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90-191 章

诸葛承的《梅花三弄》终于成了,可惜当场听到的,除了阿拓这个不懂音律的之外,就只有更加不通音律的牛羊了。偏偏这场“对牛弹琴”诸葛承本人却弹得极为满意,完事后自己在那吹嘘哪怕就凭这一曲他都能算当世名家了。

阿拓哪怕听不懂琴曲也不会拂了诸葛承的意,别说他信诸葛承敢这么说一定是他已经到了这样的水平,就算没到这种水平阿拓也能走些歪门邪道让世人承认诸葛承已经是当世名家了。

而说到那些所谓的歪门邪道,阿拓停下马看了看更北的方向,虽然不像汉人那样固定在一地,朝廷需要的情报可以由官道驿站一级级地传送。草原上的人也有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自阿拓出了长城后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救这家牧民耽搁了行程,但他算了算,这会他回来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到那几个大部落那里了。

这也意味着像这样的天地广阔随心任意的日子恐怕所剩不多了。

“阿承。”

“嗯?”

“我带你跑马吧。”

这会羊群已经到了草场上开始四散吃草了,因为前两天主人家出事没人放的原因,阿拓估摸着怎么也得让他们吃上三两个时辰好好饱餐一顿才能算完。这段时间里羊群可以由诸葛承的石虎照看,他们俩只要不离得太远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骑术很烂,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嗯,所以我带你跑啊。”

在诸葛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阿拓已经又一把提溜起诸葛承让他上了自己的马。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到了第三回大概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所以无论是阿拓和诸葛承对于这个姿势都没有了丝毫的抗拒,一个揽得随意另一个靠得自在。

确定诸葛承已经坐稳后阿拓双腿一夹马腹,他□□的骏马大概也是许久没有回到草原了,这会得了主人的命令终于撒开蹄子奔跑,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直接催出了全速。

诸葛承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决计跑不了这么快的,而上一次试图逃离慕容冲的追杀时他们也许也跑到了这么快。但毕竟是逃命途中,诸葛承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所以这大概是诸葛承这一生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在以这样的速度向前。

虽然迎面来的风吹得他满脸生疼,虽然一路跑来草原的风景总是一成不变,但诸葛承仍旧发自内心的觉得畅快,于是他禁不住地大喊起来。

阿拓并没有嘲笑诸葛承的大呼小叫,虽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全速在草原上骑马奔驰是在几岁的时候了,但他仍记得这种仿佛能把天地都抛在脑后的感动,所以他希望诸葛承也能感受到这种感动。

这一刻奔驰的马蹄把他们所有的烦恼踩在脚下,什么汉人胡人间细微或巨大的差别一同被一刻不停的风声淹没过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于是除了他们彼此,一切其他再无任何意义,而他们想要做什么自然也不需要去顾忌天地的意思。

阿拓低下头,下巴自然地搁在诸葛承的肩头,而诸葛承也顺势靠过去,一点不在乎他的碎发被风吹得不停扫过阿拓的脸颊。因为全心信任阿拓的缘故,诸葛承甚至在这样的速度下闭上了眼睛,而他的嘴里轻轻地哼着一些不成曲的调子。

阿拓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就想这样带着诸葛承一路骑到天边尽头去,骑到没有草原也没有平原,没有胡人也没有汉人的地方,让他们干脆比起诸葛承那个村夫和厨子的提议更进一步,做两个失落于世界之外的流浪者,那也没什么不好。

阿拓差点就要开口提议了,然后脑子里想起的不是他们各自的祖宗和骄傲,反而是就这么走了的话,谁把那些羊替牧民赶回去呢?

所以为了几头羊再次放弃了的阿拓渐渐让马放慢了速度,而诸葛承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慢慢睁开眼睛,遗憾与落寞毫不掩饰地爬上脸庞,然而他开口说的依旧是:“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阿承。”

阿拓却依旧不肯将下巴从诸葛承的肩上抬起来,甚至更加用力地将它抵在上面,直到诸葛承举起手从另一边扶住阿拓的脸颊。

“阿拓,走吧,主人家还在等我们把羊赶回去呢。”

心想着要不顾天下的两人事实上连一群羊都放不下,那么自然也就没了什么继续任性的资格,阿拓只能调转马头,让它自己慢慢地朝着他们的来路跑去。

尽管马匹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但诸葛承和阿拓都没提要他骑回小魏身上的事。这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冬天太阳落山早,现在虽然它还悬在天上,看起来却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他们迎着阳光的方向前进,让冬日暖阳将他们两人的轮廓描摹地缱绻又温柔。

“谢谢。”

一片静谧里诸葛承突然开了口,但是说完之后也不多解释就又再次保持了沉默。

阿拓也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明明他们俩都很喜欢这样的驰骋,而阿拓却说不出下次一起再来的话。一部分的他已经在冷静规划回到王庭部落后会有些什么事在等着他自己,又有些什么困难在等着诸葛承。哪怕是最最保守的估计,他们恐怕都很难再有这样远离人群私下独处的机会了。

“阿承,你那时候不是说你没吃过胡地的肉,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那还是他们刚刚见面时候的事,那时候的阿拓毫不留情地把诸葛承点的所有的肉都批评了一遍,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对着诸葛承证明他的批评是多么的客观公正。

“嗯,这两天吃了牧民们给的牛羊肉后,确实觉得你是对的。”不用阿拓证明,诸葛承已经承认了。

“何止,他们给你吃的都是拿水煮的肉,还远没到你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程度。”阿拓却还是不以为然,既然要给诸葛承品尝,那就一定要给他最好的,“今天晚上回去后,我给你烤只全羊吃吧。”

191.

一听说阿拓想要烤全羊,不但女主人兴高采烈地拿出所有工具让阿拓任意挑选,连她家那个幺儿也是拍着手跟在阿拓和诸葛承身后想要帮忙。

像烤全羊这种大菜,不但用料工序复杂,而且整个烤制过程中需要将整头羊搬上搬下的,没股子力气是真的没法做这道菜。所以尽管这是一道草原上招待客人的绝顶美食,但一般的牧民总也要等到年节时分部落聚集到一起了,有了帮手才能制作。

现在阿拓愿意亲自动手,女主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实在是很想用最好的美食来报答两位恩人,无奈自己能力有限,才只能连续几天都只挑了最好的部位用水煮了羊肉给他们吃。

阿拓带着诸葛承开始在羊群里挑选适合烤全羊的羊羔,一边挑一边告诉他这些羊羔各自都多大了。诸葛承津津有味地听着,而牧民的那位幺儿却好奇地看着诸葛承。

“哥哥都这么大了,连羊羔多大都不认识吗,那你要怎么帮家里放牧呢?”

小孩子毕竟才这么点大,人生里看见的除了草原就是草原,所以以为整个天下都是一样的。

“哥哥的家里那边不是靠放牧生活的,所以才会不认识小羊羔多大了。”

诸葛承也不生气,他从地上把那个孩子抱起来,放在他一直好奇又不敢接近的石虎背上。那只生来只执行过杀戮使命的石虎第一次接触连骨头都没长硬的孩子,偏偏初生牛犊又不怕虎,不知道身下是怎样的一具杀人机器。那软团子趴在石虎背上开心地扭动身体,手上敲敲这边又摸摸那边,那石虎的灵智像是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样楞在那里。阿拓简直能从已经是石质材料的老虎身上再看出一层僵硬来,那场面让他忍不住的好笑起来。

“那个哥哥他虽然不会放牧,但是你骑的这个老虎是他造的哦,你说他厉不厉害啊?”

“厉害,那哥哥家里那边都是造石虎来放牧?”

“不是,哥哥家里那边的人都种地而不是放牧。”

“种地是什么?”

“就是你和着肉吃的饼子,做饼子的粉要从地里种出来的东西里才能得到。”

“可是阿爹说那个粉是从南边的人手里来的,他还说南边来的人软弱又没用。”

“那哥哥也是南边来的,你刚刚还说我厉害呢。”

于是小孩子楞在那里,一边是父亲的话,另一边是家里的大恩人的话,似乎两边都应该听,但都听的话就又觉得矛盾了。

“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对的,你又没去过南边,也没自己看过南边的人,怎么能阿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说什么又是什么呢?总有一天,等你自己长大了,去那里看看那里的人,再想想就会明白了。”

“阿承,帮我一下。”

阿拓不愿意诸葛承和一个孩子继续陷在那个问题里,于是把干脆把诸葛承叫过来帮忙,这会他已经挑好了要用来做烤全羊的羊羔,正准备取主人家的刀来杀羊。为了怕在洛阳时诸葛承杀鱼那会那种惨剧再度重演,阿拓干脆叫诸葛承背过身去抓住羔羊的两条后腿。

“别怕,很快就好。”

阿拓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试图挣扎的羊羔还是那个已经闭上眼睛不想再看的诸葛承,总之诸葛承只觉得手里的蹄子一阵抽搐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阿拓的手势的确很熟练,一把剥皮刀被他握在手里里上下翻飞,很快的,整张羊羔的皮子就被他剥了下来。阿拓还没来得及对着诸葛承展示自己刚刚的成果,身后就传来一个有点虚弱的喝彩声。

“恩人用刀真是神了,部落里最好的好手也没法把皮子剥得这么快这么完整。”

原来是男主人这会醒了,听他妻子说了这几天的整个过程,又得知阿拓和诸葛承帮了这么多忙,甚至今天还帮他们放了牧。而这会这两位恩人想要自己烤全羊,所以男主人尽管还是处在伤后愈合头晕眼花的状态,却还是想要执意起身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主人家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凉,你重伤未愈,到时候若着了凉就难办了。”

本来闭着眼睛不想看扒皮惨象的诸葛承立即起身迎上男主人从另一侧扶了他一把,同时给了女主人一个眼神示意要把人再扶回帐篷里去。而男主人却突然愣着神盯着阿拓腰上的那把刀,片刻之后,不顾诸葛承和女主人的阻止,他对着阿拓跪下行了个胡礼。

“小人有眼无珠,一直不知恩公竟是王子,居然还要殿下为我牧羊宰羊,实在是罪该万死。”

女主人因为这句话而露出震惊的神情,而诸葛承和阿拓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身体还没好,赶紧先起来吧。”阿拓手上并没有停,只是示意诸葛承可以继续把男主人扶起来了,“你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并不认识殿下,只是曾经跟着老可汗打过仗,看过这把刀在老可汗手里时的样子。”男主人一边说一边看阿拓已经开始给羊羔开膛破肚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能让殿下做厨子做的事,还是我来弄吧。”

“不用,是我自己喜欢做个厨子的。你就进去休息吧,好了我会叫你们的。”

男主人还在想刚刚这句听不懂的话,而诸葛承已经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进去吧,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弄吧,你还是尽量多休息,这里缺医少药的,你要是伤情复发,我可没把握连续救你两回。”

男主人一方面撑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另一方面也因为突然得知了阿拓的身份吓得不轻,所以这会已经有点腿软了,被诸葛承和女主人一起架着就转回了帐篷里面。

“请问恩公,您和殿下是——”

这会是女主人开口了,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一片混乱,死了儿子丈夫又重伤的女主人自然地接受了诸葛承和阿拓两个人是兄弟结伴而行的解释。给他们安排的帐篷也是自己两个儿子共用的那一顶。

如今得知阿拓是王子,而诸葛承一看又是个明显的汉人长相,鲜卑的纯正王血怎么会有个汉人兄弟,怕自己的安排让这两位贵人为难的女主人不得不开口仔细问一问。

“你问的是,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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