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东南风两级。
路旁栽种的落叶乔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无云的井天蓝画布上生出枝桠。
河边新换了石质栏杆,高高防护在腹部以上。
女人的黑发披散,苍白脸颊看不出一丝红晕,手搭在栏杆上怔怔看向远方。
诸伏景光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从初秋到仲冬,她好像更虚弱了,像是株得不到阳光拂照的植物。
“今天,是东南风呢。”青年犹潺潺流水的声音拉回月城夜梨的注意。
见她望过来,诸伏景光笑道:“虽然已经过了木槿花的花期,不过就算没有花香,这的风景也有另一番风味。”
“花期…”原来这个时候,是没有木槿花的啊。
同佐野真一郎的初见也是在冬季、彼时闻到的花香是什么呢。这点黑川伊佐那说的倒不错,佐野真一郎是个骗子。
只适逢一个不懂花的人碰到另一个不懂花的人,这拙劣的谎言于是延续到十几年后的此刻。
“你还好吗。”诸伏景光不禁打断她的思忖。
许是警察的正义感在作响,虽双方连姓名都未互通,诸伏景光还是无法任由神情惝恍的女人站在河边。
“还记得啊、之前和你说的。”月城夜梨淡淡道。
被月城夜梨这么明确地点破,实则一件平常的事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微妙。轮到诸伏景光愣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坦然地微笑,“是的,多谢你的分享。”
月城夜梨移开视线,“如果是假的呢,根本没有花…所以刮什么风都没用。”
“但至少上次,还有在你告诉我后的每一次,我都闻见了。”诸伏景光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这回不用担心它断裂了。
他看着月城夜梨倾垂的眼睫,没被这不领情的硬结话语堵住,依旧温和地开口,“相信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那个人,也和你我一样。”
佐野真一郎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谁知道呢。
月城夜梨解开绳结,把袋子里的水尽数倒入小河里。从天而降的水流与水面碰撞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下了场极短的暴雨。
这是用来打包观赏鱼的厚塑料袋。诸伏景光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直到袋子里一滴水都不剩,月城夜梨才把它团起来捏在手里。
树枝交错轻响中,微阳浮升。月城夜梨抬眼看向被光芒眷顾的青年,横插在他们间的交界线也逐渐偏移。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先生?”
…
……
“很高兴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月城小姐。”
橘直人朝着对面的月城夜梨伸出手,他身边的松野千冬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保持着随时能拔枪的姿势直立在桌旁。
“我和你们不一样。”月城夜梨没伸手,“我只想见到梵天的首领,佐野万次郎。”
比起这件事,还是他们的目标更加天方夜谭。
“我们当然明白这件事,只是意味着双方达成合作罢了。”松野千冬搞清楚了月城夜梨的身份,对她并无太多好感。
不管怎么说,有稀咲铁太的直系部下加入他们、即便只是暂时的,也要比他们独自摸索来得有效率多。
但他们的调查中根本没看到月城夜梨和mikey有任何联系,而她居然为了这个理由进入梵天。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月城夜梨握住橘直人还未收回的手,后者勾起唇角,“那么,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黑川伊佐那将在三天后劫狱,我们需要你主动请缨参与其中。”
佐野真一郎的亲弟弟佐野万次郎,也就是当年名声鹊起的暴走族东京万字会的总长mikey,在家人全部去世也一同消失踪迹。
再往后就成了犯罪组织梵天的首领,期间东京万字会的核心成员都接连非正常死亡,唯有进了监狱的东万副总长龙宫寺坚仍活着。
可他也是一名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的死刑犯。
虽然不知道为何黑川伊佐那急于杀死龙宫寺坚,但这无疑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救下龙宫寺坚,一定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东万改变的原因。
“三天后?”月城夜梨没听鹤蝶提起过这件事,但偏偏时间点都卡的一样。
她在昨天刚接到由鹤蝶传达的稀咲铁太的任务,就在三天后。
橘直人:“怎么了?”
“我明白了。”月城夜梨有预感,她已经被迫参与了。
*
“你在开玩笑吧黑川,我想不到这有什么必要……”稀咲铁太的笑容在黑川伊佐那的冷脸中逐渐凝固。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但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了,就像人类无法理解草履虫那样,稀咲铁太为黑川伊佐那想了无数个理由,却没一个站得住脚的。
若不是控制佐野万次郎还需要黑川伊佐那的存在,稀咲铁太真想要立刻翻脸。
“就剩三个月不到了,明明之前都没有异议不是么。”
对于刺杀自己以失败告终的draken,稀咲铁太没有像对待其他东万成员那样让mikey动手杀死对方,而是把draken送进了监狱。
这可不是稀咲铁太的宽宏大量。
他要draken数着日子活到行刑的那天,而在遭受牢狱之灾的同时,以往伙伴死亡的新闻也会定时播放。
明明他才是头几个做出行动的,活到了最后的却也是他。一定很痛苦吧,这就是draken为他的所作所为该付出的代价。
而就在一切快完美落幕时,黑川伊佐那却要把draken劫出来再杀死。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没管稀咲铁太的反应,黑川伊佐那甩出一句话。
稀咲铁太疾步过去,拦下他,“原因呢!”
黑川伊佐那瞥了眼稀咲铁太,擦肩而过的面色晦暝。
镜片下的眼睛睁大一瞬,稀咲铁太素来游刃有余的姿态裂开缝隙,他喊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鹤蝶?!”
跟在黑川伊佐那斜后方的鹤蝶闻声回头,对稀咲铁太微微颔首。
“他*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稀咲铁太憋出句脏话。
他反复深呼吸,却见手机屏幕一亮,传来条鹤蝶的信息。
要向望月莞尔和九井一探询的动作顿住,稀咲铁太手指一划,给灰谷兰拨去电话。
先前的判断全盘推翻,黑川伊佐那这个神经病被月城夜梨逼得发疯了。
一开始还想要杀掉月城夜梨的稀咲铁太时下反而和黑川伊佐那地位调转,千方百计要保住她的性命。
——“咔擦。”
钥匙插入锁眼转动到一半,大门旋即从内打开,月城夜梨被拉着手臂拽入室内。
工作外的时间内,月城夜梨的行踪可以说是杳不可得。于是灰谷兰直接到月城夜梨的公寓来蹲人,发现她隔壁就住着黑川伊佐那。
要怎么说稀咲铁太瞒得严实,除了怕他来挖角,更多的是预料到灰谷兰会反对这安排。
但眼下情况,灰谷兰也没时间跟稀咲铁太纠缠。
“稀咲总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呢,夜梨。”灰谷兰低低地笑着。
月城夜梨背靠着门板,钥匙顺着指节滑倒底部,她听见沙哑的话语从灰谷兰的喉咙里滚动出来,“欢迎回来。”
尖细的下巴抵在肩后,月城夜梨的脖颈被青年的发丝撩得微痒,她像是被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扑到那样举起双手。
没有感受到怀中人的抵抗,灰谷兰愈加收束了手臂,勒紧女人的腰肢。
“咳…”月城夜梨都要喘不过气。
稀咲铁太雇佣同级的灰谷兰来刺杀她吗?
“抱歉抱歉。”灰谷兰放开月城夜梨,看着她调整呼吸。
他的小鸟很怕冷,穿了件厚厚的外套,像是蓬松绒羽一样。月城夜梨刚拉开外套拉链,又被灰谷兰握住手从下面拉回去。
“真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呢夜梨。”
…
体验了一把良久未有的飙车,月城夜梨从灰谷宅的盥洗室出来,吐了个昏天暗地的她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吧。”
灰谷兰在她旁边撑着脑袋,闻言抱怨道:“来的路上不是说了吗,夜梨对我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啊。”
拜托,她好像没有一次在他们兄弟两的车上听进去过什么。风声呼呼的往耳朵里灌,能保持清醒都很了不起了。
“那就再宣布一遍这个好消息吧——稀咲把你还给我了~”灰谷兰笑眯眯道。
月城夜梨没收到稀咲铁太的通知,但灰谷兰能有她的地址就说明了这是实话。
“你不用住在那了,三天后那个任务也不用去了。”灰谷兰一拍手掌,“总的来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
月城夜梨坐起来,把事情梳理一遍后头脑清晰多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稀咲铁太还等着她去查福利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而听灰谷兰方才的话,似是要把她关在这里一样。
被按在沙发上的灰谷兰还在笑,抬起手摸着月城夜梨的长发,“稀咲给你派了很多任务吗,头发都变毛躁了。”
“别担心,我会好好护理的。”
“好啦好啦别这副表情,我也很好奇你对黑川伊佐那说了什么,他现在发好大火要杀了你呢。”
只顾身下的灰谷兰,月城夜梨没察觉后方的人,被架着胳膊托起来。
把猫条月城按回位置上,灰谷龙胆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说真的月城,你是不是在小时候得罪过他。”
“砸他雪球算吗。”月城夜梨认真思考了下。
灰谷龙胆:“有可能!”
看着同样认真点头的弟弟,灰谷兰及时打岔,“我想,和这个应该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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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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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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