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白日,锣鼓喧天,连本来熬了个通宵的都没了困意。
“寻乐”了一晚的和真的玩了一个晚上的在早餐铺子里碰面,共同边吃早餐边观看四灵镇独特的习俗——请神,游神及声势最为浩大的娱神舞。
歌舞升平,力夫持鞭开道。最前头被十六抬大轿供着的就是从四灵镇四个角的寺庙里请出来的四灵。
四灵是虚构的,若真有原型,也是已去的故人。关落剥着茶叶蛋,听语脉和盈盈小声交谈哪个的原型的哪个始天使,忽然有些恍惚。
当年葬衣冠,围站众天使皆掩面哭泣,唯他一个寻常待着,只当是人生寻常事。如今倒是没有哭的了,全在笑。
人们又有多少真正信奉这些神的呢?不过是一个心安罢了。
但跟在四灵之后的,却是因为有过丰功伟绩,而被其他人奉作神明的寻常人类。
关落觉得这才对,无论如何,生灵总能自己找到出路,而不是请求无回音的神明。无论是行善的天使还是作恶的地鬼,一个赢不过人间至善,一个敌不过人心险恶,在人间行走,不过是班门弄斧,添添乱而已。
就像是石缝里长出来的嫩芽,万物都有其生长的法则。人间的法则已经齐全,便不该再去干涉了。
眼见着游神的队伍走远,两个小孩匆忙吃了最后一口粥,追上去看热闹了。
霜风一手接过茶叶蛋,一手反拽着关落没缩回去的手,忽然于嘈杂的人群前问他:“你信神吗?”
“不信。”关落头也不抬,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霜风问。
关落依旧是自己那套理论:“自然有四时更替,人类有生老病死,规则已定,又要神来做什么?是逆转春秋叫秩序崩坏,还是因着可怜而救人一命,因着可恨而夺人一生?怎么干涉都是在已经绣成了的锦缎上再填一朵花,反乱了层次。”
“又何况这世间只有人才有信神的需要,但人类所求很多不合实际,像起死回生,人生重来,人类在祈求之前就该知道荒谬,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合实际的又都能以人力办到,如填海造林,赈灾平乱,又何必去祈求神明?”关落平静地说:“若真的有神,我想祂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偏离规则的板正,让其重归正轨,此外就不用过多干涉了。”
霜风听罢,摇头笑道:“你倒是无情。”
关落对于这个评价没有异议,只道:“擅自干涉他人命运本就是孽缘的开端,若不想惹因果,何必去做呢?所以静静看着就好了。”
“这么说你独立于人间之外?”霜风调侃道。
关落不再犹豫,和盘托出道:“我不是人类。是创世和规则制定的参与者,如今是地界的掌权者之一。”
他想过霜风会不信,却没想到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些,似乎在回应什么。
“我知道啊!”霜风笑眯眯地说:“我也曾不是人类。”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关落有些诧异:“你有记忆?”
“一些零碎的吧。”霜风承认道:“这些年地鬼的味道闻多了,被刺激得想起来一些。”
“很难闻?”关落想起霜风曾说过的“独特的香水味”,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地鬼身上确实会有特殊的味道,不说普通的硫酸与腐烂的味道,单是他们这些殿主身上都有特殊的气味。比如穗禾身上总有万物凋零的灰败味,槲宰身上有烂酒的醉味,楫川身上有雾霾那样令人窒息的味道。
关落没怎么在意过自己身上我味道,他闻不见的。
“大部分是的,但你不一样,你身上有花香,是很舒服的味道。”霜风道。
关落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记得我吗?我们曾经见过吗?”
霜风摇头:“很遗憾,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都是在和一个老头交谈,后面变成了个年轻人,基本上没见过其他人。”
是天帝和行归,关落了然。
那他会不会认为我接近他的目的不纯……虽然就是不纯吧,但许是因为情感的纯澈,关落并不想让霜风那样想自己。
“我……你介意我是地鬼吗?”关落问。
霜风道:“都无所谓的,是天使也好是地鬼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们都在人间。”
他像是最豁达包容的僧侣,平和地面对着一切,从天界到人间的所有生物之间互相的排挤,比起人间寻常景色似乎都不值一提。他的怀中能拥抱世间百态,可唯一不再容纳的是人心,霜风厌恶人类,但不会排除一些必要的接触,关落就是趁着这缝隙来到的他身边。
而现在,关落庆幸于自己终于成了那个例外,那个唯一被接纳了的灵魂。他认为自己不该再隐瞒下去了。
“其实我……”我最开始是为了任务来的,但现在……
霜风抬腕,一口一口咽下碗底的粥,将空荡荡的瓷碗摆在面前,道:“不必多说。”
“可是!”
“走吧,趁都去娱神舞那边凑热闹,咱们去其他地方好好逛逛。”他说:“这次就别拿小车了,直接传送到酒店就好。”
“嗯。”关落的眼神在语脉和盈盈刚才坐的那桌上停留了一瞬,见霜风已经走入人群,赶紧跟上,
那张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蒸笼屉和陶瓷碗,在缝隙中,一只耳朵悄然立在那里,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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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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