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躺在巷子里苟延残喘，巷子外的小吃街已经华灯初上热闹起来，周五晚上，游客也多，在外面来来回回的穿梭，空气里满满溢着各种信息素香水混杂的香气。有人来到巷子口买一次性信息素贴，看到赵斐躺在那里胸膛起伏，吓了一跳，小声问旁边小吃街的老板要不要报警。炒面摊的小老板瞥了一眼赵斐，语气里满是不屑和厌恶：“别管他，这块有名的小瘪三，回头你帮他，他还会反咬你一口赖上你。”

赵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他眩晕的睡着了，又或者没有睡，大脑隐约的还在接收着外界的噪音与信息，但是处理器停止运转。他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说话，来来回回的走路，然后是麻布袋子拖着瓶子在地上摩擦，一声咣当——咣当——声音离赵斐越来越近，一股廉价信息贴的香精味扑来，直到赵斐眼皮外的白光一暗。

他费力的撑起眼皮，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赵斐觉得眼熟，他停止运转的大脑用了最大的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公园巷这块区域里经常在小巷子里捡垃圾的小孩。

赵斐想抬手赶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小孩儿走开，但是他大脑被砸的估摸着是脑震荡了，稍微一动就会想吐，他干呕了两声，便被人扯着起来搭在了肩上，这小孩儿拖着赵斐像是拖着他自己的麻布袋一样，把赵斐往垃圾场拖拽。

赵斐脑袋歪在小孩儿的脖颈边，看到一块每条街都会有的信息素贴贩卖机里社会公益免费的信息素贴方方正正的贴在小孩儿后颈，廉价的香精味正在一股一股的朝着赵斐的鼻子里钻。赵斐看这小孩儿虽然瘦但是宽大的骨架与刚才一把就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的力气也能猜出来这小孩儿估计是个alpha。

算了。

赵斐实在是没有力气挣扎，虽然他并不想自己跟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儿躺一晚垃圾堆，但是躺在巷子里也没有好到哪去，他现在这个样子回家，把弟弟妹妹给吓着了，还要解释一大堆编更多的谎话。

小孩儿没他高——当然整个公园巷里的年轻人里赵斐也傲立群雄，大长腿往哪一伸都挺唬人，拖赵斐拖的费劲，周围人看着他俩都避之不及的绕着圈子的走，赵斐心里想笑，又忽然在想，这小孩儿平时看着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样子，衣服上却有一股小时候他妈妈用的老式香皂的味道。

公园巷这块区域是老城区的边缘地带，3，40年的老房子云集。这里地理位置差，拆了没价值，房子大多是之前这附近电子管厂工人分下来的房子，电子管厂90年代就关了，一批人下岗，一批人下海，下海的早搬走了。如今留下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治理脏乱差，成了三不管地带，旁边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处理站，这个小孩儿就是住那。

当然赵斐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别人家，他自己家被造的也跟狗窝没什么差别，他迷迷糊糊的被小孩儿拖进了垃圾场，又拖进了小孩儿住的铁皮屋，小孩儿小心的给他放在了床上。赵斐一转头，洗的发白的枕头上面是洗衣粉的香气，小孩儿在屋子里找东西，然后拿了一个饼干盒子过来，赵斐还以为小孩儿是要给他投喂吃的，刚要拒绝，结果小孩儿打开盒子赵斐才发现里面放着各种纱布药水。

小孩这才开口给赵斐说了第一句话：“你侧过点身，我给你上药。”

赵斐乖乖的侧过了身子，小孩撩起他沾在伤口上的头发时他嘶了一声，然后便感觉到小孩儿立刻又放轻了手脚，轻轻地帮他擦拭伤口，指尖点在赵斐头上麻麻酥酥的，赵斐忍不住的身体一个激灵，又觉得不该这样，只能四处环绕的打量来转移注意力。

铁皮屋子不大，正方形，厨房客厅卧室都在这个正方形里了，有一间卫生间，卫生间门上还挂着一个小熊□□的欢迎光临。转过头是一张小方桌靠着窗，桌上铺着一个格子纹的塑料布，中间放着一个罐头瓶子，里面插着外面地里随处开的太阳花，看的赵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麻麻酥酥的扬起来一股难言的感觉。他看着小孩儿的床角堆着一些书本，有些有点眼熟，好像赵斐在弟弟妹妹那里见到过，有些赵斐也没见过，很多书都打卷了，不知道是被小孩儿自己翻的还是是从外面捡来的被人翻烂的旧书，但不管是哪种，都让赵斐看的心里不太好受。

小孩儿给赵斐上完了药，终于开口对赵斐说了第一句话，有点怯怯的，小心的，温善的：“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洗完澡给你煮点粥喝。”

赵斐连忙的摆手，表达自己的感谢，谢刚出口，肚子也响了。赵斐平时脸皮挺厚，可看这小孩儿灰不溜秋的脸和澄澈的眼睛，千年难遇的也有点害羞起来，他难得腼腆得说完了谢谢，拒绝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小孩儿洗澡的过程中赵斐躺在床上发呆，一转脸就能闻到床单上洁净的肥皂味道。床单已经搓的发白掉色，和床只隔了一条狭窄过道的所谓厨房也就是一张长长的白色桌子，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塑料布，堆着各种佐料和一个电磁炉，炉上的炒锅里架着铲子，旁边有一个微波炉一个热水壶和一台小小的电饭煲，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一会儿小孩儿洗好澡出来，空气里随着卫生间门的敞开漫出潮湿的沐浴**气，洗干净的小孩儿长手长脚，确实是alpha的宽架子，头却很小，圆脸圆眼长得很秀气清亮，赵斐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小孩儿平时把自己抹的脏兮兮的是对的。

小孩儿干活很麻利，锅里放葱放虾皮放猪油放酱油，香味就飘出来了，赵斐在月上枝头的时候喝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总算回来点力气后问小孩儿：你不怕我啊。

小孩儿眼睛亮亮的，摇着头：

你是好人。

他说，你帮过我，帮我给我妈妈下葬。

赵斐一愣，却突然把眼前这个拾荒的小孩和好多年前拽着他衣角哇哇大哭的小孩儿对上了号。

他惊觉：“你，你是靳桥？”

靳桥点了点头，他对着赵斐弯着眼睛笑，成了半圆的月牙状：“当年大家觉得我妈妈是得了传染病去世的，都不敢碰她，只有你愿意把她抱下楼，你是好人。”

当初看着还是小豆丁的小孩儿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赵斐忙于生计，对于时间的流逝感知不是特别的清晰，如今看着好像昨天还是一个小娃娃的人一下子高高大大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赵斐显然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少年老成的追忆往昔：“之前我见你的时候你也就**岁，一下子长那么大了！”

又感慨：“这时间过的可真快——你当初不是说去姨妈家——”

赵斐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公园巷里的住户因为贫穷还有把亲生孩子送人的，靳桥如今自己靠着拾荒养活自己，想也知道曾经说的姨妈家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看着靳桥在暖光下干净明亮的面庞，突然对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小孩儿产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怜惜，大概是这个小孩儿正好出现在他脆弱的时刻，又或者是因为小孩儿虽然是alpha但长相大抵是随了他去世的母亲，看起来清秀又干净，下睫毛长的比普通人浓密，显得眼睛总是看起来可怜兮兮。

靳桥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赵斐吃完粥的碗筷，夜风吹的窗框上的风铃叮铃咣啷，是破掉的玻璃磨钝后串起来的，没想到比昂贵又漂亮的风铃碰撞出来的声音更好听。