。毛小豆手探过去摸了摸,伤口周围的衣服依旧是湿的,好在他自己昏迷得还不算太久,那一切都还有得挽回。
寒铁箭头入肉时速度太快,所以阿拓的外衣上只是破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布料浸了水之后不太好撕扯,还是毛小豆自身太过虚弱所以手上没有劲,他努力了半天也没撕开阿拓伤口周围的布料。
所以毛小豆只好低下头凑到阿拓胸口,用牙齿咬住勉强被他的双手撕开了一点点的那个口子,双手固定住阿拓的身体,然后用力朝后仰头。几次努力之后,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布料撕裂的声音,阿拓那个被箭头没入的伤口终于呈现在了毛小豆眼前。
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的毛小豆却喘得像是就要厥过去了一样,他不得已用自己的指甲掐着掌心的软肉好让自己不会昏过去。毛小豆就这样喘了一会,让自己攒了一点力气,顺便检查了一下阿拓的伤口。
对于这种身有见血伤口的人来说,泡在黄河水里就和泡在毒药里没什么区别。就在毛小豆昏迷的这点时间里,阿拓的伤口表面被完全浸湿的衣物包裹着,就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那样肿胀成各种看起来不妙的形状。
伤口表面那里倒是没有再流血了,但是污浊的黄河水让伤口的周围看起来一片狼藉。好多泥沙一样的颗粒嵌在被箭杆撑开的创口周围,毛小豆用律令术制造的光亮太暗,让他看不清伤口四周泛黄的液体到底是在流脓还是没干的黄河水。
本来应对阿拓的箭伤,军营里有一套标准的急救术的。问题是他们俩现在倒是回到汉人地界上了,但毛小豆除了知道他俩在黄河边上的某个洞穴里以外什么都不知道。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药,毛小豆连把可以用来替阿拓处理伤口的小刀都没有。而他们身上的衣物全部被黄河水浸透了,用那个包扎伤口说不定比不包扎死得更快。
“阿拓,阿拓……”毛小豆轻轻唤了阿拓两声,手背拂上阿拓的一边脸颊,但是阿拓依旧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滚烫的温度从他的脸颊传递到毛小豆的手背上。
恐怕现在只有律令术可以救阿拓的命了。可那几乎是要命的伤,即使自身完好无缺时毛小豆都不知道要用律令术治愈这种程度的伤需不需要以命换命,何况现在他自己已经被一连串的律令术反噬到了一定程度了。
然而如果毛小豆现在救人他自己可能会死的话,那他不出手的话阿拓肯定就会死了。而毛小豆记得他们之所以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一开始是他执意不肯逃跑想多呆一会才会被卫王带走;后来则是他不小心在卫王面前掉了□□,暴露了他们并非军械司的人才会被当做奸细;最后一记则是因为他没能力在阿拓的提醒下躲开卫王的箭,才会让替他挡箭的阿拓受了这样的伤。
所以,这一切本来就是毛小豆的错,就算他把这一次把命赔给阿拓也只是扯平了。毛小豆伸出手指轻轻描摹阿拓的脸部轮廓,那是在平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前如果毛小豆有类似的动作,大概警觉的阿拓即使在深睡中都能睁开眼睛跳起来,而如今他双眼紧闭任由毛小豆作为,哪怕一点反应都不曾有。
“没事的,我会救你的……”毛小豆用手指一点点擦掉干涸的黄河水在阿拓脸上留下的脏污痕迹,让他在毛小豆眼里重新变回那个完美的明艳胡人脸庞。
毛小豆一直没和阿拓说过,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阿拓很好看。阿拓与他太不一样了,毛小豆自己那个一脸寡淡清冷的长相配上他永远冷静的面无表情,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像是遇见阴天时那样有点气氛阴沉。
士兵们每一次见到毛小豆,哪怕他们之前一路过来时都在说说笑笑的,哪怕毛小豆当着他们的面清楚强调一遍大家不用拘谨,但人人只要一见了他就是一副耗子见了猫的坐立不安的样子。
但阿拓却明艳得好像正午骄阳一样,加上他一声高强武艺和宽阔肩膀与高大身型,所有见了他的人都会生出一种他强大而可靠的感觉。再加上他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让他在当上毛小豆的亲兵不久后就得到了虎牢关上上下下的喜欢,毛小豆时常会在闲暇时看见阿拓和士兵们打成一片的样子。
而毛小豆则是这一众上上下下的人里唯一一直在刁难阿拓的那个人,因为在毛小豆心里,他终究是个鲜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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