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活着吗?
就连萧炎自己在睁开眼,茫然的环顾着周遭始终不变的赤红色时,也会浮现出这么一个不真实的慨叹。
早知道就不该把老师的戒指放进镜子里,现在可好,放进去的东西拿不出来,固然老师人没事,但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了吧……
……对了,镜子。
手上的纳戒,屁股下的莲台,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萧炎抬起目光,飞快的在周围扫视一圈,总算凭借良好的目力在岩浆世界里找到了目标。手掌轻旋,一股吸力爆发而出,旋即一堆东西暴射而来,悬浮在他身前。
可以看出来,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也就玄重尺以及以及几个比较顽强的卷轴等物品,所有丹药与药材当然也消失不见了,很有一种一夜返贫的感觉。
但比起这些……萧炎皱了皱眉,发现近在咫尺的古镜仍然被困在一簇心火中,虽然微微晃动了几下,却被陨落心炎压制着,并没有被吸力扯回来。他索性主动伸手,比以往雄浑了不知道多少的青色火焰包裹在指尖,挡住了心火的灼烧。他轻而易举的穿过了心火,抓住了自己的镜子。
陨落心炎似乎……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满,无形的火焰中,宛如双眼的幽幽绿芒不断闪动,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嘶鸣。但萧炎只是低头打量着古镜,镜面上如水波流转的彩色光芒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熄灭,落在他手中的古镜依旧平平无奇,像是任何一面可以在路边摊位上买到的镜子。
倒腾了半天才发现,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岩浆中沉睡了多久,但这无疑让他想要确认老师与鲤儿安全的想法都落了空。
早知道就不该跟鲤儿那么道别……他倒是活着爬回来了,但别是把孩子吓坏了吧。希望他道歉的及时,鲤儿还能原谅他,毕竟小家伙气性还挺大的。
虽然也挺好哄。
“阳光是能量,斗气就不是了吗?凭什么不行啊,真没道理。”
千金难买早知道,再懊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萧炎郁闷的戳了戳镜面,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环绕在周围的陨落心炎。
当然,他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仅仅是实力的提升,还伴随着对陨落心炎奇异的抗性,甚至后者恼怒的心火都不再能给他带来想象中的破坏与剧痛,只剩下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像是冬日里的篝火,安稳无害,若非发现自己生命无虞,他也不能先找老师再找镜子。
……他不仅没死,甚至修为还有突破,难道是被心火烧习惯了,产生抗性了?
他盯着陨落心炎庞大躯体内那小蛇般游走的本源,轻轻眨了眨眼,那双乌黑透彻的眼眸中,闪过一种近似于森然的寒意。
火焰仍然在燃烧。
***
火焰仍然在燃烧。
纵然天界永远是晴日,不见风雨变幻,但在小凤凰涅槃之时,整片天空都映照着炽烈的红光,犹如燃烧的火焰,而天帝默许了这一切,作为嫡幼子诞生的庆贺。
独行的天界大殿下于紫方云宫前,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大殿下,您不能进去。”
六界至高的云霄之上,从“天界殿下”,到“天界大殿下”,一字之差,到底有多大的区别呢?
天界的大殿下仿佛是轻叹了一声,言辞谦和,虽然年纪不大,但言行举止皆无可挑剔,温和雅致如一阵拂面的春风:“今日是旭凤生辰,我特来庆贺。”
侍卫同情的看着他——这个曾经被万人拥戴讨好,如今孤身一个的少年,因为同情,言语之间难免泄露出几分真心:“那就更不能进了,大殿下。”
温柔谦和在有实力的时候是王牌,是受赞颂的帝王之姿,在没有实力的时候是废牌,是被鄙夷的懦弱胆小。宫廷向来是吃人的,仙家世界不见得就比凡人强多少。一个没有母亲护着的孩子就像是小鸡仔,随意就能被捏死了。在过去,大殿下还能够做一个归在天后膝下的工具,用来稳朝臣之心,但天后已经有了亲子,凤凰长到千岁,已立住了,庶长子就仅仅是眼中钉肉中刺了。纵然现在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功夫,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是永远的和气,孤身一个的天界大殿下,在天界的宫廷里还能活多久呢?
没有人愿意为此下注,即便是怀有几分同情心的侍卫。
大殿下素以聪慧闻名,分明还是个小小少年,只是眉眼间初初脱去了属于孩童的稚气,本该是最不沉稳的年纪,但他立在宫门前,即使被天后的吩咐拒之门外也并无失态,仪态风姿丝毫不乱,宛如高洁的霜雪松竹。
明明母神生育了孩子,他有了弟弟,该是个喜讯的,但分明从弟弟诞下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从雏鸟到幼年的凤凰,他时时能隔着宫门听到父帝畅快的大笑声,近在咫尺的地方分明很热闹,却被任何人都判定为与他无关。
天后荼姚非他亲母,只是勉强认他在膝下。原先尚且可以维持一种母慈子孝的和乐气氛展现给天帝看,但自从天后发现了自己腹中怀有孩子,就一下子对他警惕了起来。他不再被允许踏入紫方云宫,不再被允许接近天后,就连紫方云宫的一个侍女,一只鸟雀,都不再待他以亲和,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排斥。更别说旭凤诞下之后,大殿下简直被列为头号敌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后来他才明白,那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孩子,一颗棋子的眼神;而是看待一个竞争者,一个敌人的眼神。
他本就不是天后亲生的孩子,所以,终究是会迎来这么一天的,不过是或迟或早,必然的结果。纵然他一直都能清晰的看到那条裂隙的延伸、缓慢的龟裂、破碎,但很遗憾,他无能为力。
白衣的小少年微微垂眸,站在宫门前,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漆黑的戒指,仿佛本能的寻求某种安慰,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念头从何而来,就像是他也不记得这戒指从何而来。和他最早的记忆里自己生母早逝,幼年时便被天后接到紫方云宫中抚养一般,断断续续的画面皆铭刻在久远泛黄的梦境里,找不到具体来处。
孩童的记忆总是凌乱脆弱的,前后续接不起来,这一点不足为奇。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在天界独自生活了多久……不记得了,虽然……有点孤单。
他只是觉得,其实天后根本不用担心,纵然不是亲生母子,但他在天后的羽翼下长大,天后对他是有几分养育之恩的,他本就没有夺位之心,更不会与天后亲子相争。
他失落道:“望母神与二殿下好生修养,润玉先行告退了。”
如火如荼,无风无雨。
横跨两岸的白玉桥下,落星潭依旧倒映着流光,宛如镜面烁烁,千载一瞬。
***
模糊的镜面里,有流光轮转,如精灵般的碧绿火苗燃烧着,轻盈跃过指尖,一闪一闪。
真是很不容易。
萧炎再次发出了这么一句慨叹。
难怪说炼药师顶多只能掌握一种异火,在他靠着对陨落心炎的奇异抗性抓捕了后者本源,强行炼化后,即使是一向极其听话,多次救他于生死之间的青莲地心火,在面对陨落心炎本源时也出现了想要吞噬对方的本能。毕竟一直以来,异火之间相互抗拒,一旦相遇,不是吞噬对方,那便是被对方吞噬,再没有第三种选择。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功夫去融合二者,若是没有“焚决”的话,就算是萧炎,想要将它们融合在一起,恐怕只会引火**。
而即便有焚诀在……融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没有人修炼过焚诀,即便是药老也没法给出什么经验,但毫无疑问,两种本性都极为暴烈的异火相融,并不可能没有一点后遗症。幸运的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异火中——既是青莲地心火,也是陨落心炎——混杂的另一种能量在这一刻起了作用,作为一种调和器,两种火焰寻觅到了共通之处,以此相连,那股仿若冰雪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平衡了两者,奇迹般的……完成了这第一次的异火融合。
指尖翻动,色泽如琼浆玉液的碧绿色火焰随之跳跃旋转,萧炎把玩着这从异火融合中新生的火焰,说实话,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从其中感觉到了与鲤儿同源的力量,很浅淡,却确实存在着,而且,已经与他自己也密不可分了。
鲤儿啊……
青年抬眸望去,视线所及还是赤红色,只是赤红色。岩浆咕噜噜的流淌,隔绝了外界风雨阴晴。他不知道距离他坠入地心已经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太过于模糊,仿佛一瞬,仿佛千年。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常言道,流光容易把人抛。
*本章对应时间线:斗破苍穹587-592章
*戒指当然不会一直藏在玉玉鳞片下面,玉玉又不是傻,后面会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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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烈火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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