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伊佐那进少年院后，明月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求鹤蝶先向学校请最少一个月的假，并且不要单独出门。

住在她这里也好，住在福利院也好，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要落单，不要出门。

不良界的规矩明月不是很懂，她只知道失去了伊佐那的庇护，那么伊佐那的仇家——被他揍过的不良，看不惯伊佐那的高年级生或是身边相处不好的同龄人等等，肯定会来找他们麻烦，意图以这种方式报复伊佐那。鹤蝶首当其冲，是接下来会被围堵暗算的主要人物。

明月倒还好些，毕竟她本质上是成年人，生活经验更丰富，还不需要上学。明月家周围治安还行，只要她先别出门，躲过了风头，接下来怎么办可以慢慢再想。伊佐那不是没有留下小弟，不过全都是被他打服后收作手下的不良，这种时候明月觉得他们更加自身难保。她听说讲规矩的不良不会去找普通人的麻烦，而失去老大的小弟们会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不过她还是拜托这几个人帮了忙。

窝在家老老实实宅了好几个星期后，明月乔装打扮了一番，掩藏起样貌，去见了不良们帮忙打听到的人物。

一个叫‘可可’的不良。

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处人比较少的河边草地。

‘可可’头戴兜帽，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狐狸一样的上挑的眼睛。明月也带着帽子跟口罩，两人都想把自己的真实样貌藏起来不被人瞧见，见面的地方也是没什么人的偏僻之地。明月沉默了一瞬，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怎么能越来越像雅库扎交易。

她决定大胆点，摘下了帽子跟口罩，同时也要求对方照做。

竟然是个看起来跟她同龄的少年。

明月细细的打量他，对方也在观察明月的反应，两人在河堤旁坐下。许是停顿的时间有些久，可可先做起自我介绍。

“你找我来是想委托我什么？联系我的不良说你能出得起大价钱，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啊，冷漠又急切的样子，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缺钱了。

这位可可看着就是一副精明的样子，黑色头发，半长不长的刘海斜在一边，狐狸似的细长眼睛强作镇定地看着她，看得出来被她盯着很紧张。虽然是故意遮掩相貌，但他穿的很整齐，仪表堂堂。他这个年龄还在上学，在学校他应该是标准的优等生，每天好好学习的那种。

“我需要你帮我保护一个人。”

明月简言意骇：“我有个弟弟，他跟黑川伊佐那交好。黑川伊佐那你知道吧？就是前阵子进少年院的那个，你可能听说过。简单点来说就是，黑川进了少年院，我弟就被他的仇家围堵群殴，所以我需要你保护他上下学还有在学校期间的安全。这个委托非常麻烦、琐碎，你确定接吗？”

名叫可可的少年沉默了一瞬，首先说道：“你是需要让人时刻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一点形式上的伤害吗？这点很难。”

明月解释：“倒不需要做到那么细致，毕竟人越多的地方越难掌控。我只要求最少上下学有人跟着，发现他遇到危险就帮忙呼救、报警；在学校被霸凌能立刻叫来老师，再有不能让人把他带到偏僻的角落里去挨揍。总共四点要求，应该能做到吧？”

可可点点头：“这倒还行。那钱怎么算？”

“一个月15万，月初，月中和月末结清，一次付5万。”明月很镇定，“这个价格听着还行吧？”

可能是真没想到她能出得起那么多钱，九井一愣了一下，点头答应下来。

乾赤音的医疗费用最少要四千万起步。一个未成年人要筹集这笔天文数字，只能走上犯罪的道路。赤音的生命在医院慢慢流逝，时间紧迫，九井一为了筹钱，什么委托都接，只要值得起价。

但是......九井一考虑了一下，他本就不得不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挣满四千万，明月的委托虽然挣得算多，但离四千万远远不够，并且时间周期也长。于是九井一迅速作出决定，他问：“你还有别的委托吗？不管是什么要求，只要值得起价格，我都接，保证给你办得满意。”

“也不是没有。”明月观察他的神情。

按理说他穿着规整，举止又有礼貌，看着像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虽然不像多么有钱的家庭，但也不至于那么贫穷。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这家伙急迫的需要钱呢？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吗？我听说你手下有不小的‘挣钱’团伙，应该帮你挣了不少吧？可别太贪，会被拖进深渊的。”

提到这件事，九井一皱着眉，唇角紧紧抿着：“我有个姐姐受了很重的伤，完全治好需要很大一笔钱。”

‘可可’这个名字应该是道上的艺名之类的？据不良界传来的消息说，这家伙很能挣钱，很敢挣钱。明月不知他话里的真假，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真的做到她的要求。

“那就先成交一个委托吧，期待你的表现。”

——

解决完这件大事，明月买了信封，决定给伊佐那写信。

少年院的探视流程非常麻烦，而且还不是谁都能进去探望，要求必须是犯人的近亲亲属或是有其他亲密关系的人才行。明月一个黑户，压根搞不定繁琐复杂的探视权，只能先给伊佐那写信。

信里该写什么呢？

仔细想想，她其实想劝伊佐那出来后就别当不良了，也不要去打架。明月希望他待在学校里好好读书，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她可以养他......但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因为这算得上是天方夜谭：如果伊佐那能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庭，能被普通的父母抚养长大，哪怕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都算不了什么，他不会成为现在这样扭曲追求亲情的人。

他会普通但幸福的长大。

而伊佐那一半外国血统导致的深肤色银发样貌，注定了不会有霓虹家庭领养他，只能在被抛弃后一直待在福利院。异血统孤儿沉重的生存压力又逼得他迫使自己强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必须坚强。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不受欺凌，才能继续活下去。

越想心里越沉闷，明月甩甩头，最终决定对这些绝口不提，中规中矩的写一封表达关心的信。在信里，明月安慰伊佐那，叮嘱他注意保护自己，向他说明找了人保护鹤蝶，最后承诺会想办法搞到探视权来少年院探望他等等。

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又发现她的霓虹语书写不算好，好多字都不会写，好多语句不知道有没有语法错误，于是明月翻出词典，仔细查阅后才算完。

信寄出去没几天，某天九井一突然发短信通知她：鹤蝶被人围堵了。

许是不想失去明月这个客户，九井一在短信里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鹤蝶先被偷袭，一闷棍敲晕来过去，又被一伙人拉扯到巷子里挨打；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他们还都是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进行，丝毫不避讳过路行人。九井这次安排跟着的人胆子太小，压根不敢刻意闹大动静引发周围人群的注意，只敢偷偷报警。鹤蝶被带走时他更不敢上去拦着，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等打斗结束后才敢上前去查看鹤蝶的伤势。

明月看了，顿时怒火中烧。她强压下情绪，要求九井一让那人先送鹤蝶去医院，随后气冲冲的出门。

九井一这个奸商！

路上她气势汹汹的想揍人，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如果九井一现在就在她跟前的话，明月保不齐会痛骂他一顿。

不想让鹤蝶在福利院难过，明月去缴费处替他一次□□清费用，私心希望鹤蝶能在医院多待几天。

缴费台其实有点高，因为本来就不是给未成年设置的。她刚交完费，就见风尘仆仆的九井一从入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钱。

九井一过来后都不用报名字，缴费处的护士就知道他是那位病患的家人，应该是见过他来缴费很多次了。护士数钱的过程中，九井一得了片刻休息时间。他倚靠着窗台喘气，气喘吁吁。九井一身上穿着纯黑色带兜帽的卫衣，但卫衣上沾了不少白灰，几乎要变成白灰色；裤子上有鞋印，膝盖处还蹭坏了一点；再加上他脸颊边又肿着，蹭破了皮，看着就像被人给打了一顿。

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九井一顺着目光看过来，就发现了旁边的明月。他顺道想起来明月的委托，连忙走过来向她鞠躬道歉，口中保证下次一定会派个靠谱的人去跟着鹤蝶。

上一秒还想骂他奸商，现在明月神情复杂的任凭九井一给她道歉，既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委托中止。

搞什么嘛，她还以为这家伙说的姐姐生病是假的，现在看起来倒像有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