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247-248 章

由这几箭开始,乙弗部的人发现这些机关兽并非不可战胜,当那三只石虎朝着某个人扑去的时候,虽然作为目标的那个人还是躲不开,但旁边的其他人总还是有机会能补上两刀的。本来刀砍石头也就是冒一些火花加上一些刺耳的声音而已,但砍得够多也够力的话总会留下痕迹。

于是那些人就看着这几只石虎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变形,然后这种现象和认知进一步地鼓励着周围其他的人,他们一刀比一刀更加用力,一刀比一刀更加精准,直到其中一头石虎硬生生从腰部那里被劈成了两段。

原本死气沉沉一直平躺在地的诸葛承,在那一瞬间就像是那条在洛阳砧板上被一刀砍到却留着一口气的鱼。痛到弓起身体的诸葛承甚至没意识到他顺带着连根拔出了手里握着的长草,诸葛承的满脸都是血,他自己也搞不清那是嘴里呛出来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还是魂魄撕裂后导致他的七窍自己都在流血。

诸葛承只是记得让他的机关兽再多杀几个敌人,这样也许他就能替逃走的人争取到那几个时辰的时间,他带着这样的想法倒回地上,无数次想要昏迷却又凭着这股疼痛勉强地保持着清醒。

突然间诸葛承觉得有一个温热的、毛茸茸的东西在触碰他的脸颊,而过不多久后,又传来一种湿热柔软的触感。诸葛承太累了,累到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去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是知道有动物在舔他。

“嗷呜!!!!”

当耳边传来清晰的狼嚎声时,诸葛承哪怕到了这样惨烈的地步都扯了扯嘴角凑出了一个笑,他没想到自己死到临头时,那个死法甚至还可以玩出别的花样出来。可是在他想象里的那头饿狼却没有对他张开獠牙,只是执着地在舔着他脸上的血,并时不时拿脑袋拱他两下帮他保持清醒。

“嗷呜!!”“嗷呜!!!”

远处接近乙弗部所在的位置,各种狼嚎声此起彼伏,诸葛承凭着几乎要断开的魂契看见大概有几十只的狼借着长草的掩护潜入那群乙弗部人的周围。而在那声狼嚎的号召之下,这群狼终于等到了进攻的信号。

“有狼!!”

第一个看见狼的人的警示音和他的马的哀鸣声混杂在一起,头一个发起进攻的狼一口咬住战马的喉咙将它撕倒在地,从马上落下来的人被几条扑上来的野狼一起淹没,而他的惨叫声也在半途戛然而止。

“嗷!!!!”

有了帮手的石虎也开始发出它们的虎啸,连带着伤痕累累却依旧在这群人头顶的天空盘旋的巨鹰一起,这些天生的和人造的杀人机器一个个带着一身的人血朝着剩下的人类发起冲锋。

一直在等着最佳进攻机会的小魏这时候终于入场,一头牛在草原上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那些野狼和石虎在身前给小魏让开位置,任由加速到了极致的小魏带着两把锋利的牛角尖刀冲进马堆里将路过的每一匹马开膛破肚。

“该死的,这群妖兽都疯了,撤退,先撤退!!!”乙弗部的首领终于忍受不了被一群“动物”杀到人仰马翻的己方伤亡,高喊着撤退的口号,带着他的部下们转过马头飞奔逃走。

“咳。”

诸葛承一边咳一边把嘴里那些血吐干净一点,然后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身侧,那头狼依然还在,它甚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舔他一下又仰头嚎叫一声,就好像是在告诉什么人诸葛承在这里一样。

“阿承!!”

诸葛承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所以听到远处传来阿拓焦急的呼唤声。可是既然答应阿拓的事情他都做到了,那么在彻底昏迷前有些软弱有些幻想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罪过吧。

阿拓是在诸葛承的机关鸟找到老将军他们那里的时候发现问题的,之前追击护佛候部余党的老将军之所以跑到让人找不到,是因为他在半路遇见了得胜归来的阿拓部队的探路斥候,然后老将军就率队一起急着跑去跟阿拓汇合了。

那时阿拓就奇怪,为什么老将军丢下自己让他保护的那群老弱妇孺,单独跑了出来。而老将军解释完之前他们和护佛候部那一战的时候阿拓就觉得情况大为不妙。

“那乙弗部的人呢?你连乙弗部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就敢丢下那些老弱妇孺自己跑出来追敌人,是诸葛先生让你带人追出来的吗?!”

老将军这时似乎才想起他带人出来时,那位诸葛先生似乎是在他身后喊过一声要他回去的,只不过当时信心满满的老将军没听而已。

而看到老将军那一脸的难色,阿拓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杀气,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他发现了天空中诸葛承的那只机关巨鸟,那只鸟在看见他们后,当即盘旋了一圈就迅速掉头返回,而阿拓一眼就看出那只鸟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所以他丢下一句“尽快跟上”,就独自一人一骑开始朝着那只巨鸟离开的方向奋起直追,就这样先行一步的阿拓在半路和贺夫人她们汇合了。这时候距离诸葛承让她们先走自己断后,大概就过去了半个时辰左右。

刘夫人几乎在看到阿拓第一眼后就尽可能简短地对着他交待了诸葛承现在的情况,毕竟她是那个比谁都明白诸葛承对于阿拓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的人。不出她所料,哪怕只是转述的诸葛承的惨状就把阿拓吓到脸色发白。

在那之后阿拓一边火急火燎地朝着刘夫人他们给他指点的方向继续狂奔,同时动用兵家秘法召唤草原上就近可以过来帮忙的动物。好不容易才联系到周围有一群灰狼,而那只狼王也顺着阿拓的描述找到了诸葛承。

等阿拓凭借着狼王的嚎叫声终于在茫茫草原里找到诸葛承时,只看见一个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如同死了一样的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吓得直接从马上滚落下来,而阿拓甚至一点疼痛都不觉得,只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诸葛承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一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阿承……阿承!!阿承!!!”

阿拓叫人叫得实在太过凄厉了,以至于原本已经没什么意识的诸葛承又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没有幻听的诸葛承努力睁开眼睛,但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嘴里却又呛出了一口血。

“阿承!!!!”

等诸葛承眼前的画面终于清晰一些,他看见眼泪在阿拓的下巴那里聚成一滴,勉勉强强还没有落下来。他想伸手去够,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还……好吗……”

诸葛承费劲力气吐了几个字,阿拓努力地听着,眼睛却没法离开那一股又一股从对方嘴边溢出来的血。

“你别说话了,别说了好不好……”

“还……还……”

可是诸葛承执着地想要表达着什么,阿拓看着那些血,突然意会过来才想明白诸葛承其实想说的是“孩子”。

“好……好的!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月儿了,她没事,孩子也没事。阿承……阿承!!”

“阿承!!!”

对于诸葛承来说,听见阿拓的孩子没事的那一刻,最后维系着他那一丝清明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248.

南边的征兵工作做得比北边还要急,因为刘裕就给他们留了一个月时间。这样急迫的时间使得很多身居高位的人也没法稳坐钓鱼台等着下面人把事情办妥。他们也不得不自己各方奔走筹兵筹粮,而徐羡之也是其中一个。

几日前徐羡之就到了虎牢关,除了帮着毛小豆处理了那个姓张的二流世家的事情以外,都在这里接收清点来自司州支援的兵马,而负责和他交接的人正是阿拓。

“徐参军,司州此次一共征调了州内常备的四成兵力,其中潼关、函谷关和虎牢关各抽调常备两成,洛阳州府承担剩余人数。兵员名册和军械列表均在这里,请参军查验。”

徐羡之看着阿拓身后站得整整齐齐的列队,司州毛家父子训练出来的兵员质量倒是不用徐羡之操心,而他也是如以前习惯的那样开了下阴阳五行眼来测一下这支部队的气运。虽然说望气得来的结论还要受到其他各种事件和因素的影响,但它总还是提供了一个趋近的参考标准,所以徐羡之就算一直看破了也不能说破,却不妨碍他每次都还是要看一看。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结果很不错,军容整齐的军队持有的气息也是刚正光明,看起来此行这些人不会出什么大事。这大概也能侧面反映出刘裕此次的北伐应该会挺成功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徐羡之一开阴阳五行眼,就瞥见了站在一旁本不该看的阿拓,对方身上的气还是盛到差点晃了徐羡之的眼。甚至一段时间没见,徐羡之觉得阿拓身上的气比以前都更足了,他得花好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转过头去盯着阿拓,从而让敏感的兵家传人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人不错,就不用细看了,我相信司州的军务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到这里的徐羡之才转过头正对上阿拓的眼睛,“你说是吧?”

“只是履职而已,多谢徐参军信任。”阿拓很自然地低下头谦虚了一句。

“你看今年这一开年,北面的皇帝要对柔然用兵,咱们又要对着燕国用兵……”

徐羡之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知该再说什么了,所以他用一声叹息结束了那句不知是何用意的对话,然而他又直直地盯着阿拓的眼睛,不给他一点闪躲的机会,硬是要他对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出一个回应。

“我们既然身在这种乱世,大家也是……身不由己。”阿拓的眼神并没有闪躲回避,在他同徐羡之两人间沉默对视的时长明显超过了一位不太熟的上级和下属之间应该有的长度后,阿拓被迫给出了一个回答。

“是啊,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好在徐羡之自己主动收回了目光,他一边点头赞同阿拓的话,一边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而在阿拓转身告辞之后,徐羡之遥遥望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阵子。

当徐羡之推开毛将军书房的门,看见他和他的那副棋局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笑什么。是哪怕都到了这种时刻都对这盘死局念念不忘的荒唐毛将军,还是明明眼见了阿拓的气盛和毛将军的荒唐后却还是默不作声的自己。

但徐羡之依旧只是笑着坐到了毛将军的对面,他们一来一回,这一次毛将军比以往每一局里抵抗地都要认真,让他的战局一度可以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垂死挣扎。只可惜他对面坐着的是徐羡之,一子落在了毛将军的生门之上,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本来棋下到这种程度就该投子认输的,因为再下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然而毛将军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又落下一子继续着棋局。他这种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视而不见的盲目态度触怒了徐羡之,让他在落下一子时用了超出本来该有的力道,于是那一声“啪”的声响在无声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明显。

可是毛将军无知无觉,依旧在无意义地下着他的死棋。徐羡之跟的声音则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子落下,他连一个个去拣子的基本礼仪都维持不住,直接一掌扫开了棋盘上的大部分棋子。直到此刻,毛将军才大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徐羡之,此刻他脸上带着的疑惑自然而不带任何矫饰,仿佛他是真的不懂徐羡之到底为什么会因为一局棋而愤怒成那样。

“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徐羡之顾得上控制自己的音量,却终究还是控制不了语气。

“下棋啊。”毛将军似乎要装傻充楞到底,回了一个一听就不会让徐羡之满意的答案。

“好。”徐羡之被迫着深呼吸几次压下自己内心窜上来的无名火,“那我换个话题,这个月我在帮着郡公整军,所以看了些建康那里才能看见的各州军费材料支出事项。”

“嗯。”可惜徐羡之话都已经说透到了这个份上,毛将军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的表情。

“过去两年以来,司州一州在军械资材这一项上消耗的量是别州的五倍,足足五倍!”徐羡之直直地看向毛将军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眼神里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然而毛将军的眼神里只有“你继续说吧”的坦然而已。

“我今天来时和你军械司里的人聊过几句,好巧不巧,那人还是德衍他们从梁州阵前刘毅和胡人手里抢回来的那位。但人家告诉我的是,司州军械司这些日子以来一切正常,他还用他在军械司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我担保,说这里真是他呆过最正常的地方了。”

“一切正常?呵哈哈哈……”徐羡之嘴上笑得畅快,眼里却冷如冰霜,“你告诉我哪里正常了?五倍的资材,其中一份正常耗在军械司里了,那剩下的四份到底去哪了?!”

“郡公一个月内要北伐,我光这个月内就和建康军报书信来回近百趟,你从头到底对这事不闻不问,却又在这时突然交出四成兵马,可是你出兵不出将,人还要我自己亲自上门来带。难道你毛家父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就这么放心直接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带去北伐战场送死?”

“北朝北伐,我们也北伐,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作一团。你倒好,你的虎牢关里有着一个身上的气看起来比郡公还盛的胡人。郡公在汉人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比郡公气还盛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过没有?!知道的知道那是你的骑兵参军,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北面的皇帝!”

“现在,你来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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