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啊……”
随意穿着浴袍的白发男人懒散地打着哈欠,踱步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不服老不行啊。现在浑身肌肉都在酸痛。没想到只是在水里玩就这么消耗体力。”
“只是你缺乏锻炼而已。”之前就已经坐在窗边的女人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报纸,“当年你在台风天的海里泡了那么久,也没听你抱怨过一句。”
“嘶……”男人眯起眼睛,“年轻时的我真是胆子大啊。现在再让我那么做,绝对不干。呛水实在太难受了。”
他看着窗外不远处一望无垠的湛蓝海水,露出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的表情。
“下次我们还是玩点陆地上的项目吧,比如高尔夫什么的。现在日本那边不是很流行吗?”
“随你。”
“下次再带上金光他们吧。在国外实在无聊,还可以打打麻将。”
“可以啊,不过我就不奉陪了。以那家伙的性格,到了这种没人知道他是和尚的地方,恐怕会忍不住四处搭讪吧。”
“哈哈哈!我会告诉他国外的姑娘们有多热情的!”
希子这才从金融报纸中抬头瞥了赤木一眼。
她总觉得从这笑声中听出某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赤木突然转了话题,没头没尾地说:“要是早点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希子知道他说的是「家人」的事。
如今两人虽然没有一纸证书,但是相处已和普通夫妻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没有孩子的牵绊,两人可以更加洒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会因为目标不一致而产生出许多矛盾。
对于二人来说,「家庭」原本是个模糊而生疏的概念。没有这个概念,他们独行于世也没有任何不便。所以他们也不再认为这是必须。
不过近两年的相处有些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不用总是面对无声的孤寂,靠电视的声音填满空间。不用在不舒服或者犯懒的时候,还要硬撑着做事。不用在想找人聊天的时候却没有合适的对象,而只好硬生生憋回去……
“是吗。后悔了吗,当年毫不犹豫吃下了我铳的牌。”
“有那么一些吧。不过以我当年的性格,就算现在我回去揪着他的耳朵再三告诫,他也还是会赢下那张牌的。”
“我想也是。”希子将报纸翻面,“要不是那孩子给你的信,恐怕你也不会迈出这一步。要感谢她才行呢。”
希子后来知道了玉木冬雪的故事,也听到了她对连同自己在内的几人的评价。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被困在病房中的少女,仅仅依靠书本对世界的想象还是过于浪漫,但对人性背后的洞察却远超许多沉浮在红尘中的人。
玉木冬雪既受身体拖累颇深,又托病弱身体之福,才能保有雪花般纯净的通透。也是因为如此,赤木才愿意花那么多时间陪她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希子稍微有点走神的时候,就听到赤木问:
“我记得你有个什么基金会,专门资助生病儿童手术的?”
“白血病爱心基金会,筹集资金,帮助家庭困难、患有白血病的孩子治疗。不过这个基金会的运作并不在日本,目前主要资助的儿童也大多来自第三世界。”
“没关系,就这个吧。先前代打的费用到账了,都捐到这个基金会账户里。”
希子又看了他一眼。
“好啊。先替受到帮助的孩子们谢谢你了。”
“不用了,反正也是不义之财。”
赤木说得很轻松。
外人恐怕难以想象,能够轻松赚取大笔金钱的赤木茂,直到和希子复合,一直是负债状态。现在他也依然保留着赢来多少钱都会在几天内花掉的习惯,只不过现在花掉的方法变成了交给希子。
他一般并不会过问希子用这笔钱做了什么,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给某个具体的基金会捐款。
不过就算他没有指定,实际上他的钱也确实被花在了孩子们身上。
除了这类针对儿童病患的基金会,希子还投资了许多福利院与学校。她之前并没特意规划,只是想到便做了,等回头结算时才发现这笔资金竟然已经占了她资产的大部分。
再后来想到反正她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痕迹用这样的方式留下也不错,才筹办了属于自己的基金会,专门帮助困难地区的孩子。
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帮助颇像希子当年得到雨宫家的收养。不论对方动机如何,希子确实是受到他们的恩惠,才有今天的地位。而她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不过她所图的回报并不来自孩子们——仿佛冥冥中注定的传承。
赤木对于这方面的态度更类似「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聊天时他直言并没有考虑过想要在世界上留下什么。
他像自由的风,只贯彻自己的意志。
度假结束回到日本,他继续着原本的生活,偶尔代打,偶尔钓鱼。一切都腻烦了,再出去旅行一趟,可以说是十分惬意。
而希子对此不予置评。
风尚且会摇动树木,吹乱云朵。人只要活着,又和周围有所接触,必然会产生影响。
或许赤木并不在意他到底带来了什么影响,但和他有往来的其他人却未必。
比如某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赤木某次代打回来谈到了他,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不服老不行啊。”他再次说出有点耳熟的话,“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我,肯定可以凑齐九张宝牌。可惜如今不仅是熬不动夜……流势也不全在我这边了。”
希子半天才听明白,原来那次代打,让从登顶后便未下过TOP的赤木第一次降到了第二位。
可能对其他人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对于自尊心极强的赤木而言,这种沾染了些许尘埃的结果已经和败北无异。
他必须要接受后来者即将居上的事实。
“我们的时代总会过去的。”
比他更早退出竞争圈的希子如是道:“紧紧抓着过去辉煌不放的人,只会丑态百出。”
“是啊。”
赤木喝下一大口酒。
后来希子得知,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叫做天贵史,住在天和街。街道名字非常吉利,仿佛在昭告天下这里即将出现一位了不起的赌徒。
也确实如此,和赤木的一战让这个不起眼的混混一战成名,两年时间便迅速成长为东京代打圈中的领头羊。
有不少人说他是赤木的继承者。
你看,就算你本人并没有打算留下什么,不也还是将某些东西传承下去了吗?
希子微笑着擦着手中的高脚酒杯。
时间线终于推进到《天·天和街浪子》啦。
看到《天》的第三卷,天vs赤木的对决落幕,东西大战开始是1990年6月底初版发行,正好是日本泡沫时代最繁华到破灭的转折(《天》的连载是1989年开始的)。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最后《天和街》整个后半部分都变成《赤木生死观》……
繁荣时人们向外追寻冒险与财富,而萧条使人向内审视意义和价值。
再再后来,福本老师再也没画过干脆利落的牌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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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090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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