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真名与底色

接连几天,那场剑道对决的每一帧画面——竹刀碰撞的脆响、汗水滴落的轨迹、空气中弥漫的激烈气息,尤其是三途春千夜摘下面罩后,那双紧紧锁定我、翻涌着复杂情绪与灼热认可的碧绿眼睛——如同循环播放的梦魇,在我脑海里反复上演,挥之不去。

我试图用繁重的课业和剑道社更高强度的训练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身体的疲惫占据思考的空间。挥剑,不停地挥剑,直到手臂酸软,气息粗重,仿佛这样才能将那些混乱的影像和悸动暂时驱逐出境。然而,手腕上那早已消失的、被他指尖擦过的冰凉触感,却总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诡异地复苏,反复灼烧着内心被那场对决撕开的一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痒与痛。

周末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家里的冰箱空了,我戴上口罩,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常去的那家超市,绕了远路,走向位于另一个街区、距离三途家更近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就在我提着刚买的牛奶和面包,踏出便利店自动门,冰冷的电子音在身后响起时,旁边那条昏暗小巷里传来的压抑争吵声,让我瞬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凝固。

那个背对着我,身形紧绷如拉满弓弦的背影,我绝不会认错——是三途春千夜。

而站在他对面,那个身材更为高大挺拔,穿着深色立领外套,眉宇间本该带着沉稳与不容置疑威严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异常颓唐失意,眼下的青黑和略显凌乱的发丝,让他看起来远非这个年纪该有的所谓“成熟大人”模样。然而,比这颓丧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无法忽视的、沉淀下来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与三途截然不同的压迫感——如果说三途是只迷茫而凶狠、亮出獠牙的幼兽,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一头经验丰富、蛰伏在暗处、一击必杀的成熟猎豹。他周身萦绕的,是经历过真正风浪的、收敛却更具威胁的气场。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脑海里散乱的记忆碎片开始飞速串联,逐渐汇聚成一条模糊的线。我猛地想起,很久以前,哥哥还在那个混乱的圈子里厮混时,曾带着几分向往与敬畏提起过一个名字……

我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匿于便利店投下的阴影里。

“……春千夜,够了!扮演疯子还没演够吗?千咒她……”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其不争,尾音里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扮演?”三途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那是我从未听过的、彻底褪去了所有戏谑与玩味,只剩下尖锐痛楚和激烈反抗的声音,“大哥,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正是你们……不,不正是我们所有人共同推动的结果吗?收起那套无用的关心,我不需要。”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暴戾,偏执,浑身是刺!见谁咬谁!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这真的是你吗?!”

“真的我?”三途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浸满了苍凉和刺骨的自嘲,“那个温和的、愚蠢的、只会跟在你们身后、连妹妹犯下的错误都要抢着去承担的明司春千夜……他早就死了。”

明司春千夜。

听到这五个字,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我心中顿时翻涌起惊涛骇浪,混杂着巨大的惊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那个一直如影随形、如同毒蛇般缠绕在我心间的“三途春千夜”,竟然是一个假名?他真正的名字是明司春千夜?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千咒?

那个在哥哥口中,带着调侃语气提起的“……黑龙的军师啊,明司武臣,也是个狠角色……”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原来,那个颓丧却危险的男人,就是明司武臣。而春千夜……是他的弟弟。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大脑,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我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后,死死咬住下唇,听着巷子里的对话在明司武臣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无数过往的叹息,和三途……不,是春千夜那决绝而毫不留恋的离开脚步声中,戛然而止。

第二天上学,我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从混乱思绪中升腾起的、莫名的冲动与求证欲,趁着午休时分教师办公室人迹罕至,偷偷溜进了连接着教务系统的电脑室。

心跳如失控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在微凉的键盘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三途春千夜”几个字。

敲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闪烁,查询结果冰冷地显示:无匹配信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急速爬升,仿佛印证了那个最坏的、也是最真实的预感。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重新在搜索栏里,缓慢而坚定地输入了“明司春千夜”。

屏幕再次闪烁,一份简洁的学生档案跳了出来。照片上,确实是那张无可挑剔、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庞,只是眼神……那双我熟悉的、总是带着偏执、冰冷或嘲弄的碧绿色眼睛,在这张照片里,却呈现出一种近乎柔软的平静,眼底深处,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少年人特有的忧郁与迷茫。姓名栏,清晰地印着:明司春千夜。家庭成员栏:兄长:明司武臣。妹妹:明司千咒。

转学记录显示,他确实是在一年前,转入我所在的这所国中。

可那个妹妹,明司千咒,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三途……不,听春千夜提起过。仿佛这个妹妹,连同他“明司”的姓氏,一起被他刻意地、彻底地埋葬在了过去。

一个精心隐藏的真名,一个从未露面、仿佛禁忌般的妹妹,一场与兄长之间充满痛楚与决绝的对峙……这些冰冷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被重重迷雾笼罩的过去。我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如同被细密的针不断扎刺,一种真相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模糊感,与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探知他全部过去的渴望,疯狂地交织、撕扯——

接下来几天,我彻底失眠了。

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倚着冰凉的栏杆,我总会忍不住向下凝望。可以看到楼下,栗子似乎依旧在围着三途打转,她依然会找机会,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凑到三途……不,是春千夜的身边。而他,脸上挂着的,是我最初认识他时,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疏离嘲弄的虚伪笑容,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栗子,仿佛那场和明司武臣,那所谓的兄长,颠覆性的对峙从未发生。

可此刻,在我眼中,那抹曾经只让我感到厌恶和警惕的笑容,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算计和玩世不恭。它更像是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戴在脸上的面具,用以隔绝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关心。那层我所见的偏执与疯狂,或许并非他与生俱来的底色,反而……更像是一层厚重尖锐的铠甲,是他用来压抑内心真实痛楚、武装脆弱自我的最后手段,是他在明司武臣口中那个他正在“扮演”的角色。

那个本该温和的、眼眸清澈的、名叫明司春千夜的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故,才会不惜撕裂过去的自己,把自己扭曲成如今这副浑身是刺、拒绝一切温暖的模樣?他和那个名为千咒的妹妹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让他宁愿抛弃姓氏与过往的伤痛……才造就了如今这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摇摇欲坠的境地?

无数疑问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带来一种窒息般的酸胀与抽痛。

这种混乱而焦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这天下午。

最后一节枯燥的现代文课终于结束,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我因为整理复杂的笔记耽搁了一会儿,等到收拾好书包,独自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近黄昏。赤金色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天际肆意渲染,将云朵镶上温暖的金边。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拂过我的脸颊,却莫名带来一丝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雨前的宁静。

我低头想着连日来的心事,思绪纷乱如麻,只想抄近路快点回到那个能让我暂时喘息的家。不知不觉间,我拐进了学校后门那条相对僻静、平时少有人走的小巷。

巷子深处,夕阳的余晖挣扎着将最后一丝光芒投射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其中一个,是慵懒地靠着墙壁,单手插在裤袋里,神色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等待好戏上演般笑意的明司春千夜。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而另一个,背对着我。

那个人留着一头标志性的、如同金色流苏般的及肩中长发,在夕阳残光下折射出近乎耀眼的光芒。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光线与声音的强大气场。那气场并非刻意张扬,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统治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他穿着特攻服,背后“关东卍会”和“无敌”的字样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下意识地屏住。那是……谁?

对我而言,春千夜的世界,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我只能在玻璃的这一侧,隐约听到他在另一端挣扎、坠落、与某些庞然大物搏斗时传来的模糊回响与震动,我能感受到那份沉重与危险,却始终无法真切地看清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哪些可怖的存在。而眼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无疑就是那个世界里的一个重量级存在,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风暴的降临。

就在我僵立在巷口,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钉在原地时,那个金发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鼓膜上。

“春千夜,好久不见啊。”

少年清澈的声音带着分俏皮和活泼,与我所触及到眼前的少年形象截然相反,那语气仿佛是在叙旧,又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春千夜……他叫他春千夜。不是三途,也不是带有姓氏的明司。这是一种更亲近、却也带着某种归属感的称呼。

“Mikey,关东卍会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存在。”三途春千夜停顿了一下,环着手臂突然侧过头看向巷口。

我和春千夜对视的一瞬间,几乎血液都要凝固,我只看到他同样——碧色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显然,在他面前的我,应该也是这个滑稽的样子。

Mikey。

这个简单的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哥哥曾经醉酒后,带着无比复杂的语气,半是敬畏半是感慨地提起过这个名字,与“无敌”、“传说”、“关东卍会总长”这些词汇紧密相连。佐野万次郎……那个站在不良顶点,与他哥哥佐野真一郎同样具有领袖气质的少年。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 Mikey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精准地转向了我所在的巷口方向。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浑身血液倒流,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看似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粹,但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虚无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着巨大的引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我猛地转过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逃离了那个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奔跑,直到肺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才敢在一个拐角后停下,扶着墙壁大口喘息。

晚霞已然褪去,夜幕开始降临。我站在逐渐浓郁的夜色里,回想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想着 Mikey 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回想着春千夜那看似顺从实则空洞的回答。

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而在我逃离后不久,那条被暮色浸染的小巷里,空气似乎才重新开始流动。

Mikey望着巷口方向,脸上那慑人的虚无感褪去,变回了几分惯常的懒散。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鲷鱼烧,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唉,春千夜,你的小女朋友……貌似不怎么经得住吓啊?”

语气里带着点戏谑,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气场只是场即兴演出。

三途春千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我消失的空荡巷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像是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他轻轻“啧”了一声,像是懊恼,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心绪掩藏在那一小片阴翳之下,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冷感的声线回道:

“她不是。”

这句话,轻飘飘的,不知是在否定“女朋友”这个称谓,还是在否定其他什么。

Mikey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几口吃完剩下的鲷鱼烧,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走吧。”他率先转身,向巷子另一端走去,姿态随意得像只是结束了一场闲逛。

三途沉默地跟上,与他并肩走出这片被阴影切割的区域,重新踏入尚存天光的街道。

只是,这一次,无人看见的阴影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胸腔里那颗一向被他强行压制、冷硬以待的心脏,此刻,正违背他意志地,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地——

心如擂鼓。

那鼓声,敲打在暮色四合的空气里,也敲打在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一片混乱的心绪上,为这个看似平静的黄昏,画上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震颤的休止符。

「东京复仇者」三途春千夜今天也在装乖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