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鬼牌的赌局接近尾声。
仓木组长手上还有两张牌，而赤木手上仅剩一张。
现在轮到赤木抽牌了。若是他凑成了对子，这次的赌局也将落下帷幕。
仓木组长捏着牌的手指不自觉有些发紧，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
他看着赤木伸过来的手指，搭在了某张牌的边沿。
仓木组长的心脏狂跳，汗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他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竭力地维持着面部的平静。不过若是看得再仔细一点，还是可以从他的眉眼之中看出一丝丝懊恼。
赤木的手指将那张牌微微提起一点，仓木组长眉间神色便恶化几分。
仓木组长几乎以为赤木也可以听见自己那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跳声了。
那张牌被一点点抽出——赤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抽牌时所遭受到的阻力，代表牌的主人有多么不想这张牌被抽走。
可是，转瞬。
等仓木组长反应过来的时候。
另外一张牌已经落入了赤木指间。
赤木依然是用双指夹着那张牌，把牌面的花色展示给仓木组长，只给自己留下千篇一律的背面。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那张牌，我还是抽这张好了。”
那云淡风轻的、戏谑的男声在仓木组长听来远在天边。那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也停止了，世界变得安静又遥远。
连从赤木手上飞向牌桌的对子，也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盈。
“是你输了呢，仓木组长。”
随着希子的宣判，仓木组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被自己死死捏在手中已经变形的鬼牌。不知是不是错觉，被扭曲的小丑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
太阳穴被抵住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愿赌服输哦~”
在仓木组长意识的最后，是「砰」的一声。
***
男人和女人看着地上瘫着的人形。一股骚臭味在房间里弥散开。
“呵呵……原来一介组长也会被吓成这样。”
“大概太过紧张，无法分辨空放的响声。”希子厌恶地掩住鼻子，“臭死了，快点走吧。待会会有人来善后。”
“……”
赤木跨过昏迷的仓木组长。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希子也跟着看了一眼，解释道：“等他醒来之后，会发现自己在茫茫大海之上。”
“这样一来，你的委托就正式完成了。我们两清。”
“那个女人……白雪，你打算怎么办？”
没料到赤木会问起这个，希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怜香惜玉了？”
“你在想什么。”赤木无奈，“只是随口问问。她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不会放着不管吧。”
“原来你也会对赌局之外的东西感兴趣？”
“我又不是只会赌博的机器。”
也对，「异常之人」再怎么异常，也始终是「人」。况且赤木在赌局之外做过的出人意料的事从未少过，每每都会打破希子对他的印象。
念及此，希子偏头认真思考了一下白雪的去留。
“我的身份虽说不想被大肆张扬，但也不是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倒是今天的事情如果被传出去确实很麻烦……”
“你打算告诉她雨宫家的真相吗？”
思考中，赤木又抛来一个问题。
看到白雪的反应，那澎湃的激烈的恨意和诅咒，赤木很容易猜到她对雨宫家女儿们的真实去向一无所知。
“这个就不用了。”希子对这个问题没什么犹豫，“知道又能如何？还是留给她一个可以憎恨的对象为好。”
“这样的人生也比较有希望，不是吗？怎么说我曾经也是她的姐姐呢。”
希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眼波潋潋。
“你啊……”
赤木无声长叹，“真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
***
赤木没有再问起白雪的处置，哪怕他有预感这将成为希子的一个漏洞。
既然本人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多干涉。就好像他做什么，希子也从来不会多问……
赤木眼神暗了暗。
此时的他背着自己的大包——如今里面塞着的只是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比先前轻便了许多——掀开居酒屋的门帘。
“啊！你什么时候回的关西？！”
赤木尚未完全走出居酒屋，少年人特有的大嗓门就兜头而来。那声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抬了抬眼皮，赤木看到上次那个梳着飞机头的混混少年，正如临大敌地看着自己。
年轻人个头蹿得很快，不过数月没见，原田克美又长高了一截。虽说外貌并没有太多变化，但赤木很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在某方面已经脱胎换骨。
就像普通的利刃和见过血的利刃的差别……
不过，如今的原田还是比赤木低上一个头。
“小鬼头今天很精神嘛。”
赤木恶作剧般地把手压在原田的脑袋上，一边笑一边狠狠地揉乱涂满发胶的头发。
“混蛋，少来这套——想死吗？！”
原田想把他的手掰下来，却没料到赤木手劲意外的大，自己挣脱不成，头反而被一个劲地往下压去。
被压着脑袋的原田将手伸进了衣兜里，快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时——
“你俩挡到其他客人了。”
抱着头盔的希子一脸无语地阻止了两个雄性之间争斗的升级。
虽说希子先前在「雪雀」时就听到女公关们之间打趣男人是一种永远长不大的生物，但是眼看着身边的人秒变幼稚鬼，尤其是赤木，这尚且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谁能想到那个在小学时期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赤木，反而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回去」呢？
希子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无奈又饶有兴趣的微笑。
但赤木看到了。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心虚，眼睛不自然地瞥向一旁。
“我要走了。”
“嗯？”
“吃完就赶紧走，我们还没吃饭呢！”
不理会原田的打岔，赤木看向希子。
“我是说，我要离开关西了。”
“这样。毕竟委托已经完成，你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
希子了然地点头。这里是日向千夏殒命的土地……
“你之后打算去哪里，有想好吗？”
“还没有。不过在那之前，先回关东一趟吧。你呢？”
“我也没想好，等关西这边的事情了结再说吧。还好，就快结束了。”
赤木也同样点点头。
两人都明白，这次关西的会面是彼此轨迹的偶然交错。宛如蜻蜓点水，很快又将飞离。
“对了。”希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己的机车皮衣中拿出一张纸币。
“到了关东之后，帮我给她带束向日葵吧。”她将钱塞到赤木手上，“那我和原田先去吃饭了。再见。”
不给赤木拒绝的机会，她径直走进居酒屋。原田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再见。”
赤木捏住纸币。上面依稀残留了一点余温。
谁都知道那个没有指名道姓的「她」是谁，但谁都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还会再见。
不过，绝对会见面的。赤木直觉如此。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道别对方没有听见，捏着钱干脆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